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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落架凤凰不如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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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婉灵出门早,到了瑞王府,女孩儿们大多没有梳洗打扮完毕。只有关系最好的六郡主康宁早早在花厅候着。这六郡主年已十五,身量比君婉灵高了一个头。柳眉凤眼,唇红齿白。一袭鹅黄缎子穿在身上,明艳可人。她一见君婉灵,激动不已,拉到闺房讲起女孩间的秘密。说话间不知不觉晌午已过。却迟迟不见有人通传午膳。
“清心,去前面看看饭好了没。”康宁随口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又回到了刚才关于三郡主康安婚事的话题上。
清心出去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回来,康宁面有愠色,道:“现在的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主子吩咐的事情拖拖拉拉。再过一会儿我就饿死了。”
另一个丫鬟清音听了,忙自觉出去端了盘玫瑰饼回来。康宁随手拈了一块,笑对君婉灵说:“这玫瑰饼味道好得很,你要不要尝一块?”
“我可是空着肚子等着吃瑞王爷的大餐,现在吃你的玫瑰饼,白白占了地方。”
“那些山珍海味我总觉得腻味得很,哪里比得上这些清淡爽口的精致点心?”
说话间,清心推门进来,表情僵硬地说:“府里刚丢了什么重要物什,正挨个房间的搜查呢。王爷说找到之前谁都不许出门。”
康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这话是父王亲自说的?什么东西能比君大小姐的生日重要?”
清心脸色微变,跪下道:“郡主息怒,千真万确是王爷和我说的。我刚出去的时候王爷在前厅,还有好多官兵。”
“官兵?在京城的王府怎么会有自己的官兵?”君婉灵奇道。
“我们家没有官兵,顶多是一些会功夫的家奴而已。若清心没看错,这官兵必是朝廷派来的了。”
“丢什么东西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康宁皱眉沉思,清心道:“老爷刚对我说便是小姐的房间也可能被搜查,大家都穿戴体面,免得来人的时候措手不及。”
“到底丢了什么?”康宁似是自言自语。
“我刚在前厅听见王爷和官兵说话,王爷说上午还在,现在确实不在了,官兵好像不大相信。”
突然一阵扑灵灵的声音,房中四人齐齐向窗户看去,却是一只鸟在撞击窗户。丫鬟们也都是爱玩的小姑娘,看到飞来的小鸟如何能不新奇?清心急忙跑去开窗,撞进屋子的却是一只丹顶白信鸽。信鸽倒是乖巧,直奔君婉灵肩头。君婉灵脸色骤变,慌道:“可有多余的丫鬟的衣服?”
康宁诧异道:“一只鸽子你至于如此慌张?”而后突然若有所悟,忙命清心照着君婉灵的意思去办。
清心跑去找了一身自己的旧衣服,清音康宁帮着君婉灵七手八脚换好,又把君婉灵的衣服藏在康宁衣柜里。
不一会儿门口就有短暂的喧哗,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我等奉命搜查,请康宁郡主打开房门,不要让小的们为难。”
康宁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望望君婉灵。君婉灵点头默许,康宁应声道:“清心,去把门打开。”
君婉灵前进几步,和清音并排,分站在康宁两侧,垂手侍立,极力模仿着筠琳平时的样子。
大门一开,君婉灵松了口气。搜查之人名叫叶云,禁卫统领,是君文思的拜把兄弟,和君府上下一起吃过几年的年夜饭。就算君家遭遇什么变故,他还没有必要把君家赶尽杀绝。复而又笑命运弄人。此人十几天之前还在君家和君文思把酒言欢,十几天后竟是这样相见。这松一口气不过一瞬间,君婉灵马上又紧张起来。原来叶云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十一公主。十一公主和君婉灵结怨可是朝廷里一件让人笑掉大牙的趣闻。年前皇上有意把君婉灵许配给六皇子,曾经让君婉灵进宫吃过一顿“家宴”。席间读了君婉灵作的诗之后夸了君婉灵两句。九岁的十一公主脾气大又爱嫉妒,当着席间众皇亲的面大喊“我将来一定会比你强”。童言无忌,一众官场上的老油条当然都笑笑就过去,但是宫女丫鬟茶余饭后总拿这件事开玩笑就激发了十一公主的斗志。年初她硬是跟着九皇子一起进了上书房,还差人要了君婉灵的诗词书画做比较。现在只要十一公主一句话,君婉灵就很可能万劫不复。这种机会十一公主怎么会放过?
