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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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泼洒大地。
屋脊上，一只乌黑的鸟无声无息地停了许久，远望而去还以为是屋顶的装饰物。但那鸟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却极其锐利，盯着那传来凄厉尖叫的屋子一动不动。
忽而它眼珠子一转，翅膀一拍，在屋内两条身影出来之前飞走了。
黑鸟飞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在港口处的一株老树上落下。乌黑的身子藏在繁密的树叶中，不仔细看很难察觉的到。
“主人。”低哑的男声从树上恭敬地传来。
“情况有变。他二人均恢复原身，回了客栈一趟，又朝着这儿过来了。”
树下人略显意外，复而笑道：“这两调皮的孩子，净惹麻烦。”
他挥了下衣袖，“无妨。我这便去接他们。”
凤目微抬，眼眸深邃，他回首柔声嘱咐了句，“小八，不必跟了。接下来你回去盯着那边。”
“是！”
——
夕阳傍照，宽阔的河水似一条华贵绫罗，拖着船只沉浮飘荡。
一道高挑秀挺的身影立在斜阳中。红衫灼目，衣带飘飘。
晚霞绚烂，天穹被泼洒出一大片深浅不一的红色。河面波澜起伏，水光粼粼。长河落日，独他一人立在天地间，冷寂却温柔。
黛黑的长发挽在橙红的余晖下，他听见纷杂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秀雅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他静静望着那两只狐狼急速奔来，不躲不闪，也未有丝毫惊诧讶然。
街道上喧闹尖叫声不断，人们纷纷惊恐地避开。
那两只狐狼见到港口的那道身影，飞奔的脚步瞬间加快了。其中一只身形较大的雪色狐狼脖子上挂着三只颜色不一的包袱，它似乎有意放慢脚步，落后一步，跟在那银白色的狐狼略后侧，护她平安。
“呜——”随着一声呜嚎。
那两只狐狼已跃至那红衣少年身侧。
未有过多的交流，这名红衣美人便笑着挥手指向身后的船只，“上船。”
……
流水倒退，船只远离，镇子越来越小。
白银蹲坐在船头依旧是那副狐狼模样，她静静眺望那变成一颗黑点的横川，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身旁一人坐下。
她转过脑袋，“白菱怎么样了？”
毛茸茸的狐狼脑袋，喉咙里却传出甜糯软脆的女孩嗓音。
红绡觉得新奇又有趣，不禁莞尔一笑。他爱怜地伸手摸摸身边这只银白色的小脑袋。
“他无事。现在又恢复了人形，在里边睡着。”
盯着白银圆圆的水润眼睛，他伸指捏了一下她柔软粉白的耳朵，嘴角不觉微微上翘。
白银听到菱没事才放下心来，可心中仍疑惑不解，白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恢复了原身？难道羽化的状态也是不稳定的？
“他怎会忽而这样？”白银问。
红绡已听她说明事情经过，他摇头似叹息，“可惜我对医术只略懂皮毛，无法查明症结所在。”
红绡并非大夫，白银本来也没有太大期待，只是他向来无所不能，如今竟也有他不明白的情况，她在失望之余略有些不安。
要不写封信……问问族长？不行！都已经说不回去了，一出事就回去找人，还要不要脸了？况且……从哪找信鸽给狐狼族送信啊？哎……
白银在甲板上趴下，脑袋搁在前腿上，声音轻轻地道歉，“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红绡斜睨她一眼，好笑地弯起嘴角。“哦？”
“要不是你已经找好了船只，就当时那种情况，怕是没有人肯再租船给我们了。非但不肯租，或许……”白银话语一顿，为自己鲁莽的行为略有些后悔。
当时脑袋一热，就变回原身同白菱冲回了客栈，取了包袱便去港口找红绡，一路上招摇过市，几乎全镇的人都惊动了。这会儿风头可出大了。
柔和的嗓音似流水缱绻，“这么点小祸，就自责了？”
