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山河》业冥

47、比画遇刺

　　孟姬和红潋在琅山王手里，这局棋，我无兵无卒，绝路。
　　...
　　莲屿玉玦果然能出厉害的损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天动地！！
　　这疯子在喜讯传出后，竟然带着一帮和她同样蠢的死忠，在内城大摆招亲的戏台，这夸张的举动出来，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什么叫不顾一切，今日总算见到。
　　加上她貌若天仙的姿色，引得此事沸沸扬扬，琅山内城最大的酒馆人头涌动，所有人见到她用脑子换来的美貌后都要惊掉下巴，琅山民风大胆，女子敢袒胸露腿，男子更敢冒琅山王的怒容，拼死一搏为红颜。
　　缺脑的莲屿玉玦还有个忠实的爱慕者，春水映梨花，痴痴傻傻的琅钰！几个月前我没激起他的仇恨和对权利的欲望，反而将他从默默守候逼成了个抛开一切的花痴，这样的场合，他竟然出现在台下面。这叫什么，这叫打自己巴掌，果然认出琅钰后，人群越发激动。
　　演变到现在，台下人挤人，肩压肩，壮观！
　　...
　　一句话喊十遍没人听的清，台下的男人疯狂往台上丢花，丢传家宝，丢什么的都有，结果莲屿玉玦不得不转到二楼，让人将一匹匹布扯开，遮在二楼与一楼中间。
　　...
　　我打了个哈欠，撑着头，不理四周的大呼小叫。
　　“淳于，怎么办？”她蹲在地上抓头发。
　　冷哼，大清早把我拖出来淌这趟浑水，现在烂摊子收拾不了，就准备拖我下水！每一次她有大动静就意味我倒霉，想想到现在，每回出事她都在，浑身就过了遍鸡皮！
　　“完了！”莲屿玉玦看着我，把我的胳膊扯出来喊，“我不想嫁钰哥哥，也不能嫁那些人啊，长的丑就算了还像是暴徒，我该怎么办！我们跑吧！”
　　猛的把手抽出来，她又说‘我们’！谁和她‘我们’！
　　我看了眼下面的情景，摇头苦叹，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莲屿玉玦陀螺似的在那转圈，跺脚，抓头发，咬手指，哭鼻子，发疯症。
　　终于我忍无可忍，“去告诉他们求娶之人的条件，最次者家中三代为官，无妻无儿，识文断句。戏台上摆个擂台，琴棋书画，刀枪棍棒让他们比，选三四个带回王府去，那时你选个嫁就好。”
　　“什么叫选个嫁就好，我不要！”
　　“你不要，可本王要先出去！”我瞪她。
　　“哦，对对对，先脱身！”她抓了下我胳膊，边跑边喊，“淳于你先别走啊，我下去说完话马上回来，你千万别跑啊。”
　　烦！这么多人我往哪里跑！
　　...
　　“你说比琴棋书画，四个都要比么？”
　　“脱身！”我瞪她！
　　“那就比一个，比什么呢？比琴，比琴好！”她傻笑。
　　如斯之蠢，天下少有，我怒道“这么吵能听清么！！”
　　“下棋不行的，那么多人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作弊，而且钰哥哥棋艺很好，不能下棋！”她很认真在那盘算，“比书法，钰哥哥的书法好像也不错，琅山好多人会写字，不行！那还是比画吧，可出个什么题目呢？还有我不会看好坏？怎么办啊...”她那双绿叶芍红的眼睛偷偷朝我瞄来，然后开始玩她脖子上的吊坠。
　　“让人把画拿来我看，日落前回去！”
　　莲屿玉玦看着我道，“淳于你还懂画！你怎么什么都会，打仗用兵会，弹琴辩政会，对诗对曲会，是不是什么都难不倒你，你好厉害啊！”
　　“莲屿玉玦！”我冷喝。
　　她瘪嘴，垂下头道，“软硬不吃也会！那个...那个就是我后悔了，不想嫁给那些人其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想嫁给钰哥哥，可现在骑虎难下，不如你出面帮我赢了比赛，”她猛然抬头，嬉皮笑脸道，“帮个忙。”
　　手上的杯盏一颤，我往后靠，眯起眼睛看着她。
　　莲屿玉玦也敢对我耍心思！真真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
　　“挺好的不是么，你可以不用嫁给秀哥哥，也不用嫁给清哥哥，我不用嫁给钰哥哥，多好啊！”她开心的朝我凑来，两眼放光，“然后我们就离开琅山，然后就去游历天下，我每天都给你讲笑话，然后你就折磨我吧，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她眨眨眼。
　　“为，为什么...”我看的出她是故意装轻松。
　　她还冲我笑，“不为什么，反正你君倚王的身份也是假的，那我们就当对假夫妻！你如果想继续做男人的样子，我们可以在偏僻的地方买个大宅子，然后养你喜欢的鸟啊狼啊。如果你像做回姑娘家，那我就陪着你。”
　　她是真疯了...