叶云进了门,环视了一圈,目光高停留在君婉灵身上时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请十一公主走上前来,说道:“请殿下辨别。”
也不知公主与年龄太小小记人不清楚,还是君婉灵今日的打扮与当时差得太多,小公主在屋中转了一圈,又命人来检查了床下柜子里,却未在君婉灵面前驻足半步。
君婉灵觉得时间足足过了一个世纪,小公主终于下令检查下一处院落。就在小公主出门时,叶云低声道:“等一等。请殿下再好好看看,我觉得那个丫鬟很像。”
小公主头都没回,怒道:“父皇让我出来检查就是担心你抓了别人来混淆视听,包庇君家反贼。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出。走吧,这里没有。”
反贼二字几乎让君婉灵维持不了表面的镇定。要知道所有罪名里,谋反是唯一一个不可能翻身而且一定会诛九族的。
叶云不敢有异议,嚅嗫着跟着小公主出了门。
大门方闭,君婉灵便跌坐在地上,只觉得早已汗湿重衣,心悸不已。平日里完全没个正经的康宁倒是格外淡定,吩咐道:“清音,去准备个包袱,装些银票装些现银。清心,去厨房拿些点心回来。别太张扬,官兵问起来就说是我饿了。”自己也急忙去翻箱倒柜找了些朴素的衣裙,对君婉灵说:“赶紧把衣服换好。官兵一走府里的丫鬟家丁应该就会去上街采买这个月的消耗。你只需跟着他们混出府去,然后速速离开京城。”君婉灵一时吓得完全没了主意,只是照着康宁的吩咐换了衣服装扮,又吃了清心拿回来的米饭,拿了清音打包好的小包裹塞进腰带里。康宁想了一下,又去梳妆台的抽屉里好一阵摸索,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强笑道:“这一别便不知何时再见了。这匕首送你防身,危急关头或许能帮你渡过难关。也算是姐姐的一片心意。”
君婉灵哪想到那么远,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接过东西方觉不妥,顺手摸摸腕间想褪下随身戴的镯子还个人情,才想起来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怕露出破绽已经摘掉了。
康宁猜出君婉灵的心思,忙道:“你的东西小件的清音都收到包裹里了,大件实在不便带,出门太过惹眼。”
君婉灵解开包裹,拿出镯子塞给康宁,康宁也没推辞,笑道:“既解开了就看看还需要添点啥。我平时也是个足不出户的,月银也不多。这几张银票和这些碎银子便是全部积蓄了。这几吊铜钱还是清心清音凑的份子。想给你带点首饰变卖,又担心朝廷通过当铺查到你的行踪。须知这王府的首饰做工与市面上的到底不是一个档次。”
君婉灵木然地听着康宁絮叨,良久方道:“带些胭脂水粉吧,我要易容也容易些。想来现在是全城通缉我了呢。”
康宁忙命道:“清心,小件的颜色重的粉黛,赶紧去找一找。清音,现在就来给君姑娘画个妆,画到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为止。”
清心领命去了,康宁笑道:“还需要什么?”
君婉灵脑子乱乱的,很是佩服康宁现在的冷静和理智,扶额道:“我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倒是觉得易钗而弁出门方便些。你这院落里可有男子衣衫?”
康宁为难道:“我一个女孩儿家,丫鬟们也都是女的,怎么会有男人衣服?现在恐怕官兵还没走,出这个院子去要衣服太冒险。若是一会儿来得及,我会命人寻一套给你。”
而后化妆打包前后用了约莫一个时辰,方画完妆不久便听得院门有响动,大家皆一阵紧张。却是一个瑞王爷身边的管事丫鬟,也不进门,就在门口喊道:“王爷差奴婢来问一下六郡主这可有什么要买的?”
