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离家 ...
-
“可怜我福威镖局，竟当此大难！”林震南与夫人相携走至那残垣旁边，伸手摸上砖墙，暖烘烘地尚有余温，不由红了眼圈叹道。林夫人安慰道：“咱们众人都安然无恙，这便是最大的喜讯了，这宅子毁了，再建过就是，老爷不必过于伤怀。”林震南点头说道：“夫人所言甚是，咦，平儿呢，怎么不见平儿？”林夫人往人群里看了看，急道：“平儿不见了！”两人心中俱是大骇，隐约有个念头冒出来，但因其实在过分可怖，不敢说出口来，只是两厢对望，均在对方眼中望见了惊骇。
此时令狐冲却正好领了林平之过来，林平之抢上几步，握住母亲的手，哽咽道：“母亲！”林夫人心中大石落地，反手抓了他的手，问道：“平儿，你身上怎么脏成这样？”林平之脸上东一道西一道全是灰印，身上裹着件被烟熏得焦黑的中衣，赤足散发，手肘上尚有点点血迹沾染，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
林平之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回身看看令狐冲，心中仍觉后怕，抱住母亲抽泣着说道：“母亲，孩儿差点就葬身火海出不来了！”他哭了两声，又说道，“当时我正在自己房里睡觉，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了句有贼，我迷迷糊糊听出是令狐大哥的声音，便想着起来看看，谁知道刚坐起身就被人用剑架住了脖子。那人躲在床帐后面，并不露脸，拿剑制住我之后便问道：‘你是林平之吗？’我回道：‘是又怎样？’那人的声音粗哑，想来是故意压低了不让人听出来身份，他听见我这样回答，冷笑了声，将剑贴得更近，说道：‘你这小白脸真是不知死活，怪不得敢帮着那无耻恶徒。’
他说‘无耻恶徒’，我便猜到他应该是白天曾找过令狐大哥麻烦的两人之一，这人好不要脸，三更半夜做这偷鸡摸狗之事，倒也不害臊。我便‘哼’了一声，并未接话。那不要脸的人又说道：‘不过一个小小镖局，也敢和我们作对，今晚便给你们些甜头尝尝，好叫你们知道什么是江湖规矩。’我当时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听他那样讲，就说道：‘我们福威镖局乃是福州第一的镖局，便是在整个南方，也是排的上名号的大镖局，你们这些偷鸡摸狗之辈也敢说江湖规矩？’”
林夫人不赞同地摇头说道：“平儿你还是年轻气盛了些，这伙人既然敢夜探我们镖局，还放了这么把火，显然是自认为比我们强大的，你那时候不应该出言挑衅的。”
林震南却不同意：“平儿是有骨气，难道他们烧了我们镖局，我们还要忍气吞声不成？”
林平之赶紧说道：“爹娘说得都有道理，是孩儿做得不对。那人听我说完，笑道：‘南方什么时候传过你福威镖局的名号了，我们青城派尚不敢开这口自夸，你这小白脸倒是皮厚。’我听他这样说，气得肺都炸了，脑子里只想着要教训他一顿，不料我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他点了穴道，提起来摔在地上。他说道：‘外面已经点火了，你就在这好好看着吧，看看你的福威镖局的名号救不救得了火。’我全身只剩下眼睛能动，脸贴在地上，从门缝往外看，果然是一片火光，那人说完就自顾自走了，留我一人在地上。母亲，当时我真以为要被活活烧死在房里了。”林平之说着又哭起来。
虽然知道儿子最后没事，但听他这样讲，林夫人依然觉得揪心，一边拍着林平之的背一边问道：“那后来呢？”
林平之擦擦眼泪，扭头去看令狐冲：“后来是令狐大哥进来救了我。”
令狐冲说道：“当时我第一个发现对方踪迹追了出去，可惜技不如人，没有追到。镖局里火势蔓延得很快，我便回头帮着救火，忙中注意到平之一直不曾出现，便进去找了一下，却正巧被我找到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光看他半焦的发梢和熏黑的面庞，也知道这“找到了”三字，绝没有他说得那样轻松。
林平之说道：“令狐大哥进来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很大了，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心以为自己要不活了，乍见到令狐大哥进来，实在是惊喜得很，令狐大哥一路从火里冲进院子来，一边叫我的名字，我被点了哑穴不能发声——母亲，你不晓得我当时有多怕，就怕令狐大哥找不到我，那我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令狐冲笑道：“这不是好好的么。我四处找了一圈不见你人影，心想这小少爷不会还在床上睡着吧，就推门进了你房间，幸好火还未烧进门，我看见你在地上躺着，就明白你定是中了暗算，然后就给你解了穴道将你带出来啦。”