　　“淳于，好不好么...”她拉着我撒娇，笑声却颤抖。
　　阖目，深深吸一口气。如果真像她说的，一切就有扳回来的可能，君倚王能恢复男儿身！谁会相信神女莲觉肯嫁女子！如果那样外城就是我的后盾，莲屿玉玦是我的棋子，如果那样我就能回到外面教训岚行易，同时摆脱琅清和琅山，一切就有可能变成过去的样子。
　　代价是牺牲莲屿玉玦...
　　“不好！”我咬牙道。
　　“为什么不好？你明明迟疑了！”她在我耳边大喊，“这是最好的办法，幽姠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谁都不伤害，大家都回到原点！淳于，我不介意的！”
　　原来是幽姠给她出的主意，我说这怎么不像她能随机应变的事，抬起眼睫，“我觉得嫁给大公子很妥当，不想当回君倚王。”
　　“你骗人！你不许这么说！”莲屿玉玦怒道，“我要你是君倚王！”
　　“累了...”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笑道，“我不爱说谎，真的累了。”
　　“继续当君倚王好不好，你那么厉害，谁都比不上你！你忘记了么，在绳桥那里，你的御者对你大喊君倚千岁千岁千千岁，你忘记自己的尊贵了么，你别嫁秀哥哥，他不会像我这么对你好。”莲屿玉玦扑进我怀里，“淳于，这世上的人都对你不好，你就让我靠近你对你好，我不会像清哥哥那样对你不负责任，不会因为你坏而折磨你，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跟着你。你别嫁给秀哥哥，就算我求你了...”
　　“你，为什么要靠近我？”我看着她，问了当初在王宴的问题。
　　她蒙头哭道，“因为我心疼你，我一心只想让你开心，什么都不管，只想你好。”
　　孟姬说的没错，我变了...
　　过去的我不是这样，不会因为别人的泪水心疼，不会累...更不会心软...
　　“莲屿玉玦，我不会对你好，绝望吧...琅清那样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更何况你是女人。”我叹息。
　　“清哥哥是男人，他做不到的我能，我可以陪着你，”莲屿玉玦抱着我的腰嚎啕大哭，“我真的爱你，从你逼我说不喜欢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不知道喜欢这种事情不是说不许就不许的！那天你在山洞里让我杀了你，我觉得自己也不想活了！你就只肯让清哥哥对你好，一眼都不看我...你本来是颗男儿心，他硬要你做回女子，他害你害的还不够惨，如今你都要嫁秀哥哥，他竟然躲起来！可你还有我，我会用自己挡在你面前，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让我嫁给你，好不好。”
　　可怜的疯子！
　　“比画，我替你挑选你该嫁的人...”
　　“你若不肯比画，我现在就冲下去和他们说，去和全天下人说，我莲屿玉玦嫁你！此生此世只嫁君倚王！”
　　“威胁我的人都没好下场，就算这样你还要继续？”
　　“你去比画！”
　　我看着她梨花落雨的容颜，垂眸深叹，“去传话吧，我比...”

　　题目我替莲屿玉玦定了个字‘好’，拆字为女子，我知道莲屿玉玦开始不会明白，但下面那么多人会给她解释，‘好’这一字的意思是有女有子，家庭完美圆满，我希望她能明白，任性的喜爱是没有结果的。同时也将这一字藏尽歉意还给她。我不善言辞，不会好言相劝，不会好言安抚，不会夸赞她的好。
　　就让在场的所有人为她做一副画，赞其美好，算我君倚王送她的一份礼物。
　　...
