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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六十一
      生活归于平静。
      安娜揭下凌律办公室门上专贴给某人看的印条,拿在手中凝视了几秒。唇角轻轻抿出弧度,她将纸条痛快地扔进纸篓,然后深呼吸,敲门。
      “律。”女人唤道,“去吃饭了。”
      如常的话语,却又有隐隐的喜悦与明媚从眉目间丝丝沁出。
      正为即将开庭的谋杀案紧锣密鼓准备的凌律应了她一声,抬起头后却愣了愣,继而一笑:“什么事这么高兴?”
      安娜吊了吊眼角,敛起笑意道:“为你在可预见的开庭日被公诉方驳得哑口无言而高兴。”
      “这就能让你这么高兴……”凌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看来我平时挺成功的。”
      女人弯着眼角笑起来。
      虽然案情绝对棘手,但在工作之余,两人还是会随意轻松地打趣几句。可这样的亲昵氛围,其实已经有一阵子不曾有过了。
      安娜没有问凌律为什么今天没有送一送海晨,也没有问他们两人之间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她什么也没有问。
      或许她压根不想知道,或许她其实很想知道。可最后,她始终没有再提起那个名字。
      她没有将自己的担忧与不安说出来,甚至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没有告诉凌律,近些天她是怎样的辗转难眠,心绪不平。
      她担心凌律,担心凌律在任何一方面受到伤害。她担心姜海晨在凌律心中播下毒花的种子,就像他对她做的那样。她不放心姜海晨这个人,越想便越不放心,越不放心便越想。
      但是,关于他们俩的事情,她多说无益。何况,她也没有资格再多说什么。
      她明白自己该处的位置,她不逾界。她也明白凌律确有能力应对这一切。只是,对于凌律的事情,她没办法不想太多。
      她希望凌律与海晨解开心结,但她又害怕这两人真的就这样越走越近。那到时候她又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处在怎样的位置?
      她有些乱。
      她不是个伟大无私的人,其实也并不是个会放手成全的人。只有凌律,只对凌律,她不强求,不奢望,她只愿以凌律的选择作为自己的意志。
      曾经,她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曾经,她无法接受凌律的独然与自由,无法忍受凌律近乎无情的冷漠。但最后,她彻底地败了,败给了这个男人。她开始真正懂得什么才是爱,真正懂得该如何去爱人,真正懂得,该如何爱凌律。
      爱是伟大的,也是残酷的。她把爱的伟大献给别人,将爱的残酷留给自己。
      她被剥下了傲气,被夺去了自由,但她爱的人却希望她能独立而完整。所以她假装,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即便她清楚,她的灵魂已经紧紧附着在另一个灵魂上,不在她这里。
      或许有时候,独立与完整并不是能同时做到的。
      她不知道,离开凌律的她,还能剩下什么。
      残酷吗?伟大吗?没有哪种爱是真正残酷的,也没有哪种爱是真正伟大的。她不觉得残酷,不觉得伟大,她只是这样活着而已,找不到更好的第二种方式。
      她仿若真的看得通透了。看透了爱的真谛,看透了所有的结局。她站在凌律身边,向旁人解释他的淡漠,努力维护他的独然与自由。
      是她曾告诉龙聿,要学会等待,学会忍耐,学会适时的放手,学会对某些东西视而不见。是她默默为凌律做好一切她能做的事情,安排凌律参加其他女人的晚宴,任由凌律与其他女人共舞,或者,目送凌律与其他女人走进房间。
      但这不一样,不一样。
      没有谁可以像姜海晨这样带来如此锋利的威胁感。仿若只要他想,他就可以令凌律抛下其它一切,跟随他飘然入画,不再回来。
      她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不独占凌律,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其他人独占他。
      凌律永远是那个凌律,她希望他一直是那个凌律——谁都可以接近,却谁也无法独占。
      她花了十年的时间了解这一点,花了十年的时间习惯这一点,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愿意任何人打破这一点。
      但如果……凌律自己愿意呢?
      那她又该如何面对?
      她爱他,爱他。她也害怕失去他,害怕离开他。她以为自己会无条件地尊重他的意愿,却发现原来自己手中还残留着自我,还紧守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的底线。她以为自己对凌律已别无他求,却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期冀,在等待。
      她感到害怕。

