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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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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之后,两个人最终还是在天亮时分赶上了正在舒郡扎营的凤城军,而后便是昼夜轮替的赶路,昀泯联军浩浩荡荡往弋阳而行。
战事十分顺利,纵然弋阳国力强盛,骑兵威震天下,却仍敌不过陆展的用兵如神与亦轩的阴谋算计。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竟就这样被兵临城下。
“王都若破,对弋阳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纵然穆戟继续领兵抵抗,也成不了气候了吧。”
陆展看了亦轩一眼,淡淡道:“弋阳游牧出身,本就不善守城,若一早便与我们野战,倒也未必会输。”
亦轩点头,不再答话,却听得城中有笛声传来,悲悲切切地飘荡在风里,细得仿佛要断掉。陆展不禁皱眉,那曲子虽听不真切,却泛着隐隐的死气,仿佛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卧于床榻,用最后一丝力气奏出的调子。
“寒衣调。”亦轩喃喃地开口,若有所思。
“殿下说什么?”
“若本王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汶都的民谣,”亦轩随在陆展身后一步步登上哨塔的顶端,面上泛起些许讥诮,“弋阳灭国,却吹这首曲子做什么。”
“想必是感叹身世飘零吧,”陆展随口接道,“吹笛之人,可是霍兰?”
“无论是与不是……”亦轩沉吟半晌,忽地抬起头来,“烦请陆大将军派人与弋阳使者说明,倘若王后敢自尽,那本王便用整个汶都陪葬。”
“霍兰这一生极尽坎坷,她此时想要自决倒也理所应当,”陆展皱眉打量亦轩半饷,“只是陆某以为……殿下也是想让她死的。”
“死?”白衣的皇叔轻笑,“本王要让她平和安乐、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这倒实在不像殿下的作风。”
“若就这么杀了那个女人,肃儿他……记恨本王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本王要的,是要他知道霍兰活得很好,但是——永远不可能爱上他。”
“殿下果然好算计。”陆展语调淡淡,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
“一个死人……自然不能告诉你他的爱恨——但活人能,”亦轩的语调之中似乎有些许黯然一掠而过,“真正的绝望……便是让人亲眼看到心中仅存的希望被一分分毁掉……”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陆展却一直没有回头。因此亦轩并没有看见,在那一个瞬间,玄衣将军眼中闪过的奇异的光。
弋阳国灭眼看要成定局,陆展却接到了国中内乱的消息。
拆了那八百里加急的信报,原来竟是被封幽州的泽郡王勾结越与崎梁二国,趁着陆展带军在外,起兵直向东都而去。
打发走了传信的斥侯,陆展便将急报递到了蜡烛旁边,看着那白纸黑字在火焰之中一点点变得焦黑扭曲,表情看不出喜怒。
泽郡王素来与朝廷有隙,越梁二国也一直对大昀虎视眈眈。然而若没有人从中周旋,这三路各怀心思的人马,又怎能有如此破竹之势?
大泯的军事实力本不如昀,二国同盟攻伐弋阳,自然是大昀更占便宜。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内乱,他陆展必定要分兵回国救援。这样一来,既能令泯得到弋阳更多的人口领土;又能削弱大昀国力;还顺便让昀泯交界处的越梁两国吃些苦头——亦轩啊亦轩,你这招一石三鸟之计,可是真真用得漂亮。
不过,姑且就先让他再得意这么一次。
世人都道亦轩此人阴险狠毒,算计人心之事天下无双,一张面孔七分俊秀三分病弱,下面却不知藏了什么蛇蝎心肠。
然而……无论什么样的毒蛇,可都是有七寸的。陆展想起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投其所好”——上将伐国,攻心为上!
——他与他说过的话里不知几多虚假,唯有这一句,可当真要派上大用场。
伸手取了笔墨开始写那篇早就打好了腹稿的书信,陆展的唇边,缓缓勾起一个冷笑——既然你借刀杀人,那我将计就计又有何妨?
那假扮宫人前来传递密信的信使已走了,亦肃却在书房之中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这的确是扳倒亦轩的最好机会,但……若这是个圈套,那自己必是有去无回。
深深地吸一口气,亦肃终于站起身来走到屋外,不出所料,那个信使正恭谨地侯在门外。
“就按陆大将军所言吧,”年少的皇帝语调平静,“这封信,也请交到安王爷手上。”
亦轩捏着那封书信几乎要冷笑——陆展啊陆展,这可当真是一份大礼!
他虽不以为他与那个男人之间存在过所谓信任,也从没忘记在合作的同时留下一分防备,却从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弃大局于不顾,放弃了这唾手可得的天下!
不过……又有什么是想不到的呢?亦轩慢慢地将那上好的云浪纸沿着纹理一条一条撕碎,扬手让那些纸片像雪般纷扬而下——他们有着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质,他差点就忘了,在那些光辉的传言之下,那个人,也不过是个谋权却不篡位的乱臣贼子罢了。
——陆展,本王终究还是小看了你。
就在皇叔接到那封信、在军帐之中彻夜不眠的时候,将军其实也是辗转反侧。
陆展一直坚信自己是个绝对理智的人。他非常懂得如何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报,知道如何精打细算、避开风险,用最安全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亦轩却是他理智之外的存在。
就像他现在不顾大局执意倒戈、绑了亦肃要亦轩来换人——别说是这繁华三千,就是这一世锦绣,他也能毫不在意地丢弃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