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麦斧

9、雪终6

　　还是平常的八代平川京町，还是平常的谷凉河，还是平常的桥，还是平常的两个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九条颇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来看着清人，清人却只是笑着坚持。
　　“好不好啊，就去一次，去我那里。玩一下啊。”
　　对九条而言，除了看病之外从未去过水茶屋，毕竟那是一个尴尬的地方，可是现在清人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九条总觉得有些微妙的情绪在那里面。
　　“我可没有那个闲钱。”九条很明白，这完全不是主要原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还是逃避什么。
　　清人双手撑在桥梁上，有木屑扎进手里，依旧笑得灿烂。“不要你给钱啊，只是到我那里去玩一下嘛！先生，别看我这样，我还是蛮能赚钱的，只不过一天没有赚钱而已，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你别说大话。”清人很少有这样执着的时候，今天的清人的眼里有某明的坚持，九条觉得那是绝望，忽然他就很心慌，他想，他就要失去什么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跟夫人就说，一下子看了好几个病人，有患淋病的，有患梅毒的，再加上怀孕的，所以时间久了些。”
　　“喂喂！”没想到连借口都想好了，九条听着清人越说越离谱，只能出声表示反对。
　　“好吗？来吧先生。因为先生，我的身体才能这么好，就当做是谢礼，至少能敬你几杯，”清人的眼睛就这样隔着几厘米的距离静静的望了过来，里面仿佛洒满了蓝宝石的粉末，九条忽然就听不到其他声音了，回响在耳边的只有那一声恳切的，期冀的，却又带着绝望的“好不好？”
　　好不好，这三个字从清人嘴里吐出，带着致命的诱惑，有着微妙的情绪，让人无法拒绝。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眼前的笑脸放大，明晃晃的快乐溢出。

　　终于还是答应了。
　　晚上跟妻子说要看诊就出门了。一如既往的，妻子没有任何怀疑，送九条到门口。
　　“路上小心。”千代为九条戴上帽子，穿好外褂，脸上是所有贤妻良母温柔的表情，眼神透露出满足。千代是个幸福的女人，九条给了她一个丈夫所能给的全部，爱，家庭，温暖，孩子。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她爱着这个有些沉默可是如山般可靠的男人。
　　看着妻子娴静的侧脸，九条想，这是他的妻子，陪他走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光，而他现在却在欺骗她，为了一个男人，并且如此心甘情愿。
　　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清人穿着碎白纹蓝底的和服等在门口，细白的一道。4年的时光仿佛就这样溜走了，他还是那个小小瘦瘦的孩子，等他去救赎。
　　其实九条心里很清楚，他谁也救不了。
　　走进了就看清了清人脸上的笑意。
　　“先生，您真的来了啊！好高兴，快请进。”
　　接过了先生手上的医药箱，清人领着九条上了二楼，走到了他的房间，是平时接客的房间。这并不是九条第一次来清人的房间，可是却是第一次被当做客人一般被迎入这里，如眼的第一件事物就是铺在榻榻米上的被铺，能发现是干净的被铺，房间里淡淡的玫瑰熏香在门口就闻得到，九条仿佛惊醒了一般，就楞在了门口。
　　“先生是不是在想些什么色色的事情。”耳边的热气仿佛都比平时更加灼热，九条就像是被触到弱点的动物般，有些手足无措的反驳，
　　“怎么会，笨蛋，我才不会。”
　　清人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宠溺做错了事小孩的大人，脸上的笑意更加加深。有些话从来不需要明说。
　　夜色正好，适合饮酒畅谈，也适合感怀。
　　“能这样跟先生一边欣赏庭院的风景一边喝酒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我终于实现了。”又喝了一杯清酒，清人笑，甚至连都眼角有细微的笑纹。
　　在九条的记忆里，从认识清人开始他就一直是个爱笑的人，笑的时候眼睛里都泛出光来，一片蓝色的湖水，里面有谁的梦。九条不说话，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清酒，直到这时九条才意识到清人原来是个很能喝酒的人。人有多面，我们看到的总是其中一面或者两面，了解一个人永远需要的是时间。
　　清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喝不醉，一杯一杯的酒下肚，眼前的一切却依旧清晰。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清人想不起来了，不过他到是不讨厌这个味道，淡淡的，留不住的感觉。站起来的时候稍微有些头晕，清人走到门口，拉开纸门，一股清凉的气息迎面而来，月光洒满一地，满室清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夜色里有不知名花香的气息，或许是夜来香。
　　“到了冬天时，雪堆积起来，松树的枝条就会变的雪白。我最喜欢和姐姐们一起拿着木棒戳它，看着雪一片一片的落下来。五月的时候牡丹也开了，从二楼看上去异常美丽。”
　　清人看起来并不是在讲述，更像是在回忆。九条不时发出一声“嗯”，更多的时候静静的听着，看着清人陷在月光里的眉眼。第一次看见小小的清人的时候九条就知道清人是个漂亮的孩子，有着混血儿特有的精致脸庞以及完全不同的蓝色眼睛和金色头发。有些美丽是表面的，看久了也就那样。而清人却不同，时间愈久愈是觉得浓厚，就像发酵的美酒，沉淀着精华。或许是美酒太浓，又或许是夜色太美，九条觉得自己有些醉了，结果有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清人，你变漂亮了。或许这称不上是对一个男人的赞美之词，但是说真的。”
　　清人的眼睛带着惊愕就这样看了过来，随后好像了然一般笑了笑，
　　“先生果然是喝醉了呐！从来没有想过先生有一天会对我说这样的话，酒的力量真是伟大。”
　　借着月光，清人看见先生眼里的自己，飞蛾扑火。