      如果你不逼他,那你就将永远无法知道你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因为他自己懒得去想清楚,而且也不一定就会说出来。

      她不想让这些话影响到她的心境,打破她跟凌律建立起来的默契。她知道姜海晨在煽动她。可是,她已经被煽动。
      所以,她感到害怕。
      姜海晨已经离开。他有他的计划和目的,他也有他的所得和所失。那么,她呢……?
      她只是弯着眼角笑着,每日等着凌律一起去吃饭,和他讨论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和他玩笑几句。——这就是她在做的全部事情。
      以为自己一直在努力,其实只是一直在徘徊。即使赫然发现这可笑的事实,却也已经无力改变。
      她在忽然之间觉得莫名的不甘心,不甘心。但心底那小小的挣扎根本敌不过十年的层层缚茧。她在犹豫,或许连犹豫也算不上,因为她知道,她最终不会伸手打破这一切。因为她输不起,因为她太爱他,或者,只是因为时间累积出了过于强大的惰性和习惯。
      很多时候,也许不是无力,只是已经无心。

      六十二
      凌律的公寓。夜晚。
      熟悉的沉木餐桌,熟悉的临角位置,久违的……果汁牛排。
      龙聿的话有些少,经常地,他只是淡淡笑着。即便如此,两人间有限的对话却仿佛仍似往日般温暖而熟稔。
      “好吃吗?”龙聿的声音泛出一贯却久违的温柔,他看着凌律把切下的牛排放进嘴里,像过去那样“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不自觉地,龙聿又笑了。
      有一种纯然的喜悦,一种由内而外的满足。相似的场景,相仿的心情,重复过无数次的对话,看了许多年的这个人。
      当他回过头来,重新坐在这里。当他回过头来,重新注视凌律。为什么仍是感到如此幸福,如此愉悦,如此满心欢喜,带着些微心动般的紧张与雀跃。
      这心思细细的柔柔的,被他深深埋在心底,却不经意地浅浅漾在眼中。
      他对凌律,有爱,有恨,有依恋,有决绝。细想来太复杂,闭上眼却变得很简单。
      “律……”龙聿闭上眼,深呼吸,再次打开的目光变得清远而绵长,“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只是简简单单的这么一句,轻轻的,淡淡的,透着怀念,和几分挥之不去的感伤。
      是否已经问得太迟。已过了多长的时间,走过了多长的旅程,淡忘了多少事,又遇见了多少人。痛苦了,挣扎了,也装作漠不关心了,到最后,却仍旧只是牵挂。
      牵挂,你过得如何?有没有难过的时候,有没有开心的事情,你见过什么,想过什么,有着怎样的生活。
      想知道,想了解,于是,问了。
      微微的惊异划过凌律的眼眸,他停下,笑了笑:“还不错。”
      听到料想中的回答,龙聿笑了,喜悦盖过微酸。忽然闻得凌律一句淡淡的回问,轮到龙聿微微惊异。
      “你呢?”不着痕迹的明知故问,总是这么随意自然。
      龙聿有些失措。他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冲凌律笑笑:“很辛苦,可是,还不错。”
      凌律看着龙聿,笑了。