林平之说道：“虽然你当时给我解了穴，但那人手法很重，我解了穴依然活动不顺，手脚都是麻的，唉，还好有你令狐大哥肯舍命地背我出来，不然我这条小命是一定得交代在里面了。等我们离开屋子的时候，外面火势已经烧得很旺，令狐大哥扯了条被子让我裹在身上，然后背着我一路冲出来，里面又热又闷，那烟都能呛死人了。”
林震南对令狐冲深深拜下，说道：“多谢令狐少侠救犬子一命。”林夫人也拜道：“请令狐少侠受妾身一拜，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令狐冲急忙上前扶起二人，说道：“两位客气了，原本是你们好心招待我，应该我道谢的，至于救令郎，这原是我辈该做之事，何须言谢。”他心里埋了件事不说，开口不免有些心虚。
那纵火之人便是青城派的侯人英与洪人雄，说起来这本是他令狐冲引来的祸，因他之故害得福威镖局被毁，林平之险些葬身火场，他心中愧疚还来不及，哪里好意思受人道谢。
林震南说道：“听平之说来，那纵火之人竟是青城派的。可我福威镖局与青城派无冤无仇，我们每年还派人上山送礼，为何他们竟要这样对我福威镖局？”
林平之抢在令狐冲开口前说道：“父亲，这次是孩儿惹得祸，只是那两人所为，实在有违侠义，孩儿也是看不下去才路见不平的，谁知道这两人不但行为可鄙，内心更是全然的小人作风，竟然找到咱们镖局来报复了！”
林震南皱眉问道：“是怎么回事？”
林平之眼珠一转，说道：“是这样的，今日孩儿出门狩猎，在山林里迷了路，谁知正好撞见那两人要对一名姑娘行非礼之事。平日父亲多番教导，要孩儿行侠仗义，孩儿便出手阻止了那两人的暴行，只是孩儿武功不比那两个小人，差点被他们伤到，这时令狐大哥路过，便出手将孩儿和那姑娘一同救了下来，后来又带孩儿出了山林。”
他一番话里半真半假，听上去倒有几分可信，加之林震南并不怀疑自己儿子说谎，当下便信了。
令狐冲心里却又是一番感慨，想道：原本因我与那两人的私怨害得这小少爷家都被烧了，已经很是对他不起，他却还替我遮掩，好让我不至于尴尬，唉，我令狐冲实在应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他心中主意已定，便说道：“我记得林夫人是洛阳金刀王家出来的女中豪杰，二位不如暂且前往洛阳散心，免得教那些小人坏了情绪，待令狐冲处置了几个小人，还此地一个清静，二位再回来不迟。”他话虽然尽量说得委婉，但几个人都明白他是在劝林家去洛阳暂时避难。
林平之面有忧色问道：“那令狐大哥你呢？你一个人对付那两个小人？”令狐冲笑道：“我自引他们前往中原，等到了陕西，那便不是他们说了算了。”林震南插话道：“陕西？令狐少侠莫非是华山派门人？”令狐冲点头道：“正是。”林震南与夫人对视一眼，齐齐在令狐冲面前跪下，说道：“愿少侠应我们夫妻一件事。”
令狐冲被他们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让去，一边伸手去扶一边说道：“两位这是做什么，但凡力所能及，令狐冲无不答应。”林震南说道：“请令狐少侠收犬子为徒。”他心里明白，自己这福威镖局武功实在稀疏平常，能做到如今这场面，靠的全是自己的面子和大把撒出去的银子。自己的儿子将来要继承镖局，恐怕做不到他这样面面俱到，不如让他拜入华山派门下，好好学习武艺，待将来再回来继承自己衣钵，可靠着一身武功将镖局发扬光大。
这要求却着实让令狐冲为难起来，他无奈说道：“在下还没有收徒的资格，这事实在不敢应承。”林震南听了又要往下跪，被令狐冲死死扶住，林平之在一旁说道：“令狐大哥，你不愿收我做徒弟吗？”令狐冲一个头变两个大，心想我本是要谢他们招待之恩，怎么会变成这般情况的，我自己尚且学艺未精，如何能开班授徒呢，只是我亏欠林家甚多，要是连一个要求都不能答应，岂不是显得我过分凉薄？是了，我虽然不能收徒，但师父还是能收的，看这小少爷骨骼经脉尚可，又长得清秀讨喜，像个读书人似的，应该能合师父的眼缘，到时候我再帮着说些好话，师父多半就收了他做徒弟，这样我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当下主意已定，令狐冲便开口说道：“虽然我不能收徒，但是我可以向师父推荐令郎，令郎天资聪颖，我师父一定会收他为徒的。”他这话一出口，林家众人皆是一惊一喜，林震南立刻喜气洋洋地唤过林平之，嘱咐道：“平儿，你就跟着令狐少侠去华山吧，我们去你外公家走访走访，你若是能拜入华山派门下，那真是我林家修来的福气啊！”
林平之听着有些别扭，他虽然也很仰慕华山派，但心里总觉得自家也不差，现在看父亲这样讲，好像他们福威镖局在华山派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似的，当下就有些郁闷。不过他也知道，华山派乃五岳剑派之一，名气之响，确实不是区区一个福威镖局可以相比的，于是勉强收了自己那点郁卒，乖巧地站在旁边。
几人既然有了决定，就干脆行动起来，当下分了两路，林平之随令狐冲回华山，林震南等人前往洛阳。因为镖局已被烧毁的缘故，镖局中人紧急从邻近的分局中取了银两衣物过来，林平之去客栈洗漱干净，打了个包袱，便别过父母，和令狐冲两人上路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