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叶晓吾

7、失踪

　　不只一个人说过柳盈性子要强，过于自负，若不收敛，迟早是会有教训的。年轻的时候，听到这话，柳盈大多不屑一顾。人不轻狂枉少年，若真的栽了，那也只能怨自己不如人，没什么可报怨的。她从十七八岁开始闯荡江湖，一直都这么由着性子过来的，也一直顺风顺水。本来么，一个姑娘这么漂亮，人又聪明，就是任性了点，也只会让人觉着刁蛮可爱，忍不住让她三分。后来成亲了，天哥视她如珠如宝，儿子女儿也一个接一个的生，庄子里的人外面的人谁都捧着她敬着她，她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性子强有什么不好。所以现在，老天爷来了，要惩罚她的自以为是了。
　　臻儿失踪后的几年，她几乎天天晚上做恶梦，梦见臻儿满身鲜血对她哭叫说他好疼，梦见她拉着臻儿走在路上，突然地上出现一个大坑，然后臻儿就不见了。梦见慕容琳抢走了臻儿，她怎么哀求，她也不把儿子还给她。日日夜夜她都被改悔恨啃食着那颗心。如果当初她不那么盛气凌人，如果当初她肯好言安抚慕容琳，如果当初她一直抱着臻儿不松手，那么今日的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臻儿会健康的长大，会学到蓝珏山庄最好的武功，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会一个遇到爱他他也爱的女人，然后也会有一个跟他一样可爱的孩子。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她毁了，他甚至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时时活在惶恐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前半生过得太顺遂了，所以连老天爷都嫉妒了，所以要让她后半生都活在痛苦中。
　　每次半夜醒来，她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总会想起，刚出生的臻儿很爱笑，甚至不去逗他，他自己也会格格笑个不停，她从来没有见过比臻儿笑起来更可爱的孩子。那么可爱的笑颜，她怎么就舍得移开视线，去与慕容琳缠斗呢。她把他交给夜尘的时候，那孩子还不停的挥手想抓住她，她怎么能狠心的转身就走呢。服个软，告声饶，就那么难么，自己的面子比臻儿的性命更重要么。若她肯温言道歉，那慕容琳也未必会纠着她不放，即便她纠着自己不放，自己拼着受伤也不会让她伤了臻儿分毫。可是现在，说什么也都太晚了。当年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没有道歉，也没有服软，反而咄咄逼人的想要教训慕容琳。
　　“慕容琳，刚才你屡次欺我抱着臻儿不方便，数下狠手。现在我不给你个教训，我柳盈两个字倒过来写。“
　　“哼，姐姐久不在江湖走动，怕是在家里带孩子带久了，连这世界怎么样的也不知晓了，还以为你可以像当年一样称王么。姐姐您老了，现在是我的天下了，哈哈。“慕容琳娇笑道。
　　柳盈闻听慕容琳嘲笑自己年纪大了，不禁怒上心头，也不吭声，径自攻了过去。一套峨嵋剑法化为掌法，使得密不透风。慕容琳似是不敌，提气后退。她怒气攻心，根本没多想，步步紧逼。足尖一点，一个“鹰啸长天“跃上半空，跟着一招“九天银河“，自上而下，击向慕容琳百汇穴，不过她本无心伤其性命，是以只用了一成力道。却只听一声惊呼：”手下留情。“
　　却是夜尘远远看到她攻向慕容琳头顶，心系爱妻，冲了过来，替接了她一掌。她正好借他掌上之力，飘身落地。
　　“楚夫人，内子多有得罪，在下在此替她道歉，只是楚夫人刚才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若不是我替她接了一掌，怕是就要丧命在您掌下了。“
　　柳盈正欲开口，瞥到他怀中不见孩子的身影，大惊：“臻儿呢，你刚才不是抱着他么？“
　　夜尘这时才像突然想起来：“我，我刚才见琳儿被你逼得命玄一线，心里一急就冲了过来，把他留在原地了。“
　　柳盈闻言也不再同他多说，远远的看到有个小包裹躺在地上，急忙奔过去。突然一个黑影闪过，再一看，地上的小包裹不见了。柳盈一阵心胆俱裂，拼尽全力追了出去，但是距离隔得实在太远，那黑衣人武功也不俗，哪里还追得上？
