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三章(中) ...

  •   五个人都默然对坐了又一炷香的时间,恩雅始终保持着微笑,把玩着手上的一枚玉戒。良久,天主第一个开口,道:“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小姐,为什么会要见我们这样的人呢?”
      “为什么?”恩雅露出奇怪而友好的表情:“有什么不能见得么?我只是很好奇,原来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朝鲜也有这样的地方。不过你们还真是谨慎,带我来的时候转了十几个圈呢!十几个?好像有十一个圈吧,还是更多?”说罢抬头看了看随侍在一边的尹载和,笑道:“我的耳朵是很灵敏的,再说汉阳其实也不大。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记路的习惯,有车夫我干嘛要费这个力气。不过,我喜欢小心谨慎的人,所以,见到天主您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的。尤其是,这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姐姐。”
      “是黑纱烛笼的地主。”洪大株咳了两声,给恩雅介绍,在看了一眼,很不情愿的指着光太说道:“这位是人主。”
      恩雅很好奇的往佳玉那里凑了凑,问道:“原来是地主姐姐么?从名字上听来应该仅此与天主吧!真是厉害,没想到还长得这么漂亮,我还以为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杀手呢。”
      “谢谢夸赞,你更漂亮,金恩雅小姐。”
      地主淡淡的开口,对陌生而突来的热情显得有些慌乱。
      “第一次被人这样夸还真是不习惯。”恩雅睁着眼说瞎话,盯着洪大人说道:“算了,闲话也扯够了。我直接说了,相信天主也知道我和洪大人已经交涉好了,我想日后我的家里不会突然冒出一群穿着黑衣服的、嗯,客人了吧?”
      “这个我不能保证。”天主难得的笑了,道:“仅仅是为了这个来见我们的吗?”
      恩雅嘟着嘴,理直气壮的道:“当然不是!这次来是有两个目的的,一个是想和天主做一笔交易。”
      “交易?”
      “是的,就是洪大人的跟你们的交易。”
      “交易?”天主笑了,道:“您的胆子真的很大,和我们这样的人做交易,不害怕么?”
      恩雅也笑了,道:“为什么要怕,我自认是一个很讲诚信的商人,双方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快,再说还有洪大人做担保不是么?”恩雅很无耻的拉上洪大株做垫背,看着洪大株不适的撇过头,明显不想管这件事,不由又道:“既然和洪大人交涉过了,就应该明白黑纱烛笼的原则的。”
      恩雅点头,道:“当然明白,不过洪大株大人似乎并没有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您,算不算违约呢!我相信天主心中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反正都是合作,也不需要您违背和洪大人的约定。我的要求很简单,必要的时候帮一些小忙就可以了。”
      “您是一位商人,而且才从清国回来,在朝鲜根本不会有什么难缠的对手,为什么一定要我们......”
      地主开口。
      恩雅笑着把手放到唇边,做一个“嘘”的手势,道:“看来大名鼎鼎的黑纱烛笼也有功课做得不好的时候喔,我是才从清国回来,可我毕竟是朝鲜人,出生在朝鲜,有一些恩恩怨怨也很简单。”
      “一个女孩子,和杀手打交道,哎呦-----您的恩怨可真是......”
      “光太。”天主制止了人主的冷嘲热讽,继续道:“据我所知,您的仇人来头可不小。”
      恩雅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沉下声道:“那又怎么样,和洪大人的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吧?再说,那个人本来就对您还有您的黑纱烛笼危险之极,即使我不开口,你们也要这样做,互相利用又有什么不好的呢?洪大人,您说对么?”
      洪大株哼着鼻子很不情愿的转过头来,道:“是、是的,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再说,我相信金恩雅小姐会给我们同等的帮助的。”
      天主沉默了片刻道:“那就请小姐做好心理准备吧!”