康宁忙道:“东西太多,很多还有特别的要求,今天让清境和你们一起走吧。”
王府人多,丫鬟家丁们并不是都相互认识。瑞王爷身边的丫鬟也只是知道康宁身边的丫鬟都是清字头,便没多问,应声道:“约摸一柱香的功夫之后来后院角门吧。”说完便施施然离去了。
君婉灵木然和康宁道了别,康宁的千叮万嘱君婉灵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只有“父亲居然谋反,诛九族”这句话翻来覆去。便是清心领着到了后院角门,和一众丫鬟小厮一起出了门到了闹市也浑然不觉。及至丫鬟小厮们解散了去给各自主子买东西,君婉灵突兀兀站在闹市中央,才终于回过神来。但见茫茫人海,不仅没有自己认识的人,没有能帮助自己的人,而且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甚至杀身之祸,顿觉无限悲凉无助。
君婉灵怎么说也算得大家闺秀,除了每年的生日和节日,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模范。莫说会不会养活自己会不会藏匿自己,便是身上有银票,会不会兑换还是大问题,很可能就带着银票把自己饿死了。好在君婉灵识字,钱庄的名字大约还认得。
君婉灵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远远看见一家酒楼。盼着酒楼中有客房能暂时栖身,便走了进去。虽是王府丫鬟的打扮,但那一身绫罗绸缎,放在寻常人眼里,也和小姐无异。是以小二一下子就认准君婉灵是有钱人,凑上来大献殷勤。虽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小姐一个人来买酒喝很是蹊跷,脸上却陪着笑请君婉灵上座道:“小姐可是来喝酒的?还是来尝尝我们的招牌菜?我们店的东坡肘子可是一绝。小姐要不要来二两?”
君婉灵既不知道自己的钱能卖多少东西,又不知道二两肉是什么概念,不敢信口瞎说,便问道:“这里可能住宿?”
小二陪笑道:“这却不能。但是小店的菜式可是京城最好的。姑娘不尝尝?”转念又想,既是要住店怕是被从夫家赶出来的少妇,借酒浇愁来的。忙改口道:“夫人若是想喝酒,我们这有青梅酒,每年夏天许多官太太都会专门差人来买。消暑爽口。”
君婉灵问道:“附近最便宜的客栈在哪里呢?”
小二原本以为君婉灵是个财主,听到这个问题不禁失望,态度不由得急转直下:“夫人能吃得起便吃,吃不起请走人。弊店不负责提供附近的信息,夫人还是自己找吧。”
君婉灵想起筠琳讲过被买进君府前的故事,离了家办事是不能没有钱的。忙陪笑道:“也不是吃不起,只是怕不对口味。东坡肘子多少钱一两呢?”
小二道:“东坡肘子夫人怕是买不起。普通肘子二十文钱。”
君婉灵掏出一吊铜板,仔细数数是五十个。便说道:“五十文可够一壶清茶,两个大馒头,二两肘子?”
小二苦着脸道:“太少了吧。”
君婉灵忙加了十文钱,陪笑道:“小女子私自从家里逃出来,身上真没什么钱。还望小哥谅解则个。另外附近可有便宜的成衣店?”
小二虽然对君婉灵很失望,但到底给了钱不好怠慢,不情不愿道:“这附近的店自然都不便宜。若是不想出城还要寻便宜的,城东是小贩们住的地方是有一些便宜小店的。”
须知那时社会地位是以士农工商划分,商人无论多么有钱都没什么地位,扎堆住在城东的贫民区。城东也是城里治安最不好,物价最低廉的地方。
君婉灵道了谢,匆匆吃饭,只觉得这白面馒头粗糙的很,难以下咽。茶水也尽是苦涩。肘子冰凉发硬,完全不新鲜,嚼起来也没有味道。长这么大哪受过这些委屈?吃得眼眶包泪泫然欲滴。
好容易忍受完这顿饭,吃得一点不剩。却是怕有这顿没下顿。涨着肚子拖着疲惫的双腿来到城东,竟是脏兮兮臭哄哄的烂泥茅草破毡布搭建的歪歪扭扭的破房子,和城中心完全没办法相提并论。君婉灵这一身衣服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显眼,看见的人都投来惊异的目光。君婉灵无法,硬着头皮叫住路边的一个阿婆,问道:“婆婆,这里可有便宜的成衣店?”
