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双飞意》白紫菜

3、章三

　　【谁言薄情无故人】

　　遣退了侍女，楼昔谅这才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起手中资料。
　　“敕天猎……近年来专盗珍宝么……算汝好眼光，居然夺了吾看中的东西。呵，凤儿记性不错，这个聂云锋，居然坐上了总捕头的位子。还有贺傲辰，原是这位未来的国舅将军。”
　　起身的那么片刻间，他在留字条与亲自去说明之间衡量了一下，并且很快做了决定。
　　楼昔谅自床前的玉屏上随手取了件披风，打算去隔壁房间跟栖凤说一声。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想看栖凤把给那老道住的房间收拾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是自家的房子，虽然房子里的人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楼昔谅还是很守礼的扣了扣门，缓了缓才推门而入。
　　“主人，有什么特别的吩咐么？”栖凤根本不需要回头，一边拿浸了丁香油的棉巾往窗屉的折合处抹，一边请示任务。
　　楼昔谅微皱一下眉头，“这种事，何必汝来做？”
　　栖凤噗嗤笑了，“凤儿不做，难道留给主人亲自做？”
　　“汝知道吾的意思。汝只要把这里清扫一下就够了，其余……那老道又不是习惯人服侍的命！”栖凤是他一手教养大的孩子，他都舍不得让人太过操劳，那老道凭什么。
　　“哎呀，只是抹一点香油，让窗子更容易开阖一些，谁叫先生跟主人同样，喜欢临窗沉思呢。咱们有些日子没来这京郊的宅子了，这间卧房更是颇久没住人，门窗都有些锈住了。主人放心，凤儿很能干，这点小活还累不到凤儿的。倒是主人有什么事吩咐凤儿。”
　　“总之汝就是一心向着汝那好先生就是了。”这话听上去倒有些赌气的意味了，楼昔谅说出口便觉得没意思，掩饰性的接着道：“吾要出门见一位故友，或许今日便回，或许要逗留两日才得返，汝不必忧心，亦不必寻吾。”
　　“啊——凤儿倒是无妨，可是主人若是今日回不来，先生来了找凤儿要人，凤儿要如何应对呢？”忠心的侍女一脸认真的问，那双水灵灵、忽闪着的大眼睛，却无疑泄露了她的故意。
　　“咳——”楼昔谅一抬袖子，滑出的折扇落入掌心，甩开折扇的动作极熟练潇洒，把扇面后的神情遮了个严实，“自然是如实告诉伊。难道准伊知交遍天下，却不许吾有个半故友旧识？这可好没道理！”这边是有些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意味了。
　　栖凤放下手里活计，拿干净帕子拭了手，借此低头掩去了笑意，“凤儿知道了，请主人放心。”
　　她心里想的却是，先生虽然道貌岸然了一点，但是跟他那些朋友凑在一起，好赖还是帮人多一些；主人去找的那些“故友旧识”么，只消搬一两个出来，怕就要搅得天下大小乱上一乱。
　　“吾在京师，熟识虽不少，但配令吾移驾亲探的，并无几人。若有要事非寻吾不可，便派人去一趟天下第一楼吧。”本来不想解释，看自家侍女那分明写着胡思乱想几个字的脸色，不自觉就出□□代了。这易心虚、面皮薄的性子，真是误事得很。
　　栖凤倒不是真新要替那道长讨个什么交代，当然也不是不放心她家主人的安危，只是问出个大致所在来，也就安心了。“凤儿晓得，那主人万事小心，早去早回。”
　　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楼昔谅搭在臂上的鲛绡披风抖开，仔细替他系好，“夏日天长，虽然已过了申时，这日头还没下去呢，不用给主人备辆马车吗？”
　　“没有多少路，不必招摇。”
　　“那就戴一顶帷帽吧，外间风大，也可挡风沙……”
　　“凤儿！吾只是进城拜访朋友，不是将远行跋涉，亦非闺阁女子偶然出门，汝是在想什么。”
　　“可是，主人形貌非常，这样赫然出门，真的不要紧？”
　　楼昔谅不耐的挥了挥扇子，转身离去，却是又回了隔壁。
　　栖凤从开着的门里看到，楼昔谅再次出来房间时，手里的折扇别在了腰间，拿的却是一柄撑开的四十八骨紫竹油桐伞。栖凤微微一笑，于是安心的继续着手上的活。

　　楼昔谅今日着的是一件淡紫色儒衫常服，很是轻便，双肩和袖口处缀着珠玉琳琅的流苏，一派雍容华贵。发髻梳成凌虚髻，圆硕莹润的东珠簪子固发，鬓边垂下的墨发丝滑柔顺。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撑着油桐伞，伞压的低低，全然遮住容颜，在夏日黄昏的京城街巷之间慢慢走着。
　　京城里的街巷跟江南很不同，江南的小巷婉转、湿润、似青苔般柔软可触，而京城里的大街巷口，纵横竖直、硬朗，有种隔绝离析的凌厉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