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做羊眼圈的匠人》十二平均律

6、6

　　他们走了半个钟头之后，便在一个令人快意的山头停了下来；这里是个十字路口，他们在一棵菩提树下坐成一个半圆形，从这里可以欣赏远处的风景，一片一片的森林，湖泊和村落都在眼底。
　　乔打开口袋，分给每人一把梨和梅子，给他们提一提精神。大家沉默、严肃地坐了许久，只是当他们用舌头压碎这些甜果时，时时发出一种柔和的咂嘴鼓舌的响声。
　　乔扔掉一个梅子核，一面在嫩草上擦着被梅子染上颜色的手指尖，一面开始说道：“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看，世界是多么美丽，多么广大！周围都充满了庄严的事物，充满了人类的住所！然而我愿意打个赌，断定在这个庄严的时刻，这广大的世界上无论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像我们四个这样正直、善良的人此时此地这样地坐在一起，像我们这样天性聪明谨慎，这样爱好一切勤劳的锻炼和美德，爱好隐逸和节俭，爱好和平和热烈的友谊。但愿我们能够永久坐在这个乐园里，永久保持这样天真无罪的状态才好。已经有许多人追求过我了，这些人都是不配跟我在一起的；现在我看到三个高尚的人围绕着我，他们每个人都配得上我。你们估计一下，在这样对象异常丰富的情况下，我的心一定是怎样充满了热烈的愿望啊！你们每个人都拿我作个例子，想象你们每个人身边都有三个同样高尚的青年像挺拔的树木似的围绕着，他们跟我一样打扮，相貌也和我一模一样，真像是我变成了九个人坐在这里，从四面八方来观看你们，爱慕你们似的！你们肯这样想象一下么？”
　　三个忠厚老实的伙计一听这话，非常惊讶，他们不再嚼果子，而带着傻里傻气的神情研究这个奇异的任务应该怎样完成。红发少年首先完成此举，他面带贪婪的神情喊道：“啊！尊敬的乔！如果您大发慈悲，许我这样讲的话，我就说，我看到的不仅是三个您，而是一百个您在我周围飞舞，用多情的目光注视着我，跟我接千百个甜蜜的吻！还有千百朵菊花竞相盛放……”
　　“得了！”乔生气地申斥他说，“别讲这样不恰当的过火的话了！太不安分的艾伯纳！你心里起的是什么念头啊？我不许你们想象我变成了一百个我，跟你们接什么甜蜜的吻，什么满眼菊花开；我只许你们想象只有三个我在你们每个人身边，而且仪态优雅可敬，使你们不敢有什么狎昵无礼的举动。”
　　“对，”加布里尔终于这样喊道，一面用吃完了梨子剩下的梨柄，向自己周围比划着说，“我只看见三个最可爱的乔，但都是极其优雅可敬的，他们在我周围散步，用手捧着心，怀着善意向我示意！我很感谢，感谢，五体投地地感谢！”他一面说，一面微笑着向三个方向鞠躬，仿佛真正看见三个形象出现一样。“这样才对！”乔微笑着说，“假如你们三个人当中存在着什么差别的话，那么，亲爱的加布里尔，你确乎是其中最有天才的，至少是最懂事的！”伊莱一直还没有把他的想象任务完成，一听加布里尔受到这样的赞美，心里害怕起来，于是急忙喊道：“我也看见最可爱的乔在我周围极其优雅地散步，向我风骚地示意，一面手——”
　　“喂！伊莱！”乔大声喊道，一面扭过脸去，“一个字都别再讲下去了！你怎么敢大胆地用这样放荡无耻的话来讲我呢？怎么敢想象出这样猥亵不堪的情况呢？”可怜的伊莱像被雷击了一样，弄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原来他自己一点也没有想象什么，只是因为看到加布里尔的讲话受到赞美，便大致根据自己所听到的，模仿着他的语调讲了一番而已。
　　乔又转过身来对着艾伯纳说道：“喂，亲爱的艾伯纳！你还没有用某种稍微有分寸些的方式完成你的任务么？”“完成啦！请允许我说给您听吧！”他回答说，听到乔又对自己讲话，觉得很高兴，“现在我只看见三个你在我的周围，和蔼而优雅地看着我，向我伸出三只白嫩的手来，我就一个一个地把它们吻过！”
　　“好了！”乔说，“伊莱，你怎么样呢？你还没有从错误的道路上打回头么？你的沸腾的热血还没有冷静下来，进行循规蹈矩地想象么？”“请原谅！”伊莱低声下气地说，“我现在想象，我看见了三个乔拿干梨给我吃，他们似乎都不讨厌我。其中哪个都不能说比另外那两个更英俊，要从他们三个人当中选定一个，我觉得这实在是件难事。”
　　“对！”乔说，“你们既然在想象中被九个这样价值完全相等的人围绕，而在这丰盛的艳福当中你们的心仍然感觉不足，那么，你们就根据这点来测量我的情况吧！正如你们看到我由于心里明智、有分寸而能克制自己，那么，你们就以我的坚强作为榜样，对我宣誓，并且彼此宣誓，今后一定要互相友好；正如我友爱地跟你们分开，你们也同样友爱地彼此分开，不管那等待着你们的命运之神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你们就把手一齐放在我的手里宣誓这么做吧！”
　　“好，千真万确，”加布里尔喊道，“至少我要这样做，我绝不会食言！”另外两个人也急急忙忙地喊道，“我也不会！我也不会！”他们大家都把手放在一起，但是每个人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赛跑。
　　“我可是的的确确不食言的！”加布里尔重复说，“因为我从小就性情仁慈，一团和气。我从来还没有跟人发生过什么争端，也不忍看见任何一只小动物受苦；所有的老板都说我是个百事通，是个模范，跟我处的很好。唉，亲爱的乔！我自己确确实实相信，我跟您一起生活，会幸福得像在天堂里一样！”
　　“唉！”伊莱热烈地说，“我也相信这样，跟乔在一起生活，会幸福得像在天堂里一样，这也不是什么巧艺！我相信我也能够做到，因为我并不是个糊涂虫。我很精通我的手艺，我一句废话都不讲就会把事情弄得秩序井然。我从来没有打过一只猫，也没有弄死过一个蜘蛛。良心无愧就是最好的长生不老的药。一切动物都喜欢我，在我后面跟着跑，因为它们嗅出了我是个良心无愧的人。有一次我在外面游历，一条雄狮子狗跟在我后面跑了三天，最后我只好把它交给一个农民去阉了。我经过北方的森林的时候，一头雄鹿在距离我二十步的地方还站着不动，它都不怕我。真奇怪，连野兽都能认清人，知道谁的心肠好！”
　　“对呀，这一定是实情！”艾伯纳喊道，“你们没见这只莺鸟一直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想接近我么？枞树上的那只松鼠总在回头望我，这儿这只小甲虫总在我腿上爬，怎么赶也赶不走它。这个善良可爱的小动物待在我这里一定感觉非常舒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