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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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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最终凌律没有参与这次临时组织的集体活动,姜海晨在下班时刻准时将他接走。
“一起去吃饭吗?”临走前凌律问了安娜一句。
女人看了一旁的海晨一眼,回绝道:“不了,我还有约。”淡然中透出无法抚平的一丝刻意。
凌律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和海晨一道离开。
他不会的。
这句话在安娜脑中平静地响起。
不管她决意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他不愿被人束缚,也不愿束缚别人。
安娜慢慢地收拾好东西,和大家一起去吃晚餐。
这帮年轻男女在一起,总是特别热闹。
安娜不是很喜欢热闹的人,可是,也不讨厌。
她也会和他们一起笑着,闹着,开一开没有营养的玩笑。
吃完饭杀到KTV,小敏的男朋友早已经在这候着。兴致正浓的大家哄闹几句,旋暗了灯光,开始抢麦克风。
每曲结束之后附和着鼓鼓掌,安娜只是沉默地坐在KTV包厢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凝视着不断换着唱词的屏幕。男女主角在不尽的悲欢中分分合合,在世事的流水中浮浮沉沉。
残忍是什么?不是强迫你放弃,而是放任你思念。
束缚是什么?不是锁紧你的身体,而是囚困你的灵魂。
安娜眼前闪现出姜海晨今天微漠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才跟着凌律到事务所十几日的他,早就与各人混熟。婉拒大家的邀请,他光明正大地将凌律带走。
凌律坦诚得残酷,姜海晨则是坦诚得狡猾。
他似乎总是能够毫不顾忌地坦明对凌律的感情,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人的面前。他得到了并不那么认同这种感情的人的认可,还有凌律的正视。性别,在这里似乎不再是姜海晨的劣势,反倒几乎成了优势。
凌律他说,他爱我。虽然暂时还不是爱情。
凌律真的,变了……虽然本质还是那样。但我和他都已经变得更加成熟,也会更加珍惜对方。
你还能这样守在凌律身边到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我是男人我可以和他耗,可是你呢?
安娜,凌律这人是需要逼的。也许有时候再逼一逼他,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不管能改变他多少,我只希望我们能尽力争取。
其实我只是想促使他去思考这些东西。凌律再怎么改变,他也是凌律。
……
海晨的话就是一簇火,撩拨煽动着一度安抚在笼中的灵魂。因为那些明知渺茫的可怜希望,心便骚动起来。
未来,开始不可抑制地燃烧,忽然感受到了被自己漠视许久的炙热难熬。所谓选择,不过是从这一地的炽烤转到了另一地,始终逃脱不了命运的孽火。
命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相信命运了呢。
“安娜小姐,今天的你好像心事重重啊。”男子插了个空位,挪到了安娜身边。
安娜刚刚聚焦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线条模糊的脸上。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她勉强想起这位就是小敏口中的那个“朋友”。
“也没有,只是有些累了。”她笑了笑,略作疲态。
“刚来就累了?”男子露出一个宠爱的笑容,“那我先送你回去?”故作单纯和暧昧的语气,讨好而又霸道的表情。用手扶上安娜的肩,随意而充满暗示性。
男人似乎总是很明白,该在何时强势地趁虚而入。
安娜安顺地低下头,不置可否。透出的一丝柔弱与羞涩(?)令男子有些心花怒放。
忽然,她抬首冲他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声线柔和地说道:“当我闻到浓重的男用香水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头晕,而要是我不得不应付一个像您一样惹人厌恶的男人时,就会觉得很累。”
周围光线太弱,但安娜并不可惜自己错过了对方脸色变幻的样子。
怒极反笑,男子收回了手,他的眼睛却在幽暗的包厢中炯炯地散发出发现猎物的光芒:“安娜小姐真是有个性的人。我喜欢。”
安娜不动声色地微微挑眉。
无聊至极。她在心底说了一句。
征服与被征服,只是年轻人的游戏。曾经有野心,去征服一个男人,却在被征服多年之后,磨去了戾气。
经过岁月的洗礼,再狂热的心也会回归静寂。而曾经浓烈的情感,最终也只将剩下一种微漠而强韧的执著,与习惯。
但这,难道不是爱么?
“谢谢。”她歪着头,傲然地略扬起下巴,带着笑意。眉眼微挑,睥睨苍生。一刹之后,她如常微笑,庄重自持。
男子的目光一亮,近乎贪婪地落在她的脸上。
“抱歉,先生,该到我唱歌了,能让一让么?”被男子挤到墙角里面的安娜客气地问道。
包厢里有人大嚷着“下一首谁的?”,有人直接把话筒递了过来。
男子不舍地移开一点身子,女人便轻巧地从他的包围圈中滑出,瞬间换上了神采奕奕的合群笑容,接过话筒朝更为热闹的那边走去。
“安娜姐开唱了~!”一名男职员煞有介事地大声宣布。惹得大家再次哄闹起来,鼓起了掌。
安娜朝众人大方地一笑,转而望着变换的画面,轻启朱唇。
如果爱,没有承诺。
如果爱,让人伤痛。
我仍用尽一生的温柔,默默守候。
不后悔悸动的当初,
不后悔因爱白头。
爱得执著,爱得洒脱,
爱的对错,谁能评说?