      恩雅点头:“也请天主履行诺言,至于洪大人,我想也不会对小女失去您的信誉的。”
      回想起来,那场见面看似简单,但至今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黑纱烛笼的天主,比起洪大株来更难对付。恩雅心中颇为担忧,或许是武人长久徘徊在生死之际的带来的压迫感,这种感觉萦绕在黑纱烛笼里,一直到最后都让她很不舒服。但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回来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女人,据地主说是天主从清国召回的一个艺妓,名叫九香,也是黑纱烛笼的人,她让人去各州的教坊打听了,没有九香这个人,妓籍的记录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就像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恩雅、恩雅。”
      恩玉很奇怪怎说说着说着恩雅就跟一副入定了的神情一般。
      恩雅这才回过神来:“是,姐姐。”
      “这孩子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恩雅赶忙摇头,不敢让姐姐知道她之前做的事情,只说:“想起了在清国和师傅们相处的日子,很有趣。姐姐要听么?”
      恩玉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好啊!”
      这时,外面传来吴尚宫的喊声:“娘娘,世子邸下求见您。”
      “姐姐,我回避一下吧!”
      “回避?”
      金大人不解,倒是恩玉明白了什么点头道:“也好,闵尚宫,你先送恩雅出宫吧。”
      恩雅跟金大人行过礼后,随着闵尚宫走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从宫殿的左侧出去,绕着蜿蜒的小路出宫。
      “闵尚宫,世子邸下经常来给娘娘请安么?”
      恩雅试探的问道。
      闵尚宫因为知道恩雅同恩玉的关系,并没有隐瞒,回道:“也不是的,早年的时候还是经常来的,但近些年世子开始进入朝政,越来越忙,来的也就少了。”
      “那为什么今日这么晚了,世子邸下还要过来呢?”
      “那,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看来姐姐在宫中的日子,也不是这么如意啊!恩雅自嘲的一笑,想起年逾六十的主上,是的,怎么可能如意呢!
      闵尚宫提着灯,两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宫里的小径。突然,似是看到了什么,一下子顿住,连带着正在想事的恩雅差点栽倒闵尚宫的身上。恩雅回过神来,她们还没有走出交泰殿。
      “怎么了?”
      “没什么,小姐,没有吓到你吧!奇怪,世子身边怎么老是些生面孔呢!这么晚还带着外男来娘娘的寝宫做什么?”
      恩雅趁着烛光往闵尚宫所指的地方看了看,据是两个少年人的身影,其中一个身量颇为纤细,宛如一株幼树,若非身上蓝色的侍卫服,她还会以为是宫女。因为不想和不想见的人碰面,恩雅催促:“娘娘,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等宫门锁了就不好了。”
      “是的,请这边跟我来。”
      恩雅正待转身,却见那如幼树一般的少年转身,恩雅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反射般的把身子藏到了闵尚宫的后面,她只看到一双澄彻如清泉的眼眸,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似曾相识。
      “云儿,你在看什么?”
      东修转过身来,看着吕云往殿门处看的出神,很是奇怪。
      吕云一笑,道:“没什么。”方才出去的女子,明显不像宫女,中殿娘娘召见了什么人么?
      锦园
      “真的没有想到,虽然听说了,但没想到是金姑娘。”
      出人意料的,普通的锦园迎来一位贵客,身着清朝官府。是前几年才派来朝鲜的钮咕噜氏阜禄大人,恩雅在清国初走商道之时因为是女流之辈有是异族,曾举步维艰,幸而识得一位贵族小姐慷慨相助,而这位小姐便是阜禄大人本家嫡支的长女,因为这位小姐的引见,才有幸与阜禄大人相识。
      “我也没有想到,大人您会是朝鲜这边特派的官员。本来还在想会是何人,心里还很紧张呢,居然是大人,我会朝鲜之前还见过敏如姑娘,她很惦念您。”
      恩雅用流利的京城话说起在清国的事,让阜禄大人颇为清切,来到朝鲜这么些年,他乡遇故知可是人生一大乐事。敏如是自己本家的侄女,比恩雅还要小一岁,算算今年也要出嫁了,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参加这孩子的婚礼。
      “是吗?我也是很开心啊,之前还不相信,没想到还真的是你。”阜禄道:“我听说你想把产业迁回朝鲜?”