白银惊讶地抬眸，圆溜溜的眼珠子水灵灵地瞅着面前那人。
红绡微笑，眉眼如画，笑若嫣然桃花，他调皮地眨了眨眼，“这可不行呢。”
“我只道你们还不够调皮。”高贵的凤目包容地凝望着呆愣的狐狼姑娘，微微上挑的眼角显得有几分冷情。“人类呀，薄情寡义，便该给他们点苦头吃吃才好。更何况只是吓吓他们罢了。”
漂亮纤长的手搭在白银的背脊上，有节奏地抚摸着，替她顺毛。
银白色的皮毛柔顺光滑，暮色下，似蚕丝般细软柔亮。
白银对于红绡这两句话略觉稀奇。抓住其中的几个关键点，她疑惑地问“你对人类有偏见？”
红绡笑了，他探指点了点小狐狼湿漉漉的鼻子，嗔道，“不是在讲你那小麻烦么？怎的说到我身上了。”
白银见他回避这个问题，心里疑惑更深，不过红绡若是不愿提的事，她向来是挖不出什么的。于是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到最初的话题。
“其实也没什么啦。只不过我没那么好命能碰到接纳我的人类而已。”她有气无力地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到红绡掌心，任由他给自己挠下巴，一对耳朵也向后耷下。
红绡被她这无意识的动作取悦到，随后又觉得很可爱。变回真身，动物的习性也回来了么？
手指轻挠着这只漂亮狐狼的下颚，指尖的触感软绵、温热。秀美的眉眼愈发温柔了。
他笑问，“需要在下安慰么？”
“好呀！来吧。”白银略有兴趣地愉快道。
红绡立即尽职安慰，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几个人类而已，不值得你为他们伤怀烦恼。”
白银闻言掀开眼皮，打量他半响，咧嘴龇牙笑了，“你果然不喜欢人类。”
红绡挑眉不语。
“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又在想人兽殊途之类的？”轻软的少女音清脆天真，“或许异类确实相斥，但也不乏有好的例子，所以我才一直不死心啊。总想着自己也许可以得到认可。”
“可惜杨大叔和秦仲离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白银前足撑地，蹲坐了起来。
红绡垂首看她，带笑的唇角依旧温柔地翘起，“你羡慕竟夕兄？”
白银大方颔首承认。“他对遥夜情感至深，让人动容。我，向往人类之间的感情。”
红绡似乎对这并不在意，他淡淡道：“你不要忘了，她原本也是人。若是真正的妖物，生前并非秦小公子的胞妹，他还会如此待她么？”
白银愣住。“……”
“假若是妖精兽人，他怎会动如此真情。”
“……”白银听他这般解释，忽而细思恐极，不忍再想下去。
红绡温和怜爱地将这只傻呆呆的小狐狼抱入怀里，搁在腿上，轻轻抚摸着小兽的背脊。
柔婉动听的声音在头顶静静流淌，说的内容却残酷而消极，“倘若她不是竟夕兄的妹妹，你以为竟夕兄会爱她至此么？正因为她前身就是人，即便死后化为活尸也改不了曾经是人的事实。说到底竟夕兄爱的还是人类而不是身为异类的遥夜。”
“所以，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就不要再想了。道本不同，我们注定要与人类形同陌路。”
头顶的温柔话语蛊惑一般，动摇着白银的意志，她有些恍惚地点了下头。神思游离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好奇地问：“可你和秦仲离似乎走得挺近啊。”
红绡道：“我若说是逗他玩的，你信么？”
白银这回学聪明了，反问他：“那你说是么？”
“自然不是。”声音隐含笑意，似乎在逗弄她。
丰顺饱满的尾巴摆了摆，白银撤离他的怀抱，轻巧地跳到一旁，抖了抖皮毛。
天幕低压，不知何时落日已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两岸黛黑的青山伴着水声倒退，在一片水墨色的映衬中，只依稀见得他模糊的微笑和翩飞的衣角。
白银夜视能力不错，也不知为何如今这么近的距离看他却似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眨了下眼睛，道出了心中一直存疑的。“红绡，今天你有点奇怪哦。”