　　有一幅画，月色桑叶下，绝色女子吹萧，萧下挂红玉。
　　取义陌上桑：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可见作画人之心干净纯朴。
　　有一幅画，泼墨山水，近浓远浅，一座破庙寥寥数笔，空白处寄意江水，画境落雨。
　　取义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可见作画人之心温柔体贴，细腻照顾。
　　有一幅画，丑陋蟾蜍，暴突大眼，蹲在明月下蓄势待发，月晕模糊，蟾蜍细腻传神。
　　取义蟾宫折桂，亦以丑显美，医道中蟾蜍为宝，世人眼里蟾蜍为毒，可见作画人之心神智清明，有趣有志。
　　第四幅画，空白一片！
　　...
　　第二幅画是琅钰所作，作画之人皆不可署名，署名者立废，所以琅钰确实是用他的爱意赢了求娶莲屿玉玦的机会，而且他的画工精湛，虚实明白，山水平静，可见他心中无刻意讨好莲屿玉玦，只是发自内心想对她好。
　　陌上桑之人稍显平庸，蟾宫月之人稍显激进，而且论身份匹配，性格相和，琅钰娶莲屿玉玦当之无愧，而且她蠢的像那只明月下的癞蛤蟆，只有琅钰那样的才会一生待她好。
　　我直接定下第二幅琅钰的画。
　　“我不要这个，一点意思都没有，”莲屿玉玦皱着眉毛看着那只癞蛤蟆，气的眉毛乱跳，瞪了我一眼，“这个吧，难看死了，不过有趣点。”
　　“你确定？”我笑了声。
　　琅钰在下面吓得面色苍白，撑着身子竟然想从台下爬上来。
　　“不要不要！”莲屿玉玦眯着眼，努嘴道，“你选的一定不是你画的，癞蛤蟆也不是你画的，你不会屈尊降贵画这种丑东西，第一幅也不像，你哪能愿意把我画的漂亮，”她琢磨了一阵后，猛然跺脚喊，“你没画是不是！你这个骗子！”
　　我寒笑的看着琅钰已经爬上台子，两遍台阶都堵住人，也为难他这琅山王二子了。
　　“本王在此作证，二公子当之无愧娶莲屿玉玦，”我凑前一步，众人安静下来，“此三幅画可悬挂在酒馆中，证二公子心意，也证公正！”
　　“谢谢，谢谢...”琅钰满面桃花的鞠躬，踩着一台子花朝莲屿玉玦走去。
　　莲屿玉玦哆嗦的站在我身后，扯着我身后的衣服不动。
　　“二公子。”
　　“君倚，呵呵，真是谢谢...”琅钰弯腰对我行了大礼，“成人之美，君倚乃真君子。”
　　“带她走吧，丢人现眼也够了！”我冷哼。
　　琅钰伸出手，莲屿玉玦忽然尖叫道，“我不嫁，我不要嫁！！我不管，我不认，是你故意让钰哥哥赢的！”她抓着我的肩膀，神智混乱的大喊，“君倚王使诈，我不认！你这个坏人碰了我想不认账，我杀了你！”然后她弯下腰悉悉索索翻出一把匕首。
　　下面的人吵哄哄起来。
　　“碰了不认账什么意思？”
　　“怪不得要招亲了，原来如此！”
　　“君倚王要娶莲屿玉玦，不是说他是女人么！”
　　“什么情况，早定好了？”
　　“就是，耍我们呢！我传家宝都给了！”
　　“什么意思！”
　　...
　　琅钰急忙行礼，双手虚空按压，“误会，都是误会，我们的画可以比品。”
　　“比品什么，都内定好了！二公子你是怎么回事，让这个外人来搅局！”
　　“就是，什么都没画，就夺冠了？”
　　“神女莲觉竟是这么随便的女子！”
　　“到底君倚王是不是女人，女人能娶女人么？”
　　“都要杀人了，还能是假男人的！”
　　...
　　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场面混乱，开始有人大喊，琅钰紧张的四处安抚，我们身边的奴侍御者拼命阻拦涌上来的人群...