老婆婆倒是很热情,笑道:“成衣太贵,哪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买得起的。附近的人家都是自己织布自己裁衣。姑娘要是愿意给钱,我可以给姑娘做身衣服。”
君婉灵不疑有他,欢欣道:“再好不过。却不知婆婆做身衣服要多少钱又要多久呢?”
老婆婆笑道:“两个时辰便足够了,价格却要取决于姑娘要什么样的衣裳。”
“普通的粗布男子衣衫,要多少钱?”
“八十文。”
“再配双鞋子配个斗笠呢?”
“一百三十文。”
君婉灵忙摸出三吊铜钱数清了交给阿婆,跟着阿婆一起来到她家。
婆婆的儿子在城里茶馆做工,家里婆婆的儿媳正在织布。婆婆让儿媳给君婉灵量尺寸,自己去买斗笠和衲鞋底儿的料子。
少妇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君婉灵聊起天儿来。
“我看你这一身衣饰华贵,怎么会到这里买衣服?”
“和家严家慈闹了别扭,赌气跑出来了,怕再被抓回去,打算易钗而弁再在外面待两天,等到他们消气了再回去。”
少妇笑道:“小女孩儿家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
君婉灵心道我也不是自愿到外面的啊,面上还继续赔笑扯谎道:“可不正是这话,我已经打算后天回去了。但是一身女装走在路上总觉得不安全。我家在城西,一路穿过整个城,总觉得我这一身衣服搞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了。做一身粗布男装往回走也方便些。”
少妇惊道:“城西是乱葬岗,风水不好。大户人家都不会住在那边。看姑娘的打扮不是我们这样布穷苦人家,怎么会住在城西?”
君婉灵心中暗暗叫苦,只得笑道:“没有那么西。我也是第一次自己跑出来,弄不大清楚方位。”
说话间门外一阵喧哗,却是婆婆的声音道:“就是这里。”
官兵随即破门而入,少妇都吓傻了,呆立不动。君婉灵见势不对,破窗而逃。却是窗外也有了官兵的包围圈,不得已缠斗了起来。君婉灵平时善使双剑,如今情急手中也没有武器,顺手抄起窗外墙边立着的一把扫帚防身,几下就被官兵削得不成样子。好在城东原本就不是什么重点巡逻的地方,来的都是附近巡逻的小兵,大都是领着空饷的纨绔而已,没有禁卫那么高强的武功,一时也奈何君婉灵不得。但君婉灵深知如此缠斗下去大部队必然赶到,车轮战术也能耗死自己,是以越打越急,反而自乱阵脚。眼看形势急转直下。随着嘚嘚嘚的蹄声,一辆拉着蔬果的毛驴车慢慢驶来。赶车的是个黑脸青年,肩膀上随便搭着条汗巾,光着上身,肌肉结实。车上还坐着个干瘦的老头,似是青年的爷爷。此时附近居民都来看热闹,把打斗场地包围得水泄不通。青年似乎是想凑热闹的样子停下车来,努力挤进人群。老头也不拦着,笑吟吟地看着。
青年挤到第一排,正看见君婉灵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抢来一把刀,却是同时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鲜血四溅。君婉灵头都没回,右手回手便用新抢来的刀磕飞身后的刀,同时左手还拿着只剩个头的扫把扫向左面的官兵。左面官兵忙用刀挡架,却削下来半个扫帚头,高粱杆儿携着木刺耳呼呼飞向他的面颊,他跳出包围圈才勉强躲过,却已狼狈不堪。此时圈中还有六个人和君婉灵缠斗。六个人都明白拖个一时片刻就会有援兵,所以不急于强攻,总是一个吸引了君婉灵的注意力就跳开,另一个再来。君婉灵应接不暇,终于打定主意下杀手。在两个官兵交接班的时候,君婉灵一招金针渡劫刺向蹂身而上的官兵。官兵哪料到君婉灵的“刀法”突然高明起来,一声惊呼,连连后退,却哪抵得上君婉灵的速度?旁边本欲退下的同伴连忙抢回来救,君婉灵一招未使到老,中途变招,却是刺向来救援的官兵喉间。向后退的官兵收势不及,抢上来的官兵也停不下来。这档口第三个官兵也来救援,却终比君婉灵慢了一步。救援官兵血溅当场,脑袋飞出十几尺,身子软软倒在地上。君婉灵瞬间呆了一呆。周围围观的居民一看事情闹大了,纷纷溜之大吉,生怕和人命官司扯上一丝半缕的关系。就在君婉灵发呆的时候,一个官兵似乎是被同伴的死亡刺激,发疯一样挥舞着刀冲了过来。