“是么。那你怕么？”他弯起嘴角。
白银咧嘴大笑，“噗！我为什么要怕？你有什么好怕的啊！红绡大美人。”她莫名其妙地睨了他一眼，一双兽眼完成两道猥琐的月牙，笑得狗腿。“你又温柔、又体贴还多金！上哪找你这么好的朋友啊。”
红绡笑意盎然，“看来我还不坏。”
白银连连点头，摇尾卖乖。她站起来，在甲板上走了一圈。声音清脆如莺，“如今我对人类还真有点心灰意冷了。不过现在想通了，不和他们交朋友又不会死，咱玩自己的，吃自己的，开心就行了！”
正感触着，一名短褂粗衣的中年男人单手托着个方桌，右手拎着两盏花灯走了过来。
他一声不吭地放下方桌，在船舱外挂起花灯，随后就悄无声息地闪身进船舱了。过了一会儿，他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又多了几样东西。
这个中年男人肤色不似寻常渔夫那般黝黑粗糙，反而泛着些青白。自从上船后就没见他说过一句话，一双眼睛也有些吓人，总是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盯着你。
那木讷沉默到令人不安的渔夫让白银终于忍不住了，待那个身影再次钻进舱内，她凑到红绡身边，探出一颗小脑袋，神秘兮兮地说了句：“你找的这船夫真有个性。”
“听话就好。”他握起酒壶往三只白玉杯中倒酒，温声回应。
红绡的雇人标准真低，只要听话他就雇佣，比如当初那个懒散又奇怪的小柳。白银无奈之余，只得自己多上心。“哪雇来的？靠谱么？”
红绡颔首，抬眸笑道：“付了一两金子，他就来了。”
白银震惊，“什么！一两金子！？难怪连我和白菱这身份他都不怕，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不听话才怪！”
真败家！
白银扶额，叹道，“我说令狐公子，您这样可不行啊。下次雇人之前可得好好挑挑。”
花灯摇曳，灯影轻晃，他在朦胧夜色中执酒而笑，“嗯。今后都依你说的办。”
……
青峰入云，漫山桃红遍野，翠绿交映。一只乌篷船在青山碧水间穿行，悠闲自在，无所拘束。长河无边，两岸莺啼婉转，春意阑珊。
一只翠鸟落在船顶，唧唧啼叫，声色清脆。忽而一声大笑响起，翠鸟受惊，黑溜溜的眼好奇地盯着声音来源处。
只见船头有三人正在说笑，二男一女，神态俱是安然惬意。
那唯一的少女躺在船板上正挥舞着双手，忽而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声情并茂地，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红衣少年不住摇头失笑。而另一名少年，正半阖着眼，姿态懒散地侧卧着看他们，丹红的嘴唇里偶尔会蹦出一两句话，却听得那另外二人连连展颜。
白银笑罢，深吸口气，盘腿极目远眺。但见水天相接，两岸奇山高耸，一派清俊秀丽，正是天晴景清，风光如画。
她回头看了看白菱和红绡，白菱倦怠地打了个哈欠，红绡则回以一笑。白银忽觉心头温热，胸臆大开，不自觉仰首痛快地大喊一声，惊起了无数飞鸟。
喊完后白银心中畅快自在极了。这一瞬间她竟闪过一个念头，就算不嫁人，要是一辈子这样也不错。
于是她下一刻便转过身，笑望那二人，“这景色太美了。红绡，待我们取到了脩鱼的骨肉，完成了你心愿，我们便一起去游历吧。山河百川，异兽奇人。多有意思啊！”
红绡略有些失神，一双凤目似泛起涟漪的清潭，使那万千美景都落了颜色。只怔了一刹，他颔首浅笑，应道：“好。”
白菱闻言，不经意间扫了他一眼，继而眸光纯净地朝白银点头，“可。”
白银仰头看天，板起脸无奈地抱怨了句。“你们俩真敷衍，一点儿都不热情。”随后她立马又换回那张笑脸，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不过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哟！”
她转身对青山大喝，“白菱、红绡！我们说好啦！游尽万水千山——”一遍又一遍。浪浪回声响彻山林，经久不衰……
波光明净，一叶行舟向北，语笑嫣然，正是少年游，不知愁。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