　　柳盈茫然的站在原地，左右看看，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丢了。她先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周围乱转，看到夜尘夫妇后，像是一下想起了什么，冲过去冲着夜尘撕打：“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夜尘从来没有见过柳盈这个样子。在他心目中，这个女子一直是美丽智慧勇敢的代名词。可是现在她却像一个泼妇一样，孩子丢了不去找，却拉着他不放。他想像过把那个孩子藏起来，柳盈会有多伤心。可是他现在在柳盈身上找到的，除了伤心，更多的是绝望是害怕。他同意了慕容琳的计划，因为他根本不了解一个母亲失去孩子会有多痛苦。
　　柳盈发泄过后，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只有先找到天哥，让天哥跟分堂里的人一起出来找，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夜尘－－，慕容琳－－，你们，好，很好，我记下了。”柳盈咬着牙说完，飞身朝幽州城的方向奔去。
　　夜尘望着柳盈飞奔的身影，皱了皱眉，回头跟慕容琳商量：“琳儿，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她刚刚那样你也看见了，也算出了那口气，我们找机会把孩子还回去吧。”
　　慕容琳直勾勾的看了夜尘良久，直看到夜尘心里发毛才笑道：“好吧，我们悄悄的把孩子送回去。“
　　夜尘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想劝慕容琳，谁知她这样好说话，倒弄得他一怔，奇怪的看了慕容琳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同意送回去你也不乐意？”
　　“没有没有，我就是奇怪你。。。。”
　　“这有什么好奇怪，我就是那等天生恶毒的人么，刚才见她那样，就不许我心软一回么。”
　　“谁说夫人心肠恶毒？我看没有比夫人更心善的人了。”
　　“那我们一起去把孩子抱回来吧。”慕容琳抿嘴一笑。
　　他刚才乘慕容琳引开柳盈的机会，将那孩子楚臻抱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那里有他们事先布置下的天罗地网阵，他离开的时候还顺便移过一块大石挡住洞口。可是当他跟慕容琳再回到此处时，那块大石却被移开了一条缝，刚好供一人通过，而且还有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从洞中飘出。他一阵心惊，难道有人进去过了？没理由啊，就那么一点时间，而且里面还布下了天罗地网阵。怕孩子糟了毒手，他没有再细想，躬身进了洞，越往里，血腥味越浓，还夹杂着一丝丝腐烂的味道。等他到了放孩子的地方，不禁愣住了。用来布置天罗地网阵的石头七零八落，孩子自然也不知所踪。
　　他闭了闭眼，回头冷冷的看着慕容琳：“你怎么解释？”
　　慕容琳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我怎么解释，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知道，你居然敢说自己不知道？我就奇怪，你怎么会想出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主意，原来，原来，好，很好，连我都骗了，把孩子交出来。”夜尘厉声喝道。
　　“尘哥，你又怀疑我，你居然又怀疑我。我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么？孩子是你抱进来的，阵也是你布的，我能做什么手脚？你以为我想出这样的意外么？“慕容琳一脸的委屈。
　　夜尘紧盯着慕容琳，见她不似做伪，虽仍有疑虑，但毕竟没有直接证据，是以也没有再逼问。只长叹一声：“我夜尘虽风流浪荡，但自问做人光明磊落，没想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身出了洞。慕容琳追上去：“尘哥，你去哪里？“
　　“去哪里？自然是去找人。难道就任那个孩子不知所踪么？虽然。。。“他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反正尽人事，听天命了。“
　　“尘哥，其实你，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也许，也许那孩子命该如此呢？你看，我们做了那么多保护措施，他还是给人劫去了。也许，有没有我们他都会。。。。”慕容琳眼见夜尘眼神越发冷了下去，没敢继续说下去。
　　夜尘收回了视线不再看她，淡淡的道：“我没你那么想得开。这笔债我是欠下了，总得想法子还了。”
　　说完也不等慕容琳，施展轻功向幽州城方向而去。慕容琳咬着银牙在原地呆了半响，还是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