君婉灵醒过神来已失了先手,左支右绌,连连后退。眼见形势逆转,官兵们也无心缠斗,决定一举拿下君婉灵,合围了上来。这却正中君婉灵下怀,使出了两生剑法中的一招四夷宾服。这一招是平时练熟了的,但是平时手上是双剑,今日却是一把刀和一截短得可怜的扫帚头。饶是如此,右手边乾位坎位两个官兵也当场毙命。这下剩下的官兵当真吓破了胆,君婉灵趁机脱身。才奔了不几十步,马蹄声已清晰可闻,却是禁卫到了。君婉灵本已因为后背伤口失血渐渐感到不支,这下便是一点斗志也无。收足立了个门户,站在合围之中,和当先一人交起手来。君婉灵如何能是禁卫的对手?对方却老猫玩耗子一般不肯抓住君婉灵,三下两下让君婉灵的右臂左腿都挂了彩之后,笑看君婉灵动作渐渐无力变形,步伐也虚浮起来。
却是此时,路边的毛驴不知为何受了惊,也不管老头还在车上,发足飞奔。老头被甩到地上,痛呼了一声便不再动弹。黑脸青年见毛驴受了惊,本欲追赶毛驴。不想一瞬间的工夫老头便生死不明,哪还有闲心去管毛驴?连忙回身狂奔到老头身边,大呼道:“爷爷,爷爷,你没事吧?”话音还没落,战场上传来一阵惊呼,瞬间鸡飞狗跳起来。毛驴拉着车子,不顾一切地冲入刀剑之中,专拣人多的地方跑,拖着身后的车子扬起阵阵尘土,蔬菜瓜果滚落得满地都是。合围君婉灵的原本八人,布成了严密的八卦之阵。这一下被冲了个大乱。君婉灵终于得了个空子稍歇,却是灵机一动,跳上了毛驴的背,砍断了毛驴身后拉车的绳索。
君婉灵原本瘦小,又砍断了毛驴身后的负累,跳上毛驴后毛驴并未减速,只是发疯一样冲向大路。君婉灵大小各种好马骑过不少,却最多是在围猎场跑一跑。原本马术就算不得精深,这驴子和马又不一样。甫一上去,她心中就暗暗叫苦。驴子没鞍鞯缰绳,又在疯跑,君婉灵只得伏在驴背上夹紧驴肚子,哪还腾得出功夫关心追兵?这一伏低倒是歪打正着撞了个好运。原来禁卫里有个暗器高手,铁莲子已发出十来个,全被伏倒的君婉灵险险避过。有几枚钉在了驴子颈子上。畜生能受的药性原就比人多,这铁莲子上也并不是致命剧毒。驴子没到下,反而感到刺痛发了狂地加快速度。铁莲子还欲再发,驴子已冲进人群里了。打斗时出手的禁卫只有来人的四成,另外六成骑着马观战。这下这观战的禁卫看到君婉灵要跑,连忙催马疾驰,紧紧追在驴子后面。大路人多,毛驴还算瘦小,在人群中虽不能说是穿梭自如,至少也并未太过受阻。况且毛驴已发狂,哪里在乎是不是会伤到路人。后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一队禁卫可不大好受,扯着嗓子吆喝着让开让开,还是不能在不伤到路人的情况下和毛驴达到一样的速度。
如此一盏茶时间,毛驴大道小巷交替穿行,竟把禁卫甩了个无影无踪。君婉灵心道骑着发狂的毛驴太过显眼,并不是逃命的长久之计。终于在一条小巷中跳下毛驴,和毛驴奔向相反的方向。
狂奔几条小巷,君婉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感觉不可能有追兵了之后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地停下来检查自己的伤势。
后背虽是大伤,但到底没伤及心脉肺腑。只要伤口清理干净,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右臂之伤最为凶险,擦着手筋而过,多半分恐怕整只手就要废掉。饶是侥幸,刀伤到底深入腕脉,加上剧烈奔跑,此时鲜血仍汨汨涌出。若是不及时止血,恐怕凶多吉少。左腿只伤了皮肉,但是君婉灵依稀记得伤自己的兵器非同寻常,是个细细的金色钩子。虽然伤口至今没有任何异样,君婉灵却总觉得兵器上有毒。
随手扯下来几块布,君婉灵迅速包扎了身上几处伤口,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起来。她自知此次若是不能坚持着清醒,恐怕就醒不过来了。只得强撑着昏昏沉沉地继续向巷子深处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婉灵觉得身后有人在说话,一瞬间清醒许多。回头看去一片模糊,又似乎没人。便在此时,声音又清清楚楚响起来:“姐姐,你没事吧?”