      恩雅摇头,道:“怎么会呢?在清国做的不是好好地。这次回来主要是太想家人了,我离家数年,未在父母膝下已是大不孝。至于产业,我日后可能还要再回清国,只是既然回了朝鲜,肯定要住一段日子的,也不能闲着。”
      阜禄端着茶杯,虽然从小接受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想法,但朝鲜同他们清国观念不同而且恩雅经商的方式其实和清国很多太太小姐管理自己嫁妆的方式很相像,自己隐身幕后,有亲信去做,并没有太多与他们观念相冲的地方。
      “我听说姑娘这次是要做朝鲜和我们大清之间的人参贸易?”
      这种药材倒卖的利润大的吓人,更别说在朝鲜人参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对于清国来说,朝鲜的人参是很闻名的。
      “果然还是瞒不过大人。”恩雅低头一笑,道:“是的,所以这次还请大人多多照拂。”
      阜禄点头,多年在外,难得见到一个和家乡有关的人,又是和家中疼爱的小辈关系极好地人,自然看恩雅的也不同一般,反正这生意谁做不都是做。
      两个人说了会话,又聊起阜禄在朝鲜的生活,虽然身为清国派遣的官员是很受礼待,只是仍有些不是很识趣的人,遇上个认识的人,难免倒倒苦水。虽然恩雅是朝鲜土生土长的女子,但心中也明白弱国无外交这个道理,无论是贸易、军事上来说,朝鲜目前还是需要宗主国的照拂,就如同明朝时的万历朝鲜战争一般。这是她在清国多年走南闯北悟出来的道理,一个人有骨气是好事,但必须明白自己的处境,你的母国孱弱那人家自然不会拿你当一回事。若是遇上明理之人可能还好,但遇上那些庸人,吃了苦也只能自己吞到肚子里去。归根结底自己的国家不争气,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也是恩雅坚决反对世子北伐之计的原因,整个朝鲜有多少人,全部压上去能和地大物博的清国相比?比起明朝来清国确实少了宗主国的自觉,但朝鲜也不能盲目过激,知耻而后勇才是正道,一如韩王受胯下之辱而奋发图强,她曾经打听过,北伐之计的第一步不也是刺杀清国的将领,想来制造这个笑话的人也明白两国力量上的悬殊,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减短两国之间的差距,可惜的是没有看到本质的问题,他们是小国,但倭国亦是小国,为什么清国没有欺辱过去?不仅仅是隔着一个海的问题。再说,即使非实行北伐之计不可,那些国内的两班士大夫们能同意么?战局一旦打响,国内的势力就必须洗牌,攘外必先安内,世子带兵出发,那国内呢,就不怕有心之人窃取宗庙?即便能赢,也是为他人做嫁衣,更何况以两国之力相比这场战役没打之前便已经输了。
      “世子邸下么?”恩雅听了阜禄的话,想了想道:“确实有一位士大夫家的小姐从清国回来,似乎被世子迎入宫中了。这是很普通的事情不是么?”
      从清国回来的女子,会是件普通的事情才怪呢!恩雅打听到这位女子名叫柳智善,曾被父亲许给世子为妾,父亲便是曾经保管过北伐之计的人,那么她去清国做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接下来阜禄简单的向恩雅说了一遍自己关于世子的来意,其实在他心里,一直就觉得朝鲜的世子脑袋有些问题,要不是朝鲜的李氏藩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长子又病逝了,当初绝不可能册封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王子为世子。不过听说他有个儿子,是不是------阜禄立马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这位元子可是从小和世子养在一起的,谁知道是不是跟自己的爹一样,不能冒这个险。
      害死了我的家人还不够么?如今要把整个朝鲜全部拉上?