      “我早就说过,龙聿的甜食做得很棒吧?”安娜咬了一口提子蛋挞,朝凌律挑了个得意的眼色。
      “嗯,是很不错。”凌律赞扬了一句。
      “安娜姐和律哥喜欢就好。”子淑微笑着,又端来一个苹果派,“今天准备了很多,你们千万别客气!安娜姐是稀客,律哥也是第一次来,怎么说也不能怠慢了。”柔软得体的语言,显示的是女主人应有的风范。
      安娜同样面带微笑,看了看对面的凌律,什么也没说。而凌律,叉过一块新出炉的苹果派后,只是毫无他想地顺便问了安娜一句要不要也来一块。
      “律你别吃那么快,子淑还没尝呢!”龙聿放下一叠凤梨酥,毫不客气又略带宠溺地责备了一声。
      子淑抬眸看向龙聿,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回下视线,微微笑着,合衬地回答道:“不要紧的,我本来就不热衷甜食。而且,聿,律哥是贵客,怎么能……”
      “你千万不能跟律客气,子淑。”龙聿顺手夹了个凤梨酥放到子淑碟子里,“否则我今天做的这些甜点很可能最后全被他吃进肚子——这可有过前车之鉴。”
      至此,厚脸皮如凌律也不得不停下用餐,带着略显无辜的表情抬起头,望向辛苦忍笑的龙聿。
      “我什么时候这样做过了?”凌律的话语刚出口,一直保持端庄的安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龙聿也徐徐展露笑颜,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含笑的眼神。
      看到心领神会的安娜和龙聿,凌律只得从同样一头雾水的子淑那找到正常反应。子淑只是短暂地茫然了一下,然后略显勉强地跟着笑了笑,低眉夹起碟里的酥食,掩饰般咬一口,吃不出甜味。
      “……安娜,难道你有印象?”凌律实在不怎么愿意被扣上这么不体面的莫须有罪名。
      “我没印象。”安娜好不容易正经了脸色,“但是我能想象。”说罢,她再次忍俊不禁。
      没有让凌律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嘲笑一番,龙聿给出了权威解释:“我第一次做甜食那天,律,是不是你全都吃掉了?”
      凌律想了想,道:“是你自己说……”
      “你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你不吃我就吃了’,我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龙聿同样无辜地耸耸肩。
      “……”
      安娜这回完全笑岔了气。

      凌律发现,龙聿或许是真的变得伶牙俐齿了。总是认真得好似缺乏幽默细胞的龙聿今晚却在不停地开玩笑,本就不吝于挤兑人的安娜则更是玩得不亦乐乎,再加上一个安于捧场的子淑……凌律只得一边抓紧时间享受美食,以便配合气氛地搭几句腔。
      一顿以甜食为主打的晚餐就这样其乐融融(?)地进行着。撤去所有的空碟后,子淑利索地收拾好了桌子,换上咖啡。
      一并拿来伴侣和糖的子淑首先向凌律问道:“律哥是……?”
      “黑咖啡,谢谢。”凌律微微点了点头。
      “安娜姐呢?”
      “和他一样。”
      “伴侣也不用吗?”
      安娜微笑道:“不用了,谢谢。”
      子淑思忖着略微顿了顿,同样将一杯黑咖啡放在龙聿面前。她对龙聿的口味再熟悉不过:黑咖啡,不加糖,不加伴侣,跟她正好相反。或者说,她其实并不爱喝咖啡。
      “给我一包伴侣。”龙聿朝子淑笑了笑,忽然说道。
      “你不是……”子淑疑惑了。
      “今天想试试。”龙聿仿若只是随意。
      看了看龙聿和子淑,安娜啜了口咖啡,若无其事地望了对面的凌律一眼。
      “咖啡很不错。”凌律今晚似乎十分给面子。
      听到凌律的肯定,子淑抬眼笑笑,轻声说道:“律哥过奖了。我其实不怎么懂咖啡,只是聿很喜欢,我不过是帮他多煮了几次。”说罢,她微笑着,视线落进龙聿眼中时依然温柔如水。
      龙聿冲她回应似地笑了笑,继而偷偷瞟了眼凌律。
      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咖啡香,凌律的疑问淡淡传来:“龙聿很喜欢喝咖啡?”仿佛只是闲聊一句,却令龙聿意外又心惊。
      “经常要熬夜,渐渐就喝习惯了。”龙聿镇定地抢先做出解释,顾不及子淑愈发疑惑的目光。
      子淑以为,龙聿是真的喜欢咖啡。他懂得咖啡的历史,精通咖啡的研磨滤泡,并且时常在深夜独思时品茗咖啡,这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持清醒?
      “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容易上瘾。”安娜也顺带般地提了一句,颇有深意地漫不经心。
      龙聿面色微窘,有些复杂地看向安娜。安娜却故意视而不见,一脸淡然地看着凌律。
      只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仿佛已过去很久。

