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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缘化千丝万结重(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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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涴嘉〗
府里逐渐由成亲大喜之中慢慢沉寂下来,虽没有归于平静,却冷清几分,好似余音绕梁之后缓缓消散,重归平淡。
凤首箜篌仍在,然,学琴人已远。
几日都不见晴华,心里竟漫上难言的情绪。
我独自慢慢拨奏《湘妃竹》,娥皇女英的深切情谊,我与她之间,是否还存在呢?
她会怎样想我?自私、利用……恨?
前几日还处处挽手而歌的日子,却如同断线纸鸢,不知掉落哪里去了。
她筹嫁的那几日,我没有去见她,也不曾托玉婆婆带话。也许,从那个梦开始,我就决意用她来换取自己?
在房里,我一遍遍想,晴华是我从“竹林”里赎得的,我也能够为她做主。她比我更聪慧伶俐,也许像融入林府一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够在金家立足,不像我自己,偏偏生了那么固执的性子。她应该有个安稳的归宿。
奇怪的是连玉婆婆与父亲近日来都未与我照面,是因为晴华顶替了林小姐的名号,而我却被顺势丢弃了么?
心里一阵抽搐。狠狠将力气用在指尖,“咣”一声,手指一阵痛,细看,是一道纤细的血痕,凝了几滴星星点点的绯红。
弦断。徒留仅剩的十五根。抬头看琴,凤首呆滞无泪。
“莫不是真要承认……我是有愧于她的?”我想。
明知道,从昨日开始,府里便再无萧晴华。她跨入嫣红花轿的一瞬,似有似无地瞟向了躲在屏风后的我。聪明如她,目光平淡,一如在河边初见。甚至,那一刻她还向我勾了勾唇角。我自以为我一直是懂她的,而她这个笑容,我十分费解,却不知她是何意。
我不再想下去。将箜篌放置安稳,我轻轻推门而出,晃荡在空空旷旷的林府里。脚踝酸痛,也懒于开口换人来搀扶。
萧晴华,你从呓城嫁出是,是否带着怨?
你是否不甘,活在我的姓名之下,伴着你一辈子呢?
我现在落下再大颗的泪滴,你也无法看到了吧?
屋里那盆绿萝松松舒展着叶片拔节,讽刺着我再度孤单。
摇晃着漫步,忽听见背后大门上有人急促地敲击。我慢慢靠过去,取下门闩。
“谁?”门外阳光刺眼,我用衣袖稍稍遮蔽了,打量着来人。
嗅到一阵烟燎味扑鼻,一位身材欣长的瘦薄男子,身上衣服脏乱,微微喘气不均。在他怀中还靠着一位女子,身上大红喜服破旧不堪,长发凌乱。看那衣服有些眼熟,再看她的脸,只一眼,我便惊叫了起来:“晴华!”
我抓住她的肩,她眼不睁一下,软软地倒在我身上。男子跨入门槛,麻利地合上门,扬声急切喊道:“快,来人!”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我却来不及多看他一眼。晴华,为何这样再度出现?
玉婆婆急急从边屋冲出,与我同样讶异:“啊,姑娘!”她也着了慌,半抱着晴华,进了近旁的一个屋子。
几个与晴华素日密切的丫头也闻声纷纷赶来,一时间小小的旁阁有些喧杂。
“还愣着做什么?”我心里本就慌乱,这样一闹更是烦躁,“芮姐,还不快去请郎中来?你们,快去打些温水来,怎么一有急事便个个成了废物!”我跺脚,她们才慌慌退出了门。
玉婆婆轻轻掐着晴华的人中,却不见她醒来,哪怕只是皱一皱眉。
心里像有一团火撩动,却不知所措。“她,她怎么了?!”猛然想到那个男子,转过身去,他果然在。
他对我的怒吼并不在意:“是烟熏呛入的……”他顿一顿,语气转向嘲讽,“是真的着急么?情同手足?”
我并不想在他的口气上纠缠过多,他又不会了解我与晴华,何必过多解释?我嘱咐玉婆婆:“照顾着她,我去取件干净衣服。”
我转身出门,不料他也一路跟随,在我身后缓缓开口:“在下江离,见过林小姐。”
心中一窒,我明知这熟悉的称呼我不能应声,转过身向他解释:“不,我不是。林府小姐,是刚刚你救得的那位。”
他微微行礼起身,一双狭长的眼将目光定在我身后:“呵,那只是位普通姑娘。”
他!
他怎么知道?
我逆着满院的阴沉光线,再次端详他。他眼中没有多余情感,而是又缓缓张口:“林小姐你,才是昨日应嫁的金氏吧……可是,竟然能将竹林念儿,收为林府之人?”
我哑口无言。脑中一片轰鸣雷声。他,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