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烟凉》青苏念暮

23、缘化千丝万结重（八）

　　〖萧晴华〗
　　她立于阶上，有人为之整冠敛帔。女子登车，他为她惠绥，鲜色华裳交织成一片，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行进。盥手，入席。一拜天地，喜烛落影红鸾天喜；二拜高堂，堂上亲戚笑脸盈盈；夫妻对拜，胭脂桃染白首成约。而只有她知道，他们之间何来感情。
　　洞房中烛光下，女子含笑饮下合卺酒，合被拉过他的手。姣好面容映入眼帘，沉沉闭着眼，忽得一团烈火窜上脸庞，妆面朱颜即刻消失殆尽。
　　“救命！”
　　我猛然睁开眼，面前是小姐迷茫的脸，她一只手正捏着手巾拭去我额头的虚寒。我向四周望了望，皆是我熟悉的家具布景，只是拢起的素帐边，立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小姐？”我试探着唤她。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不曾忘记，明明是漫天大火占满了眼目，却为何，我又回到了林府？
　　“嗯……你做噩梦了？”她也不怨我，倒是出奇的温柔。
　　“梦见火……”我重又将事情想了一遍，却仍是理不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渐渐软下去，泛上虚软的无力感，“不……这是真的。”
　　额上的手抖了抖，慌忙将汗巾拿开，她也不知该怎么答我。帐边男子像是耐不住，自然地向我走来，沉静地告诉我：“是真的。”
　　我扭头看了看他，不是林府的下人，也不是金家的仆役，那张俊朗的面孔太陌生，叫不上名来。
　　“你是谁？”我问他。
　　“你的恩人。”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又闭眼默默想了会，只记得嫁去金家那天，通红的喜房被一场大火点亮，随即浓烟四溢，呛人口鼻，我低低叹了口气：“是你送我回林府的？”
　　“是。”
　　我从没有见过他，他却了解我的行踪，回望先前那一段迷迷沉沉的记忆里，我觉不出背着我发生了些什么。
　　“金公子呢？”我问。从这个男子口中，能获得的消息应是比我胡思乱想来得准确又迅速的多。
　　他不快地蹙了蹙眉，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死了。”
　　“死了？”
　　“对，即使他能带着你出得了房，外面还有人守株待兔，他们放的毒也不容小觑。这位金公子，似是染上了什么仇家，林家怎么会如此不慎重地就和金家结了亲？不过也该谢谢他不够能力打开喜房的门，不然，救你就麻烦多了。”他将缘由娓娓道来。
　　“你知道我要遇害？”我忽然惊起。
　　“小姐想多了。”他沉吟了一阵，似乎在寻找解释的头绪，然而他很快又放弃，像是有难言之隐，“既然我救了你，我也无意害你，这个问题就暂且留着，日后定会告诉你，可好？”
　　“……”我只有点点头，脑中徘徊的，还是金公子逝去的消息，我不爱他，但我也不恨他，他并未害过我，却由我嫁去为引子，白白葬送了一条命。
　　我闭上眼，在我身边的人大都不幸，小姐，那日湖边你为何还要劝我？
　　“你们都退下吧，萧姑娘要休息。”涴嘉见我不再说话，向下人吩咐，温婉的口气却不容拒绝。
　　侍仆通通退下，她不快地望向仍站在素帐旁的陌生男子，重复了一遍：“你也出去。”
　　于是，他缓缓退下，合了房门，房里只留下我和她。
　　她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复又压低声音告诉我：“他认得你，他知道你是念儿。”
　　“这没什么不寻常的，呓城的人大约都知道。”
　　“不……”她垂下头，千愁万绪纠葛般似地道出了她猜测的真相，“他知道的……一定不止这些。他认得我，也认得你，林府小姐和萧晴华。”
　　我感到身子狠狠一颤：“怎么会？我在竹林并未见过他。”
　　我们未将我与涴嘉调换身份之事公布于众，从来都是藏藏掩掩谨慎小心，自觉再无外人知道。可这个不被我们了解的人，淡漠地道出了我们深藏于心的事实，并且句句不差，难怪叫小姐猜想，害怕。
　　“晴华，我们都要小心。”她又是长叹一声，丢下一句话转身出了门。
　　寂静，只是我一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