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要带她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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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衿的脸上写满忧伤，只是三天，时间便改变了一切，三天前她还在这里陪伴着刘亚敏，想不到三天后母女两人已是阴阳两隔。
“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到了疗养院的大门口，陆子衿停住脚步冲秦默生说道。秦默生没有反对，他只是松开她的手，用目光送她朝那扇大门走去。
“陆小姐！”见到陆子衿的时候，值班的小护士显然有些惊讶，陆子衿只是投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算是打了招呼。
“我想去我母亲生前的房间看一看。”陆子衿说明来意，领了钥匙，便朝走廊尽头那间小屋走去，那间屋子漆黑一片，屋里并没有灯。她走到门口，开了门，伸手倒是在墙壁上找到了开关，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抹去了刘女士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陆子衿站在门口，目光平静的扫视着屋里的一切，单人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刘女士往日坐着的那把太师椅已经挪到了墙角。三天前的那些时光，竟然有些恍若隔世。陆子衿只是呆了片刻便离开了，路过前台的时候，刚才那个小护士叫住了她。
“陆小姐，您稍等一下，刘阿姨生前有些东西留在这里，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清点一下，我们这安排人给您送过去。”小护士说的有些忐忑，她可能也在犹豫，遇到这样的事情，现在说这番话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你带我过去看看吧。”陆子衿说的坚定，说完便立住脚等着小护士带路。小护士倒是愣了一下，没见过这样爽快的人。随即领着陆子衿去了仓库，从里面拖出来一个大纸箱子，然后当着陆子衿的面一件件清点物品。这些大多都是刘女士生前的衣物，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陆子衿也懒得核对，找小护士要了两个大袋子，将所有东西悉数塞进去便离开了。
秦默生在外面等了一会，六月的天已经开始有些炎热，夜晚虽是凉爽了一些，毕竟还有几分暑气，他站在大门外，给陆广文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陆子衿和他在一起。
见到陆子衿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秦默生着实吃了一惊。陆子衿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的东西应该不轻，她没有拎起来，索性在地上拖着走，袋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声响。秦默生赶紧跑上前去，从陆子衿手中接过袋子，一路拎到大门口。
“你在这等着，我去叫车。”秦默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大步朝巷子口走去，这里僻静，到了晚上想要打到车是不可能了，只能去巷子口找了。
秦默生不知道陆子衿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带走刘女士的东西，按照惯例，这些东西应该由院方亲自送去。但是他能够理解陆子衿的做法，因为，那个人是她的母亲。
“子衿，上车吧。”陆子衿还在发呆，一辆绿皮的士已经滑到了身边，秦默生从前座出来，将后备箱打开，拎起袋子全部都塞进去。
“去哪？”的士司机显然没有想到搭车的两个人竟然有那么的东西，语气里便有一丝不高兴。
“前面巷子口左拐，华辰宾馆。”秦默生还没有开口，后座上的陆子衿已经抢先报出了住址。这个地方是她之前租下的，离疗养院不足百米距离。
秦默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车子到达地点后，他便拎起两个袋子跟在陆子衿的身后，绕过华辰宾馆，朝后面的居民小区走去。长长的甬道，两边的房屋都很低矮，这样的地段，许多房子都是住户自己盖的，三层或者四层，多余的房间便用来出租。甬道里光线昏暗，秦默生只能模糊的看清陆子衿的背影。
跟着陆子衿上了三楼，靠左的房门被打开，屋里陈设简单，秦默生只是简单的扫视了一番，一个单间，估计也就十来个平米，没有厨房，进门的地方便是卫生间。屋里没有什么家具，一张床，一把椅子，连张桌子对没有。屋里有些凌乱，秦默生放下东西站在那里，倒是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子衿，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陆老师那边，我会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一声的。”陆子衿没有说话，进了屋便一屁股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哦。”陆子衿抬头看了秦默生一眼，他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胸襟已经湿透了。她想要对他说声谢谢，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疲惫不堪，以至于简化成了一个哦。
秦默生走后，陆子衿一个人呆坐了一会，便开始整理刘女士的东西。刘女士身前穿过的衣物，也就平时换洗的几套，一件件从袋子里拿出来，陆子衿倒是忽然发现，这些衣服貌似都是五年前的，每一件衣服她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收拾到最后，她心里便觉得堵的慌，一种压抑的沉重在心里弥漫开来，她不知道这五年来，母亲是怎样度过一个人的漫长岁月。
