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为人之白银》楦一链

9、第九章

　　白银懒洋洋地在太阳下打了个滚，有气无力地跟着身边体型比自己大了一圈的苍色小狐狼去私塾上下午的文课。没错，就是私塾。第一次听族人提到这个类似于狐狼小学性质的私塾存在时，白银只觉得天雷滚滚。这狐狼族学习人类的生活还真彻底。

　　一群小野兽跟着人型大野兽在私塾上课，这是何其诡异的情景哟。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白银对这个世界任何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以淡定面对了。所谓——一切皆有可能！

　　‘狐狼小学’分两个班，天人班和地人班。白银再次吐糟，好好的天班地班得了，还得硬生生在中间加个人字。她和浅降都是地人班的，早上辰时起，开始上武课，即捕猎生存技巧。午时休息至末时三刻。开始上下午的文课，即关于人类的基本常识。

　　白银叹了口气，别以为自己是人类就可以高人一等，在狐狼族她绝对称不上是狐狼小学的优等生。这里的文字和上辈子完全不同，她照样得跟着从零学起。而捕猎啥的，对她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觉得自己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典型的文科生。咦？上辈子她是文科生么？

　　小狐狼们的课堂在一块寸草不留的光秃秃的泥地上。族人特地清理、圈出这块四四方方的一大块空地给孩子们上文课用，泥地中间又被小木条分割成若干小方块，小方块中间还有一块扁平的木板。每只小狐狼都被分到一小块泥地，那块木板自然就是它们的座位，而身前的泥地则是纸本。

　　白银第一次见识此等超现代化教学设施的时候还是无法淡定如常。这狐狼真是超人类的智商啊！还有独立小课堂，固定座位，小板凳啊有没有？你说用什么写字？用爪子呗。写哪？直接写泥地上呗。写完了空地再抹平泥土，再写再抹，可以无限重复使用！实在是教学必备啊!有比这更环保实惠的么？

　　思维飘的有点远，上课不小心开小差了。

　　“啊——”

　　‘呜——’

　　“爹——”

　　‘呜——’

　　“娘——”

　　‘呜——’

　　这就是读书……白银收回了思路，目光聚焦在前方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身上张嘴跟着呜。介于它们这批娃娃才三个月大。每日的文课学习内容就是跟着学两句人语，然后听那位老先生讲讲人类的生活习性，普及一下基本常识。

　　狐狼族的教育是阶段式的。首先是一年的必修课程。一年后就可以进行选修课程。灵性充沛的小狐狼可以继续选择学习文化课，而缺乏者可以舍之，只需学习普通的狩猎技能就行。8岁以后便可再次筛选进入下一阶段学习。待羽化之后还可以进行更高的培养。当然若是被王或者族长挑中，认为你是只潜力股，叫你学哪样你还是得学哪样，这就叫王命不可违！

　　狐狼族的教育等级也如此严谨，让白银深感压力山大。如今这样的学习进度完全不够啊，跟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式教育怎么能比。这文课也忒轻松了。要修炼成人要等到猴年马月哦！白银决定给自己开小课。每天放学便独自寻地方练习。脑海中有一个最合适的地方闪过。于是她便找上了白浅暮。

　　‘族长大人，在一个明月当空的月圆之夜。您还记得您曾经将我带走，然后独自留我在某个地方么？那里好像很危险……’白银无辜地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开口试探，也不管这话其中的诡异之处。

　　“胡言乱语。”族长大人正在部族内四处‘视察’，腿边紧跟着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狼。

　　‘真的！晚上我在那里石壁里看到了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白银急了。

　　“……”步子顿住。

　　‘那里真有野兽？’白银见他如此反应，发抖狐疑道。

　　白浅暮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白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不也是野兽？‘……’

　　‘咳咳。我见那石壁裂缝外有一大块青石，难道山壁里还能住人？’白银接着试探，锲而不舍地追问。

　　白浅暮垂首俯视她，轻描淡写地一句堵住了白银的话。“……菱住在那里……”

