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麦斧

10、雪终7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清人发现外面的天气很好，微风习习，空气中隐隐有阳光的味道，每个人依旧都过着自己的生活，平淡的、波澜的，安静的、壮阔的、无奈的、心甘情愿的···转过头，先生还没醒。面目平静，只有眉头微微蹙起，是他一贯的样子。这样就好，清人伸手，先生的头发摸起来原来是这种感觉啊，软软的。听清美姐姐说一个人的脾气和他的头发硬度有关，先生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啊！真是羡慕先生的妻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想到这，清人笑了起来，目光变得温柔，里面满是期待。有风吹起鬓角的金色碎发，拂过微微颤动的睫毛。这是前所未见的美景，九条没有看见。对于清人而言，如果这是之后每个早晨的情景的话，那会是多大的幸福。呐，先生，清人不是个贪心的人，以后不需要再给清人买糖果了，这就够了···所有的幸福都会有结束的时候，但是清人会永远记得糖果的味道，幸福的味道···我曾经拥有···
　　清人收回手，在晨光里看着自己的光源，声音温润如水，却听不出更多的情绪，
　　“先生，该起床了。”

　　当清人为九条戴好最后的帽子之后，九条走出了清人的房间。清人提着先生的医药箱一路送到了门口，一路只能听到木屐踩在木板上的踢踏踢踏声，有些寂寞。走过二楼的走廊，清人看见楼下的灌木丛中竟然开了几朵牡丹，虽然只露出小小的花苞···不久之后应该是一片繁花满地吧···可惜···自己看不到了···
　　“那先生一路走好。”将手中的医药箱递到先生手中，清人轻轻的说道：“再见。”
　　再见，先生。
　　接过医药箱，静静的看了清人一会。其实九条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清人发生这种感情的。他一开始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之后就从未褪色过。脑海里总是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孤孤单单的。他总想着要保护他，不能让他哭泣，要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可是，他从来没有做到···以前是，现在也是···什么都给不了你，明明喜欢着我，却要在这里被其他男人上···清人其实很爱笑，就算是淡淡的表情，眼角也总是带着笑意，就像是现在这样···所以九条不知道他是真的高兴还是难过，笑意的背后即便有泪水他也看不到···可是，清人，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再多一些时间对你好···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和你一起做，春天赏樱，夏天赏萤，秋天赏枫，冬天赏雪···每一种景色里都想有你淡淡的身影，想有你在身边笑着温柔的叫着“先生”···清人，再给我多一点的时间···
　　“那你多保重，下次见，清人。”
　　九条不知道为什么清人的脸色有瞬间的苍白，错觉吧？应该是外面有点冷的缘故。
　　对九条而言，清人在水茶屋门口目送他离去是一件平常的事。平时来看病的时候，或者和清人一起去买完糖果送清人回来后清人都会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刚开始的时候，九条每次都会说“不要看了，快点回去吧！”几次之后，他发现完全没有用。这个家伙看着淡淡的不爱说话，倔起来的时候却是谁都无能为力的。时间久了，九条也就不再说了。九条不用回头也知道现在清人一定还是在门口看着他离去，他不知道的是这是清人最后一次看着他的背影了···以后再不会有那温润如水的目光，穿过这层层叠叠时光遥遥的望过来···那个背影在清人的世界里究竟代表着何种意义大概只有清人自己知道···
　　花开花谢，梦里大大的手掌牵着小小的手，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相依相恋的姿势，宛如一体，不离不弃···
　　下次见？不再有了···不再有了···先生···先生···那个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清人的视线里，最后一抹影子就这样被来来往往的行人隔绝开来，清人踮起脚尖，不见了···阳光一点一点的落在皮肤上，身旁有路过的小孩叫嚷着一起去游玩，扬起的灰尘里却不知何时染上了离别的味道···没有人知道，这个立在门口的少年从此失去了最重要的···啊，那是埋在心里的爱···
　　温热的东西落下···眼泪？

　　“随随便便哭的话，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那难过的时候怎么办？”
　　“笑。”
　　“嗯？”
　　“难过的时候，笑就可以了，放声大笑。”

　　清美姐姐···好难过啊···怎么办···先生···清人紧紧地拽着身下的被褥，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哽咽，那是宛如动物身临绝境时才能发出的悲鸣。逐渐润湿的被褥里只能看见一个少年抽动的身影，连风都在哭泣···
　　一张纸在九条面前摊开。风吹起一角，光线在纸上折射出一个奇怪的角度。九条只是坐着，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过。
　　“他拜托我不要让你知道他要走的事。”
　　近江扔下这句话和一张信封就起身离开了。十七年前，你还只是个小小的婴儿······呐，清人，不要寂寞啊······近江低头，一声叹息传来，瞬间又被风吹散了。

　　“先生：
　　第一次我第一次给先生写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想必先生也都知道了，没有和先生正式道别实在是对不起，不过···想说的话也已经说了，如果说有遗憾的话···以后不能陪在先生身边了，先生一定要继续当一个好大夫啊！有一个非常疼爱我的人让我去东京，还会让我念书。孩提时代，先生曾经对我说过不要放弃希望，我才活到了现在，为了成为不输给先生的大夫。先生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珍重。
　　清人。”
　　信的最下面可以看到有一点点濡湿的痕迹。清人，你是用怎样的表情去写这封信的呢···又哭了吗···真是个爱哭鬼···明明那么爱笑的···糖果你也不要了吗···所有的答案都没有回答。九条抬头···

　　“等一下先生，你忘了戴围巾了。”清人急忙忙地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围巾，正是九条的。
　　“你的木屐带好像快要断了，小心点，别摔倒了。”又跑得那么快···九条稳稳的接住飞奔到他怀里来的清人，怀里的人抬起的脸上却是一片得逞的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我走了。”清人帮先生仔细的戴好围巾，只是一会儿手就冻得通红了。今年的冬天来的晚了些，却是异常的冷。忽然手就被握住了，九条哈了几口气，使劲地搓着握着的小手。不一会温暖就传来，只是逸在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扩散开来，连眼睛都染上了暖意。
　　“哇，先生，下雪啦！”突然一片雪花落在九条的头发上，清人惊喜的大叫了起来。
　　“下雪了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天空中不断飘落白色雪花，遗落人间的精灵。一片落在清人的眼睫上，九条轻轻的抚了去，“进来我的伞里吧！”
　　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在白色的精灵世界里相依相偎，越走越远······

　　天空的颜色一如既往，明明灭灭中一双蓝色的眼睛，从此种在心里，无需忆起，却永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