你看不清,你说不明,
我动了情,我伤了心。
当泪滑落,当风扬起,
你要海阔天空,
我放手不挽留。
唱得认真而情深,她在众人爆发的掌声中,莞尔。
即便凌律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爱”字,但我知道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我不想逼他,也不想让他因为我受到任何伤害。海晨,凌律他很重视你,也很珍惜你,你怎么能利用他对你的感情去逼迫他?你又怎么能凭着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去残忍地改造他?我只希望凌律能幸福,能过他想过的生活。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让他难过更令我难过的事情了。
安娜笑吟吟地回到角落,拿起包,准备先行退场。
察觉她的意图,男子有些鲁莽地扯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凑近她耳畔:“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吧?”
女人不温不火地抽出手,一字一句地答道:“要是你官司缠身,或者你希望官司缠身的话。”然后,如水地一笑。
四十八
离开喧闹的KTV,四周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大街上依旧灯火通明,车辆不停地驶过。
高跟鞋的击地声有规律地响起,安娜极淡地笑了笑。
晚上一个人出来走一走也不错。
透过城市的灯光看夜空的黯落,用满目的烟华怀抱静寥的生命。
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流落街头的日子。过惯了富足的生活,早已将那绝望的自由遗失。
衣衫褴褛,风餐露宿,或许早已在那一段人生中,就埋下了不屈与野性的种子。
你只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这就是你让凌律幸福的方式?我想改变凌律,这是逼迫但不是强迫。凌律本身就是在不断变化,他会按他的方式改变,我所做的就是尽我所能。既然幸福也许就在前边,为什么我们不试着跨出一步呢?
两个拿着残破盆钵的小孩忽然缠了上来,脏兮兮的手和衣服径直蹭上安娜的裙子。
她从包里找出硬币,放进盆钵。可小孩却依旧不肯离开,继续咣当着手中永无止尽的欲望。
安娜只是笑笑,亲昵地拍了拍他们乱蓬蓬的头发,劝解似地轻声说道:“我们都知足吧。”看了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成年乞丐一眼,她不顾小孩的拉扯,缓步离开。
如果跨出一步遇到的不是幸福,而是悬崖呢?我不是没有试图改变过他,可是最后改变的人却是我。海晨,你已经得到了凌律的爱,你还要向他要求什么?幸福的小孩总是利用别人的包容索要更多的东西,你不过只是利用你们的感情在玩一个相互折磨的征服游戏而已。成熟了、懂得珍惜了的是凌律,不是你。
安娜走进一家饰品店,试了试纯银环扣的精致手链。看到了一件挂在临街橱窗里的深色男装,隐泽的肩绣,别致的浅层外翻袖口。她想象着凌律穿上它的样子,轻轻一笑。
或许爱,就是这样。不管是跟其他人在一起,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所爱的那个人。会变得细心,变得在意,变得患得患失。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原本以为自己已有多么淡然处之。可是十年荏苒,圆滑了棱角,消磨了青春,埋藏多年的渴望却依旧能轻易点燃。
对于爱,对于爱情,对于幸福,人或许总是有着不可抑制的追求。
安娜,你只是在逃避。不去改变凌律,像对待玻璃器皿一样不愿意插手他的人生……你是怕伤害他,还是怕伤害你自己?如果不论是向前、向后或者原地不动都会让自己受伤,那我会选择努力争取,即便这样也可能会带来更大的伤害。既然他爱我,他就要容忍我争取幸福时所带来的阵痛,反之亦然。我知道我在利用凌律的包容,但那又怎么样?这是一个自由参与的游戏,我不介意,他不介意,你又介意什么?现在,我邀请你加入这个游戏,安娜。这个游戏没有规则,没有期限,也许,也不会有结果。这其实与征服无关,不过是一次不得已而为之的赌博。
安娜漫不经心地逛了几个店子,感觉到有些累了。
可是凌律他不像爱你一样地爱我。我赌不起。
她想乘公交车回家,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到家的末班车。
如果你不逼他,那你就将永远无法知道你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因为他自己懒得去想清楚,而且也不一定就会说出来。
她静静地抬头看了看幽暗的天空,没有找到一颗星星。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娜走近柏油马路,抬手想拦一辆计程车。
我要勒索他的感情。
可是好像每一辆计程车,也都有了自己的乘客。
街道忽然变得安静,视线无由来地开始模糊。以为可以平静地看完一场又一场的戏,却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是观众,而是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