厚厚的牛皮纸袋子，外面还用胶皮紧紧的封裹住了，陆子衿是在那堆衣服下面发现的，她用手按了按，发现牛皮纸袋子硬硬的，里面好像有个方形的东西。她并不知道外面的胶皮是母亲生前裹住的，还是事后疗养院的人帮忙整理的。
她倒是没有犹豫和猜想什么，找来剪刀，沿着胶皮缝隙仔细的剪开，里面是一个硬皮本，陆子衿从牛皮袋子里将笔记本抽出来，随手翻开，映入眼睑的的便是刘女士娟秀的字迹，这些都是刘女士生前随手写下的东西，也不能算是日记，有的只是几句诗歌，有的只是一个感叹字加上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陆子衿就地盘腿坐在地上，水泥地面透着一股凉气，她也顾不得换个姿势。仿佛这个硬皮本子，便是通往刘女士过去的途径。
“爱是线，恨是茧，从此是深渊……”这是落在扉页的一句话，陆子衿细细的品味，她觉得母亲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一定是波澜起伏的。
爱或者恨，两种极致的感情宣泄方式，或甜美，或痛苦，只有过来人方知其中滋味。
“我不说话，世界便静了，我想我不爱你了，可你一转身，我的心却痛了。”看到这样的字句，陆子衿突然觉得，这里面的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刘女士对父亲的倾诉。她用诗一样的语句，倾诉着内心的喜怒哀乐。只是，冰封的情感，全部都隐匿在字里行间，而这些，二十多年，或许那个她深深爱过的男人却不曾知晓。
陆子衿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啪嗒啪嗒的落在白纸黑字上，氤氲成一团烟雾缭绕般的水滴。在那段寂寞而荒芜的岁月里，刘女士忍受着一个人的伤痛，在爱与恨的边缘纠结着，最终织成一个厚厚的茧子，将自己紧紧的裹在里面。陆子衿想，那个时候的母亲，应该是希望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个耐心的男人静静的守候在她的身边，只要他有足够的信心，她一定会在某一天敞开心扉，或哭或笑，最终都会站在他的身边一起享受老去的快乐。
可是这一天是如此的漫长，甚至是遥遥无期，她等待了一生，失望了一生，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最后累到不能自已，决绝的选择一个人独行。
陆子衿突然很想跟刘女士说说话，很想很想对这个倔强又隐忍的女人说一声对不起，而后再深深的说一声谢谢。她一直很后悔，她没有告诉母亲，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有她。
陆子衿在地上坐了一夜，清晨的时候秦默生过来，发现大门虚掩着并没有锁上，倒是有些紧张，推门便看到陆子衿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黑乎乎的硬皮本子。
“子衿，起来，你这样坐在地上会生病的。”秦默生不由分说上前便抱起陆子衿朝床上走去，将她放好，陆子衿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她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蜷缩了一夜，半边身子已经麻木，此时不能动弹。
“默生，我妈妈那边是什么时间？”陆子衿轻轻的问道，她心里虽然悲伤，脑子却是十分的清醒。看到秦默生的时候，她便知道时候到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避，它便可以不出现的。
“八点，现在还早，你先休息一会，待会我们一起过去。”秦默生挨着床边坐下，他看出陆子衿的半边腿已经麻木，便大方的伸出手，双手顺着她的小腿不停的揉搓。过了好一会，陆子衿蜷缩的双腿终于有了知觉。她脚上的鞋并没有脱，挣脱掉秦默生的双手，便从床上爬起来。
秦默生刚来的时候带来一些早餐，两个人胡乱吃了点，便朝火葬场赶过去。今天是母亲上路的日子，她要亲自去送行。
追悼会完毕之后，一切又恢复正常，火葬场那边除了陆广文和陆子衿之外，便只有陆广文平日里几个熟络的学生过来。陆子衿也没有跟他们打招呼，只是一眼瞟过去，便看到人群中扎眼的肖兰，她穿着黑色的套裙，淡淡的妆容，站在陆广文的身后。
骨灰盒送出来的时候，陆子衿心里还是疼痛了一把，刘女士并不高大，甚至说有些清瘦，可是再怎么瘦削的人，一旦离开人世只化作这么一点灰土，总让生者见着痛心。
“妈妈的骨灰我要带走。”当刘女士的骨灰盒就要移交的时候，陆子衿突然上前接过骨灰盒，紧紧的圈抱在怀里，眼神低低的说道。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子衿，你妈妈的墓地我已经选好了，你不要任性。”陆广文显然有些意外，他压低了声音冲陆子衿说道。
“妈已经孤独了一生，以后我要陪她。”陆子衿丝毫没有让步的余地，她没有理睬陆广文，抱着刘亚敏的骨灰盒，懒得搭理身后那些人，也不理睬他们的眼神，径直朝外走去。
“子衿，陆老师说的对，死者已矣，师母在天之灵也是希望早点入土为安的。”这个时候，陆子衿的身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陆子衿转身，眼神灼灼的盯着那个女人。
说话的女人正是肖兰，这几日刘亚敏的丧礼，她每天都呆在那里帮忙，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只要刘女士的骨灰盒一安葬，所有的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陆子衿却耍起性子来了。
“我妈跟你说的吗？”陆子衿沉吟了片刻，盯着肖兰的脸蹦出这样几个字眼。她想要说出一点更重的话语，可到了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你……”肖兰被噎的满面通红，她以为自己是一番好心，定能够赢得陆子衿的一番谅解，谁想碰了一鼻子灰。
陆子衿没有理会肖兰的愤怒，她连望都没有望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眼。抱着骨灰盒便大摇大摆的朝前走去。身后，是尾随而来的秦默生。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我要带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