      律在上班的时候也经常喝咖啡吗?
      是当成茶来喝。
      ……早知道就不在家给他泡咖啡了。
      他喜欢,谁也没办法。
      ……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容易上瘾。
      你不喜欢咖啡?
      坦白说,不喜欢。但这跟我的喜好没关系,是是否对他身体有害的问题。
      ……要改变他很难。
      我只是希望他好,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
      “是啊,我也劝过聿很多次。”
      子淑的接话让陷入回忆的安娜回过神来。
      恢复了如常的微笑,子淑提到龙聿的神情与口气依旧是熟稔而柔和:“但是你知道,聿总是对他自己的习惯很坚持。”子淑笑笑,几许包容般的理解,几许宠溺般的无奈,“不过幸好他没有其他的‘不良嗜好’,烟酒也都是很少碰——这在男人中间应该是很少见了吧。”几许深深的了解,几许细细的骄傲。
      “很少碰?”安娜不清楚龙聿是不是喝酒,但她记得……“他不是不喜欢烟味吗?”许是为了应酬?
      子淑闻言愣了愣,转而一笑:“安娜姐对聿很了解呢。”
      听到波澜不兴地一句话,安娜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忽然想起他以前提过。”
      子淑笑着点点头:“聿是不喜欢烟味,不过他偶尔也会抽烟的,但是只中意一种牌子……”
      “子淑,能再帮我续一杯咖啡吗?”龙聿微笑着,打断了子淑的话。
      子淑转过头看他,才发现龙聿那杯咖啡竟已极快地见底。
      “好。”她起身,微微咬了咬嘴唇。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她越来越不懂,为什么要阻止她说话?为什么要欺瞒掩饰?为什么要与别人显出熟识又默契的样子,却不愿她说出对他的了解?为什么要让她觉得,自己的未婚夫是这么的陌生难懂?
      她完完全全猜不透,龙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她甚至对此毫无头绪。
      让她感到纳闷和奇怪的片段一个个闪过,但她最确定的似乎只是,一旦牵涉到那两个人,龙聿就会变得不似往常。
      指尖轻颤了一下,她差点失手打破咖啡杯。客厅再次传来安娜愉快的笑声,子淑忽然感到一阵揪痛。
      也许,感到不懂的只有她一个人,感到隔阂的也只有她一个。
      她凝视着满杯的咖啡,忽然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喜欢上这种味道,也许也永远不会喜欢。她只想要拥有平凡幸福的生活,不要苦,也不要涩。她无法在咖啡的浓郁气息里,嗅出香甜。

      凌律和安娜告辞之时,龙聿又忽然决意独自将他们送至停车场。他依旧抓住最后机会与安娜搭台玩笑,视线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胆地投向凌律。“意犹未尽”四个字明显地体现在安娜的脸上、龙聿的眼中,和凌律的胃里。
      安娜用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与告别,然后识趣地率先钻进了另一边的副驾驶座。
      龙聿终于能心无旁骛地将目光完全凝注在凌律身上。眼眸黯泽,深沉如夜。
      注视了一会,龙聿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凌律在等得没了耐心之后用真挚有礼的语气说了句“谢谢款待”,便打开车门准备离去。
      “律。”龙聿唤了声,缓缓地伸手过去,轻轻拉了拉凌律的衣袖。
      男人回头。
      龙聿又淡淡错低了视线,只是盯着凌律的衬衣领口,没有说话。
      出神了几秒,他恢复了微笑的神情,用指尖撩去了对方领上的一点点碎屑,顺手帮他整了整衣领:“开车小心。”到头来只是这么一句。
      凌律看了他一会,微微点点头,钻进了车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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