　　搞砸事情的罪魁祸首举着小匕首瞪着我。
　　“本王有办法让你嫁琅钰，”我扯住自己的衣领冷哼，“你不就想再逼到那样么，我答应你就是，让他们看清我是男是女！”
　　“不许！！你不许脱！！”莲屿玉玦大喊。
　　我冷眼撇去，“你与琅清有何不同，一个费尽心力让我做女人，一个费尽心力让我做男人！”
　　“你别脱！脱了你就要嫁秀哥哥了！！”莲屿玉玦惊叫道，“你不能嫁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发疯了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惊恐的望着我，眼睛乱眨，“你要再这样，我宁可你死在这里！让你带着尊严去死，也不能让你这么屈辱！！”
　　“你敢杀我么？”我望着她，鄙夷。
　　“上次不敢，这次，这次我可以...”她举着胳膊，眼里一点杀机都没有。
　　我真是觉得她喜欢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世人皆知才肯罢休！实在心烦，忽然瞧见她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周围人声吵杂，奴侍和御者拦不住涌上来的人，他竟然浑水摸鱼到了莲屿玉玦身后。
　　楼叶眼中暗光一闪，趁人不注意露出袖子里的尖锥！
　　莲屿玉玦面对我自然不知道后面的情景，她不知道楼叶是潜伏在最深处的杀手，这一回算是撞鬼了，拉开莲屿玉玦必然让楼叶不能脱身，千钧一发！
　　抓着莲屿玉玦的胳膊我用力一拉，转身背对楼叶！
　　幸好今日穿的袍子是深黑色，幸好楼叶扎完后立刻收手！我扭回头去看，楼叶已经退到人群外，匆匆往外走去，再细看他已经不知在何处。
　　“淳于！！！”莲屿玉玦大声尖叫，声嘶力竭，“你，你不要吓我！”
　　看着肩上的匕首，鲜血噌噌往外流，该死的莲屿玉玦！
　　“别碰！”我推开她往后退了步，但是右背膀传来的剧痛让我即刻摔在地上，楼叶扎的很深！“别碰我，会染上血！”我挡在莲屿玉玦。
　　她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她捅我这一幕，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就有人高呼杀人了，莲女神觉杀人的话朝外跑去。
　　我捂着肩，冲莲屿玉玦气道，“怕什么！也没扎中要害，死不了！灾星！”
　　“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你不痛么！你为什么这么不惜命！是你故意拉下我的手的！”
　　“嗯，不怪你！”我深吸口气喊，“是本王自己撞上去的！”接着传来一阵剧痛，一口血呕了出来，“这也...这也不怪你，我是郁气在胸...”痛感越来越厉害。
　　“淳于，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莲屿玉玦扑上来抱着我摇晃，然后摸着血，也不想想她那小匕首怎么可能让我出那么多血，就在那尖叫，“我错了，是我不好，你不要吓我，不要死啊！！”
　　尽量为楼叶争取脱身的机会。
　　“没事，小伤。”我用力撑起身子。
　　莲屿玉玦被她满手的鲜血吓得不行，“你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你背上在流血！！”
　　抓着肩上的匕首一拔，我丢在一边，“这样自然血多！”
　　“淳于！！”她冲上来按住我的肩膀，乱喊乱叫，“钰哥哥你快来啊，淳于他流了好多血！钰哥哥！！快来人救命啊！！”
　　我看着身下越来越红的血渍，终于一口气含不住往下瘫去。
　　莲屿玉玦没有抱住我，随着我一起摔在地上，眼泪打在我脸上，哭的说不出话。
　　往后，可能都见不到她了。
　　...
　　“本王从不输人...只是今日不得不承认，输给你这笨蛋...”我握着她的手，笑道，“不是你害我的，别怕...”
　　她哭的说不出话，压在我胸口强忍表情。
　　“没事，真不是你，别怕...”我把身子一点点松劲，“我从不输人，但是真的被你打败了，也被你感动了...玉玦...”我长叹了口气。
　　她仰着脸朝我看来。
　　“...”
　　...
　　“你很漂亮，倾国倾城...”
　　...
　　她眨眼望着我，面色惊讶。
　　“莲屿玉玦...”我喘了口气，觉得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死了，“我喜欢你...”
　　...
　　你那么可爱单纯，不自量力的来给我撑伞，虽然每次都害我，但是一次又一次，我怎么能不感动，那绿叶红花简单热情，就像一团火暖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