　　手抚上来的时候，九条有瞬间不能动弹。带着点凉气的手指，不是无数次想象中的温暖热度，就像他淡淡的名字一样，给人游离一般的错觉，反而更加难耐。喉咙里像是有刺，说出的话一顿一顿。
　　“等···等····你干嘛···按住那双手，明明是带着凉意的手，不知何时变得灼热。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我现在想做的，也是这个了。“好不容易等到先生来这里···”清人看着先生，眼睛里有很多东西闪烁，九条不敢去看，只能低着头一个劲的推着那双手，还有越来越靠近的体温。
　　“你···在说什么···”
　　“你想啊，反正从这里出去后，不管我们有没有做，都会被认为是来过花街的男人，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做一次比较划算吧先生。而且我可是很再行的哦”
　　“等···住手···清人···清人···我不想在这店里买你的身体。”如果有心痛的感觉的话，大概就是现在自己的心情吧···
　　“我不都说了不要钱了吗！如果是先生的话其他都无所谓。”紧紧抱着脖子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先生···清人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了，他只是希望以后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有更多的回忆，和先生两个人的回忆···
　　“清······”像这样抱着你已经不知道在脑海里想过多少遍了，可是···清人··我不配···我不配···
　　“只要是先生就好了···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已经什么都不奢望了，糖果也可以不用再给我买了···真的···什么都···只要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就好，和自己喜欢的人做一次······”
　　喜欢？喜欢···
　　时间对于九条和清人来说，在这一刻都是静止了。风吹向何方？夜里的月光是谁对谁的呓语？向天空中星星许愿，你听见我的祈祷了吗？梦里的夜来香，曾经在你的花瓣前落下的泪水是否灼伤了谁的思念？扬起一片海风，想永远记得你说的永远···世界上其实是存在的，只有彼此两人的空间，皮肤、温度、指尖、发丝，连心都可以连在一起的瞬间。拥在怀里的身体，绕在颈间的双手，靠在耳边的呼吸，听得到的心跳·····全身仿佛都麻痹了，甚至是指尖······如果可以的话，清人闭上了眼，掩盖了就要滚落的泪水，就这样死去也是一种幸福。神啊，明天···请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先生···先···先生···先···生···”
　　好热···好热···清人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就像被一团热火包裹一般，张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一片的水蒙蒙的雾气，什么都做不了，唯一知道的只是紧紧的抱着那团火热。有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向清人的锁骨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九条俯身，温柔的低头舔去那小小的水洼，抬手抚去鬓边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沾湿的发丝。
　　“先生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温柔。”这一刻是清人笑得像个小孩，满是幸福。
　　一直知道，本不应该到这里来···可是我虽然知道却还是到这里来的理由······落在手心的眼泪温热，九条用双手温柔的抚上清人的脸颊，穿过落在鬓边的发丝，捧起那张闭着双眼的脸···清人，你现在的眼泪是苦的，还是甜的？吻上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是一片平静。九条想，这或许就是安心的感觉，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之后的一种尘埃落定的心情。即使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还是无法抑制，不管是隐藏得多么深的思念、不管是多么隐秘的欲望都变得让人无法忍耐······原来···清人，我在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