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夜话》元宵先生

3、第二章 从老顽童到小魔星

　　“喂，你又被老头子骗了吧？”
　　小午正恨恨地往外走时，听见墙头一声不怀好意的轻笑。
　　傻子才理你。
　　“喂喂，你怎么不理我啊！”沙的一声，那人从墙头跳了下来，几部蹿到小午身边拽住了小午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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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午阴沉着脸回头瞪了过去，只见是一个如玉的小少年，头戴一顶浅黄棉帽，穿着青色棉袍子，浅黄色的衬里，腰带和扣子都松松地系着，脖上套了根红绳，红绳上坠了颗鹌鹑蛋大小的玉，此刻这玉隐在衣襟里看得并不是很清晰。小午曾向他讨看过这块玉，温良滑腻的触感，确实比鹌鹑蛋摸起来诱人，上面雕着奇怪的兽，呲牙咧嘴，却不知是什么。小午直觉这玉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东西，甚至不是这座镇子能有的东西。但她毕竟还小，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隐隐地觉得不可以和这个小少年太过亲近，但是——
　　“喂，你该不会忘了我是谁吧？我是老头子对门的阿骅呐！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嘛……”
　　我不犯人，人总犯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午绝望地想。
　　黄老头家对面的小魔星，如果说杜阳镇上谁能比黄老头更无耻，那便是眼前这个司骅小少爷了。称他一声小少爷并非是他家室多有声望，这样的小镇本也没什么极大的贫富等级之分的，原因不过是司骅小少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奇思妙想的、损人不利己的折腾手段，只要是司骅小少爷出现的地方，必定是鸡飞狗跳猫犬不宁。自小午有记忆以来，就总听得镇上的大人们声情并茂地呼唤司骅的名字，
　　“司——骅，你小子又把我家的猪骑到哪里了！”
　　“司！骅！快把老娘的擀面杖交出来——什么？你丫拿去干什么了你再说一遍！”
　　“司骅，我现在冷静地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你把我的书拿去喂了隔壁张叔的来福？”——这是小午的父亲，那次司骅拿小午家新购的书硬塞进了来福的嘴里，说是才学了满腹经纶这个词，害得来福拉了两天的黑纸，直到现在来福见了司骅都是夹起尾巴呜呜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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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真是令人唏嘘拜服。
　　此起彼伏的嚎叫并不能唤醒司骅少爷的良知，在他短暂的、十二年生命的、其中可以自由行动的六年里，小镇子充斥着热气腾腾的活泼杀气。巧的是，一老一小两个魔头住在了对门，本希望能看到他们斗智斗勇以霸制霸的场景，小午也乐得吸溜吸溜豆浆搬个小凳悠闲观战，无奈事与愿违，两人对对方都无甚兴趣，反倒喜欢折磨偶尔必须寄存在黄老头家中的小午。
　　倒应了句古语,癞蛤蟆看绿豆——对上眼了。
　　呜呼哀哉。
　　小午在心中恶狠狠地掬一把辛酸泪，目光灼灼地望着司骅。
　　“我是阿骅，我是阿骅啊！”
　　阿花阿花，人名不叫叫个狗名。
　　小午凉凉地瞥了司骅一眼，扯过袖子，拍拍整齐。
　　“嘿嘿，不要生气嘛，我以后老实唤你小午便是。”司骅嬉皮笑脸，把袖子又拽了过去。
　　袖子有这么好玩么！
　　毛病。
　　小午无声抽回袖子，暗自庆幸虽然司骅喜欢无时无刻抓着机会言语嘲讽自己，且和黄老头一个毛病，几乎不正经叫名字，但好在司骅并不怎么捉弄自己这个残疾人，也算是颇有良心。
　　唤我小午
　　呸。
　　傻子才信。
　　偏生司骅小朋友总觉得小午傻：“喂，我说，你怎么那么傻，黄老头拿旧庙的故事骗你几回了？还都每次都信。”
　　小午低下头，默然不知如何回应。
　　她一个哑巴，本就觉得低人一等。唱曲说笑自然是不能够，刺绣做衣也没人教。于是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听听故事看看书。镇上的人都被她缠着把往事说得七七八八，偏偏这旧庙竟是无人知晓其来龙去脉，且都还一再叮嘱小午万万不可踏入孤山找寻旧庙，否则会如何如何云云。
　　那些个血腥的传说被渲染得神乎其神，仔细一问却发现确然未曾有人踏足亦或是敢踏足孤山，四周的山脉都有杜阳镇居民打猎采药的身影，孤山则是杳无人至，常年云雾缭绕，甚是神秘。至于旧庙何以只叫旧庙，旧庙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这些就更不为人所知了。
　　偶尔风掀起云雾的一角，便能看到些许旧庙的轮廓，影影绰绰，也算是婀娜。
　　如此一来，旧庙更显其神秘。
　　好奇心总害死猫，小午不是活泼调皮的小孩，唯有对待故事传说的好奇心坚定不移。孤山旧庙仿佛是她心中长了一片羽毛，总是撩拨得心里痒痒的。黄老头是镇上知道旧庙的最大可能，即便他这人总是喜欢戏耍小午，小午也绝不放过这些机会。她不会黏人，唯有一次次扫兴了。
　　成年人自然无法理解幼儿这种莫名其妙的执着，小午长大后，也很难理解自己当年对旧庙偏执的兴趣。
　　只是在她无言的世界里，一座长辈们闭口不言的旧庙，一座虚无缥缈的旧庙，一座穷奇无聊的旧庙，被赋予了无尽的想象。
　　小午抬起头，望向巷子的尽头，这条巷子一路弯曲，尽头便是那座神秘的山。此刻山上的云雾像是有了些感应，微微散开了些，露出旧庙边缘的被雪覆盖的一角，模模糊糊若有似无。
　　“如果我说，我知道旧庙的故事呢？”司骅突然埋在小午耳边，呼出来的热气蓦地让小午打了个激灵。
　　小午吃惊地瞪着司骅，这家伙居然知道旧庙的故事，着实惊人也着实不可信了点，恐怕又是唬人的手段，想着想着小午便露出怀疑神色，偏着头打量着。
　　“你过来，”司骅向她勾勾手，放轻了声音，小午垂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把头凑了过去，司骅又把手笼了起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