　　‘菱是谁？’小狐狼登时眼睛发亮，竖起耳朵。

　　白浅暮有些不耐地打断白银接连不断的问题，“不习语了？”

　　‘学学！族长，你能带我去那儿修炼么？’既然那里住的是族人，那就不怕了。白银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央求着。‘我一个人走不了那么远，到那都天黑了。到时候练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微诧异于白银如此强烈的学习积极性，白浅暮顿了一下，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好学的，族人的好学精神值得鼓励。这点路程对伟大的我们族长大人自然不用耗费多少时间，于是不消多考虑他便欣然点头答应。

　　得到应许，白银信心倍增，顺杆往上爬了‘您上次还把我丢下……就算这次我自个儿走回来，今晚又累又饿，明天的早课也赶不上了……’

　　“戌时初接你。”族长大人干脆地再次应下。

　　‘欧！族长最好了！’有了免费的代步工具，白银激动地伸爪搂着族长大人的裤腿猛蹭。

　　白浅暮抖了抖淡色的袍子，将小家伙毫不留情地甩开，负手而去。

　　——

　　族长大人答应的这一次的护送被白银无耻地要求无限期延长。本来以为这申请会挺艰难，白银也做好了大不了自己再寻其他地方练习的打算，不料族长大人竟然应承了下来。啊~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且‘知错能改’的族长真是好呀。

　　期间被浅降缠着要跟来，白银本来是不乐意的，但她却无法做决定，毕竟那块地又不是她独有的。而且这小狐狼一直紧跟在自己身边，还充分向族长大人表达了它的学习热情。族人好学，族长自然乐见其成，欣慰地带它同自己一起来这个‘秘密基地’修炼。不过好在它被带到这里跟着练了一次便觉得无聊不再要求来了。

　　回到那块偏僻的练功圣地的第一天，白银还有几分惴惴不安。可接连几日的练习都没有什么异常，那个石壁的菱也没有出来吓人。在别人的家门口练习的白银便维持着现今两者相安无事的状态放心地赖下来。

　　虽然天生带有人性，但身为兽形人心的白银却始终比任何一个族人都要刻苦。兽牙尖锐，卷着舌头开口说话极容易被兽牙刺伤。她经常呜着呜着就满口鲜血，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她失去了真正人类的身体，拥有的只有这长尖的犬嘴和满口的尖牙。

　　吐掉嘴里的染着血水的唾沫，白银伸着火辣辣刺疼的舌头，有些挫败感。原本以为只要有恒心总有一日会重拾‘母语’，可现实却让她很受打击。至今她还不能发出一个正常的音符。顶多能发出疑似啊呜额咿唔吁的音调。

　　苦习人语并不是丢人或是奇怪的事情，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远离族人独自练习。总觉得独自呆着才更加安心，沉下心闭着眼的时候会让她觉得她还是一个人，而不是兽。

　　抖了抖尾巴，白银决定转移方向，换换口味。前足一蹬，后足着力，她借力连续直立行走了七八
　　步。倒在草堆里的时候白银心里不由又燃起一小撮火苗，乐地眯起了眼，起码还会直立走个几步了不是？

　　她翻身起来，蹬蹬跑到一棵粗壮的树前，伸出前爪扣着树干一点点往上挪，直到身子完全直立，这样一动不动地数起了数‘1,2,3,4……’今天的目标是1000下！这身体太弱，练习了尽两个月，坚持几百秒也就是极限了。得把腿力尽快练出来！

　　招摇山山脚一带四季并不分明，确切而言没有夏秋，只有春冬之分。几乎全年温润，气候适宜。这儿有九月如春，而稍微比前几季寒冷几分，潮湿一些的冬季才不过三个月左右。

　　如今天气已逐渐转凉，接近冬天的时候这块草地会长出一种指甲盖大小的星星点点的浅粉色五瓣小花，缀满了略微泛黄的绿地。黄昏时刻，残阳血红卷卷而来。莲色晚霞落在花瓣上似落红，遍野飘零。