      恩雅觉得世子真的如姐姐所说,疯了。之前还不知道事态会这么严重,虽然阜禄大人并没有直接告诉她清国到底对这件事知道了多少,但从打听柳智善、到她旁敲侧击阜禄的态度,就立马发现清国或许早就发现了,如今正在观望阶段,说到底没有一道明旨过来是因为朝鲜毕竟是属国,不好闹得太僵,而且费人费力,意思就是还不值得大动干戈,但并不代表清国会容忍这种挑衅,前朝三藩的例子血淋淋的摆在前面。那么大的功劳,那样的势力,最后还不是被收拾了个干净。若真的把北伐之计挑明,最好的结果就是清国暗中部署,换一个听话的世子乃至王,最坏的结果便是-------生灵涂炭。这两个结果,哪怕清国再折中一下,对自己甚至对自己的家门都没有任何好处,姐姐如今是中殿,在清国眼中庆州金氏可就跟王室绑在了一起,一旦清国对李氏王朝起了猜忌之心,强权之下姐姐能好到哪里去,自己的家门也说不定......她想起那时母亲的家门连族三族,那可不是上数三代,而是直接诛父族、母族、妻族三族,若是在这样算来,自己也算在内了。当初没有直接把证据送到清国,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什么过河拆桥,清朝的皇帝可是很爱诛九族的,为一个文字狱都能如此,更何况朝鲜这种情况,真细算起来,她自己也逃不过。她是个商人,喜欢把利害得失算个明明白白。
      “那个女人姑娘认识么?”
      “怎么会呢?那可是士大夫家族嫡出的小姐,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出身的人结识呢!”
      阜禄是知道恩雅的身世的,在朝鲜呆久了,对他们的习俗也了解一些,心里很不以为意。满人入关这么多年,经过汉化,虽然也看重嫡庶,却更重视父系的血脉,他很搞不懂朝鲜这种孩子跟爹姓身份跟母亲走的做法,有什么用呢?在清国,只要孩子有主子的血脉,那边绝对不可以当做奴婢看待,这不是身份问题,宗族主子的血脉是不能被看轻的。退一万步讲,开枝散叶也是首要的,嫡妻再能生能生得了多少?依他们朝鲜的这种法子,庶子女生了跟没生没两样。总说自己才是儒学正统,依他来看就是故作矫情,那怪尽出些郑兰贞张绿水这样的妖女。他们满人虽然来自关外,但也知道变通,庶子若是考上科举做了官员,于族于家都是好事。庶女若是上的了台面,好好培养日后高嫁更是一大助力,满清八旗之间的选秀制度使得未嫁的姑奶奶们在家中地位很高,称为娇客,日后指不定给家里带来什么样的造化,虽然也是嫡庶有别,但都是好好供着的。这嫡庶虽是汉人提出来的,但从汉人官员家里的情况来看,反而越是真正推崇孔孟之道的书香世家越是对孩子一视同仁,嫡子庶子都尽力培养,当然这样的人家庶出子女是很少的,庶长子是想都别想,有的族中还有男子过五十无子才可纳妾的规矩。恩雅这孩子就是给这不着调的规矩给连累的,若是能投生在满洲大姓的诰命夫人的肚子,那日后的前途可是不可限量。
      “这样的话,可否麻烦姑娘打听一下,姑娘你也知道,本官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颇受瞩目,实在是伸不开手。”
      恩雅想了想,道:“我可以试着去打听一下,但是,有一个请求。”
      “请说。”
      恩雅道:“世子邸下的事情,我希望大人可以延缓向朝廷禀报,这事尚且不明,且无任何真凭实据,待查实在禀报也未尝不可。”
      阜禄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他其实是很希望这不过就是世子的幻想而已,这世上谁不做黄袍加身的美梦?就是乡野小民也会给自己的狗起个大皇帝二皇帝的诨名。想想嘛!难道还能跟汉武帝那时一样弄个腹诽罪,但若是真的有北伐之计,他这请求可不敢轻易应承了,谁知道这世子脑袋什么时候不对劲了要发兵那第一个就拿自己开刀祭旗啊,就是日后大清打赢了,他也活不过来啊!这事儿还是能掐死就掐死。
      “这自是要真凭实据的。”
      这话说的含糊,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恩雅在清国见多了这样打官腔的官员,自是明白他心里想什么的。只能道:“我知道的,这件事我会尽力去打听,但到时候也请大人尽力斡旋。”
      “你放心吧,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定当如此。”
      这话阜禄答应的爽快。
      恩雅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放心的交给大人了。”
      等阜禄走了,恩雅立马喊姹姹进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