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之镜》小X自Z

5、过夜

　　的确，从前的蓓蓓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接受大手术之后独自跑到远方的城市寻找心脏原主人的生活，所有行李被黑心出租车司机拉走，不计后果走进了荒凉的一家厂房，接受陌生人的施舍。不论哪一件，听起来都像是说书一般不真实。可是，这就是我在即将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经历的事情。
　　我愿意相信这颗崭新的心脏是我生命的转折点。尽管我不知道前路究竟会通向何方，我庆幸至少我踏出了步伐。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已经没什么畏惧了。都死过了一次，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眼前的细长腿陌生男生吓不坏我。
　　我询问了离这里最近的警察局的位置，又向他好说歹说要借几十块钱，并承诺一定换给他。细长腿一会儿面露鄙夷嘲讽，一会儿畏畏缩缩，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喂，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摊开双手：“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如果我说我只能发誓，你相信吗？”
　　“你凭什么发誓？”他好像对我很有兴趣。
　　我指了指心脏：“凭这个。”
　　他大笑不止：“难不成我能把你的心脏挖出来？”
　　我的点头一定出乎他的意料。我很认真的看着他，不想他竟然止住了笑，愣住了。半天他才说：“心脏是很贵重的。你舍得吗？”
　　反正也不是我的。我并不是不珍惜，其实我究竟怎么想到要发这种誓言，我也不太清楚。胸腔中调跳动的节奏原本并不是我的，我只是一个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在幸运的时刻得到了无私的帮助。
　　我说：“正是因为贵重，我才发这样的誓。你一定觉得可笑吧。可我现在唯一珍贵的东西就是它了。有它或是没它，生与死的差别太大，违背誓言这样的负担我承受不起。”
　　他想了想，竟然没有继续争辩，而是乖乖拿出了一百元钱。
　　我摇头：“太多了，用不上的。你就不怕我是骗子？”
　　“骗子不会嫌钱多。骗子不会想到用自己的心脏发誓这么蠢的点子。”见我看他的眼神变得怪异，他耸肩笑笑：“骗子不会有这么深刻的见解。”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并不是多么深刻的见解，只要经历过，任谁都会想到这一点。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突然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晚上一个人在荒野里走上一个小时的我提议：“天黑了危险。明天再去吧。”
　　我瞥眼看他，呆在这里就不危险了？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凑近我兴致勃勃提出赌注：“我打赌，你敢留下来过夜。”
　　我第一次仔细审视眼前的细长腿。从我见他第一眼起，那两条模特才拥有的，又长又直的双腿就一直在我眼前乱晃，我都没注意他的面貌。他很爱笑，笑起来总带着轻蔑的戏谑，颇有点玩世不恭。笑意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漩成涡，几乎能把任何认真注视他眼睛的人给吸进去。
　　我晃了晃神，仿佛刚从催眠术中清醒，思量着怎么回他的话。他刚才用那种挑衅的口吻，明明就是在用激将法。
　　经历了生死劫，虽然我胆子大了不少，但对于陌生男子提出留下过夜的事情还是保留底线的，说白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受到伤害所带来的恐惧远胜过死亡。
　　“这破厂子里，就你一人住吗？”
　　他笑着摇头。
　　“还有谁？”
　　“几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们怎么会住这么个地方？”
　　“房租便宜啊。”他笑，“我们也没有很多钱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笑容，我那颗心脏突然一颤动，浑身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云开雾散一般，我一下子庆幸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原先的勇敢无畏变成了后知后觉，天啊天啊，我究竟在干什么！我怎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我一下子慌了神，正要拔腿开跑，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几个女孩的声音。
　　“哎呀逛了一天街好累啊，也不是道伊凡给没给我们准备好饭。”
　　“刚才吃的还不够多吗？四个鸡翅两个鸡腿两个汉堡呃！”
　　“走了这么远的路，人家又饿了嘛！”满是委屈。
　　“我还真不相信伊凡能给你准备什么吃的，那家伙生活都不能自理。”
　　……
　　首先开门进来的却是一个很高的男人，左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头短发显得十分精明干练，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他看到我，右手推了推镜框。
　　“伊凡，你有没……啊！你什么时候交上女朋友了，伊凡？”随后进来的女孩子好像看了什么骇人的场景，原地站着伸手指着我叫唤得挺大声。
　　我一愣，正想赶紧纠正，谁知细长腿伊凡抢先开了口：“海颜你给我闭嘴。我被土匪抢劫了你也不来救我。”
　　我怒极。图谋不轨的明明是他，怎么反咬我一口！
　　海颜惊叫一声躲到高个男人身后，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襟，只露出半张小脸，好像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可怜兮兮，嘴巴却不依不饶跟着帮腔：“抢劫啊！”
　　明明是闹剧！我气得笑了出来：“就算我是土匪，遇到你被抢的人也该是我呀。”
　　我看到另一个女孩一直站在门口，身材高挑。她倒是平静，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我不说话。
　　高个男人把海颜拽出来，理平被拽皱的衣襟，推了推眼镜：“你是谁？怎么会到这里？”
　　我把被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并说明我只是借一点钱，等联系到家人一定还回来。
　　一旁的伊凡不忘总结：“她这么彪悍地闯入别人的地方，所以我说她是抢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