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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终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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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是吗?”
“很久之间就有人打过招呼了,有重要的客人,还有其他的客人都已经跟我提过他了,也是时候让他出来为店里赚钱了。”近江使劲的抽了一口水烟,烟斗里剩下的烟草燃尽,顺手在茶几上敲了几下,落下一片灰烬,还带点火星。
“那个···学校···”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清人···他怎么忍受得了,他是要成为名医的啊!清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若是现在让他离开的话,实在是很为难。或许你觉得这是卑劣的手段,不过这是我们当初答应清美收养他时就提好的条件。”
近江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剃着普通的平头,外面穿了一件灰色的和服长褂,还是男人正好的年纪。他无数次的来为他店里的汤女们看病,是个老实而值得信赖的大夫。总是面带笑容,即便对待做着下贱工作的她们也是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个老实的烂好人。现在他跪坐在近江面前,为了清人。近江不是不知道他的目的,也知道对一个年仅14岁的男孩而言这是绝对残酷的事,可是他也只是个生意人,还是从事着皮肉生意。从事这一行久了,什么客人没见过,若是清人能跟了九条也是一件好事,只是······
“先生是打算为了清人赎身?这需要很大一笔钱,我觉得这并不值得。”
从来没像这样恨自己是个一穷二白的大夫,他很清楚自己完全拿不出来这样一笔钱,可是,清人···那个在他心中青绿色的清人···那个将来要成为名医的清人···
“莫说是先生您,这也是您拿不出来的一笔大钱,而且先生不是已经有妻子和孩子了吗?不惜借钱而为他赎身这种事我觉得非常不妥。”
在近江的印象里,九条和清人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个长者对幼者的爱怜,可是现在的九条,急躁的、无奈的、呼吸之间都带着心痛的表情实在是让近江有些意外,好像他们之间横亘着某种说不清却又无法舍弃的羁绊。
九条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夫,还有妻子和孩子,除了糖果以外,他什么也给不了他···不管是清人的人生还是命运,我都买不下来。
满室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上传来了木屐的声音,然后就是纸门被拉开的声音。
“先生。”
回头,阳光毫不留情的散落进来,给清人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迷糊的金边,清人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露在阳光下,眉眼间的神情看不真切。九条忽然就想哭。
八代平川京町的南北方向有一座木桥,坐落在谷凉河上,据说是从明治时期就已经存在了。从老一代的人那里得知,距今的历史大概有百八十年了。桥身已甚是斑驳,赤色的漆身下露出灰黄的木头原色,时间久了,风吹雨打的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即便已历经百年,可是依旧顽强的存在着,虽然也修修补补的好几次了,但总还是能用。每天都有无数的船舫从其下面经过,捕鱼的,运棉花的,载客的···桥上也是总是行人满满。天还微亮的时候,就有扛着锄头的老农夫牵着黄牛从桥上经过,沾着露水的裤腿上依稀有着黄泥的颜色;再亮一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孩子打闹着一路嬉笑远去,扬起的灰尘里回响着谁的叮嘱和挂念;买菜的大叔推着装满蔬菜的推车,谁家的小狗追着瘸腿的山羊······这条桥,清人和先生不知道经过多少次了,每次买完糖果之后都必定会在这儿站一会,或者坐在桥栏上,看看河,聊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只要身旁有这个人的呼吸存在就会觉得无比的安心。可是现在···
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浑浊起来了,清人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好想死。”
自从出了水茶屋九条和清人就一直没有说话,而现在在听完这句话之后九条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接近崩溃了。
“不要说什么想死的话。”九条说得很轻,可是里面却有像什么不容忽视的东西,好像说得大声了就会蹦出来一样。
“如果一定要接客的话,还不如去死!”是啊,死了的话就好了,反正我也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清美姐姐···
心里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绞痛让九条不得不紧紧地撰紧了手掌,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上面暴起了青筋,颇有些骇人。4年前,九条从别人的手里救出了清人,可是4年后他没有能力再将清人拯救出来。或许真的可以去借钱,不管怎样一定不能让清人再待在那种地方···要不就直接这么逃走,可是妻子还有已经2岁了的孩子怎么办···妻子千代绝对是个称得上贤妻良母的女人,她很爱自己,为自己付出了很多,他也无法舍弃自己的家庭···可是清人···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救救这个善良的孩子吧!他真的不应该承受这种对待,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九条,承认吧,其实你只是个连一个孩子人都无法保护的软蛋···
“清人···”这两个字吐出,却是连着痛。
把清人用尽全力拥进怀里的时候,九条没有让清人看到自己瞬间落下的眼泪。他用手随便的抹了去,声音有些哽咽确又是无比的坚定,“不要说什么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去寻死!听到了没有!如果死了的话,我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只要你活着,不论你要多少糖果我都可以买给你。不管你几岁,即使是变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头子我都给你买,所以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是的,只要你还活着,我们总还能够彼此思念···依旧是不变的淡淡药香,还有令人安心的怀抱,多少年都不会变的温暖。“可是···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呢?为了什么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沾湿了衣领,擦也擦不完。
九条把脸完全的埋在了清人的颈间,也不在乎现在是在行人来来往往是大桥上。他想,现在有非说不可的话,他要告诉他,告诉这个怀里还活生生地,能在他怀里哭泣的男孩活下去的理由,“为了我···就算是为了我,请活下去···”泪终旧还是落在了清人颈间温凉的皮肤上,烫人的热度,灼伤了彼此。
请活下去,这样的话,却也是薄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