　　斜阳依依缀西头。
　　一川烟草，满目洒嫣红。

　　白银凝望着此景有片刻怔忪，随即一震巨响轰动，瞬间抽回她的注意力。

　　石壁炸裂，烟尘四起，一块巨石无力自动。白银瞪圆眼睛，死盯着那缓缓挪动的巨大石块。顿时，寒毛直竖，尾巴邦直，银白的毛发若银针根根立起。

　　视线瞄到巨石挪开的地方，石壁前愕然有一块熟悉的青石板在。心脏咚咚撞着胸腔，就快跳出喉咙了。这可不就是自己看到绿眼睛的那块石壁么？

　　里面住的就是叫做菱的族人？

　　巨石在与石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夹角后便停止了挪动，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白银的小心脏还是忍不
　　住悬了起来。

　　一道瘦小的影子从石头与山壁的空隔间缓缓走了出来。

　　通体雪白的皮毛在夕阳下，泛着浅橙色。小狐狼浑身白净，只额间一块青乌色印记似没有洗净的污渍。瘦削的小身子仿佛被风一吹便会飞走。它还是那么瘦，身形比初见时大了那么一点点，两颊依旧凹进，显得嘴巴尖尖的。半开半阖着眼睛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一如初见。四肢瘦如竹笋，却轻松一跳跃下青石板，显得十分轻盈毫不费力。

　　白银很奇怪，她只见过这只小狐狼一面，还只是一闪而过的场景，竟然会记的那么清晰。来到狐狼族三个多月了，就连浅降她也认了许久才分辨的出来。而这只小兽她却一眼便辨别出了。不过如此鲜明的特色任谁应该都忘不了吧。还有那奇怪的举动，记得当初满月礼，它似乎选的是……兔子？

　　此时见到从石壁中走出的是它，白银在惊异之余又往后瞄了两眼，却不见有其他人走出。心底更是纳闷几分，难不成是它推开巨石走出来的？

　　嗤，怎么可能。太搞笑了……许是大人还在睡呢。就它这小身板，比自己还瘦弱。难道，有机关？

　　雪白的尾巴倦懒地垂在身后，它似乎没有看见白银，跳下青石板便往另一边草丛走去。

　　白银蹲坐在原地，用爪子小心揉揉自己酸疼的后腿，一边好奇地关注着那只小狐狼。窸窸窣窣的放水声隐约传来。白银愣了愣，脸囧了。

　　咳咳，孩子，我不是有意的。她作忏悔状。

　　待小狐狼方便完回来，竟是朝白银这边走来！

　　白银又忍不住紧张起来，挺直了背脊，脑袋快速转着想该怎么打招呼。
　　越来越近的瘦小身影。

　　吞了吞口水，白银抓了抓自己尾巴。啊咧？

　　雪白色的小狐狼直接无视白银，半阖着眼睑，耷拉着耳朵倦怠地从她身边路过。

　　白银咧了咧嘴角，第一次主动和同龄族人打招呼。‘你住那石壁里么？’轻柔的呜咽声似乎怕惊到那只清瘦的狐狼。

　　步子未停，甚至没有半点迟疑。

　　‘我叫白银。你呢？’白银友好道，追着它跑了几步，后腿发软，差点摔倒。

　　那只小狐狼依旧顾自走着。

　　白银抽了抽嘴角，热脸贴了冷屁股，打算不理那只孤僻儿童。也不知是对它的好奇还是别的什么，见那皮包骨头般小身子渐远时，她竟试探地又喊了句‘菱！？’

　　小兽的呜声伴着清风唤着，得到地仍旧是毫无反应。

　　雪白的瘦小身体几乎淹没在成涛的绿草中，泛黄的绿草肆意生长挡着它的去路，戳向眼睛和耳孔，它却似毫不在意地始终笔直前进，无所阻挡无所畏惧。

　　不知不觉白银的视线又凝在那只小兽的身上。看着它瘦削的背影时，她此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它怎么会那么瘦……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