低头一看,原来是墙角边一个乞儿,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破布,几乎和灰黑色的墙角融为一体。
君婉灵有了上次被阿婆揭穿的经验,并不敢随便和这乞儿搭讪。又怕不搭不理反而引起怀疑,只得含混应道:“没事没事,可惜我没有吃的或者钱赏给你。”
乞儿却道:“若是不赏我些饭钱,恐怕姐姐你就活不了多久了。”
君婉灵心道糟糕,却已动了杀念。反正已经杀了几个官兵,就算不株连九族,这杀头之罪自己是躲不掉了。多杀一个乞儿倒也无妨。
这乞儿当然不知君婉灵的念头,自顾自道:“你中了金钩王的无影勾魂,若是不在中毒之后三个时辰内解毒,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君婉灵又是一惊,心道这京城之中藏龙卧虎,连路边乞儿都能辨出自己身中奇毒,自己却浑然不知。
乞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观察着君婉灵的神色,但见她又惊又疑,却不肯追问,咯咯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要是当真,就沿着这条巷子走。巷子尽头右拐树后有一扇门,敲七下就等在外面。自然会有人解答你心头的疑问。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全当疯话傻话,随便走吧。”
君婉灵将信将疑,摘了耳朵上一对坠子递给乞儿,惨然道:“也不知这个做饭钱够不够我活命。”
乞儿笑道:“若你信我,那就够了。”
君婉灵犹豫半天,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巷子深处走去。
大树后是一扇掉漆的朱门,并无牌匾,两边蹲着的石狮子依稀讲述着曾经的繁华。君婉灵深吸一口气,敲了七下。无人应声。正当君婉灵失望回头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正是赶毛驴车的黑脸青年。
君婉灵心道:“这下可逃无可逃,被通缉、我杀人这小伙子都看的清清楚楚。如今我虚弱至此,对上他半分胜算也无。”
黑脸青年上下打量了君婉灵一番,冷冷道:“你可是君丞相之女君婉灵?”
君婉灵倒退一步,立了门户道:“你是谁?”
黑脸青年竟笑了起来,道:“你未受伤时对上我也只有半成胜算。如今伤重至此,竟还能唱这出空城计。我若想让你落到官府手里,也不必放驴帮你。这你都不信任我么?”
君婉灵惊道:“驴的事情你是故意的!你爷爷没事?”
黑脸青年笑道:“怎么会有事呢?师父他老人家好得很。有话进来说吧。”
君婉灵前脚进了门,黑脸青年后脚关门落锁,这才笑道:“我师父是瑞王爷的朋友,救你是瑞王爷托我们办的事,你感谢他老人家就行。”
君婉灵将信将疑,却没有力气追问。她已头晕目眩,每一脚就像踩在棉花上。黑脸青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君婉灵,说道:“你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失血过多而已。那金钩上的毒也只进了皮肉。虽然拔毒不会好受,但到底不凶险。我师父已经在准备了。”
君婉灵勉强点了点头,终于不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