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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寿宴对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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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三月的今日是琅山王和琅清的生辰,一对同月同日生的父子,也难怪脾性相投。
那老头也有一双带着神秘光晕的眸子,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让人觉得他安静、温柔、会体贴人,还有一种深渊莫测。
琅清把琅山王的气质完全继承,还带着自身从容不迫的天真忠厚,就算在熙熙攘攘中的人群里也能一眼认出,琅清目光里除了温柔还有另一种新的意境,富足的感情仿佛可以随时随地慷慨支付,不让他自己沾染讨厌的气质。
我看着浅蓝色衣服的琅清,安然的坐在一屋灰白之中,带着诗一样的宁静。
心跳太快,让我连连吸气。
...
琅清...
第一个在我眼前出现色彩的人...
那黄沙荒燥之色被他充满神秘幻想的浅蓝色大雨冲刷,世上就是有令人讨厌和生气的幸运儿,他这种闲逸懒惰的人身上总保持着喜幸的天眷。
一见倾情...
看着面前一桌没有色泽的佳肴美味,戳了两筷子,继续听着那些貌似聪明,言行有度,其实庸碌的智者说废话。
鼻尖飘过一缕酒香...
眉心微动,用力吸吸,看着手边的空酒盏,抬樽倒酒,杯中混浊沾染在筷尖放入舌上,甜不似甜,辣不似辣,熏着鼻子一点都不好。
拿起酒杯喝了口!
“咳!”扬手就把酒盏砸到地上,难喝的要死!
寿宴上的人纷纷把目光焦灼到我脸上,就像在欣赏蔚蓝天际时看见一片巨大的乌云阴霾,那种厌恶的眼神一过来,我就眯起眼睛想把他们都杀了!
...
“猖狂,实在是太猖狂...”
“毫无礼数尊卑,面前坐着尊长,竟然直接砸了酒杯!”
“无德...”
...
我冷哼,不理会他们。
“狂妄的小子!”一个沉稳的声音冲我而来。
这寿宴又要变成批判君倚王言行的盛典了,他们这群迂腐不化的老头就这么喜欢评论与自己不同的言行举止,然后再敲上灭世之孽的记号。
“爹,你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玦儿...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爹不说,让他们说!”
莲屿玉玦猛的在对面大喊,“吵什么吵,大叔和清哥哥过生辰,你们就不能安静会,话多的让人耳朵疼!”然后呼的起身,冲座位上的人道,“玉玦吃饱了!”
抬眸,我冷声道,“坐下...”
莲屿玉玦猛然坐回座位上,冲我怒道,“不要你管!”
“和你父亲道歉...”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我费劲重复,“听不懂么,和你父亲道歉!”
席上有某个爱笑的愣子咳了声。
“爹,玦儿错了...”
琅山王在上面笑道,“小辈们爱闹就让他们闹,酒中深意自然是长辈才品的出...”
我敲敲桌子,无视琅山王的废话,“莲屿玉玦过来!”
莲屿玉玦边上的老头一口浊酒喷了出来,脸色红白的瞪着我,忙去拉自己的女儿。无奈他女儿人身猪脑,当着所有人的面朝我走来。
“主子怎么突然搭理她了?”红潋在旁轻声问。
我冷哼,“多嘴!”
莲屿玉玦红着脸,嘴撅的老高,冲我道,“怎么啦~今日有心情肯理我了?可我不想陪你坐,也不想和你说话,你不是说我是疯子么,”她叽叽呱呱不停,“这琅山内外城求着我搭话的人数不胜数,我莲屿玉玦看得起你君倚才同你玩闹,你脱了这身皮囊也配不上我!”蠢女人越说越没边际。
我去看琅清,他皱着眉,轻咳了声。
“三杯酒,第一杯替本王敬琅山王,第二杯敬你父亲,最后一杯自己喝了,就当本王敬你!”我冷声。
莲屿玉玦脸色涨红,“你就叫我过来替你喝酒?!”
我点头。
乌褚孝凌突然开口,“玉玦姑娘不是最好替君倚王喝酒么,当初我那杯也是你代喝的。”
不等莲屿玉玦发怒,我开口,“本王身子不好,喝酒伤身,你若不喝拿去给琅清!你若肯喝,就在本王身边坐下,废话少讲!”
“玦儿快回来,别理那小子!”莲屿玉玦的父亲大喊。
“爹!你少管我的事!”莲屿玉玦气鼓鼓的拿起酒樽倒了杯,先替我敬了琅山王,满座宾客皆被她没分没寸的举止惊的说不出话,倒是屁都不放个!接着她敬过自己的父亲后坐到我身边,努嘴,“你为何要敬我酒,倒是说说缘由。”
“致歉!”我说的大声清晰。
满座人纷纷看来,窃窃私语。
我先看莲屿玉玦的父亲,他沉着眼睫叹了声,这三杯都是致歉,莲屿玉玦至今还不知我女子身份,看来是她父亲爱女心切,不愿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刻意隐忍,这三杯酒,就当我对他们琅山致歉送行。
“二公子入宴!”
忽然的宣唱让宾客间再起喧哗,都对琅钰的前来诧异不止。
我垂眸微笑,这声浪再大些才好,要把人逼出恨来才好。
“钰哥哥来了!”莲屿玉玦起身笑道。
琅钰一路看着莲屿玉玦走,站定后,方才对上席的琅山王行大礼,“钰儿恭贺父亲大寿,”转身笑道,“也祝清儿寿诞。”
琅清急忙起身让座,“二哥这边坐。”
我看着琅山王的表情,纹丝不乱,再看他的眼睛,带着对琅钰的深究,敏锐的余光朝我看来,缓缓眨眼后开口,“来人,再设一席。”
“钰哥哥来这边坐吧!”莲屿玉玦没头没脑的喊。
“玦儿!不可放肆!”
琅钰笑道,“席位上下无甚要紧!”
我立即冷哼,“尊卑有别,本王不想与二公子同坐,二公子请另寻佳位!至于莲屿玉玦,她人头猪...她心思简单,不适合这种场合,红潋,带她出去!”
“欸!你怎么这样!”莲屿玉玦朝我气喊,“你这个过河拆桥的王八蛋!”
琅山王的目光变得严厉,注视我不放。莲屿玉玦父亲冲我喘了口气,什么也不说,莲屿玉玦被红潋抓着带出这个盛典。
我摇头,这种场合怎能允许她这样单纯的傻子在!
琅钰随即在新布的桌案旁坐下,琅清仍坐琅山王左侧尊位,好戏这才算开始。
内城宫殿极大,一扇门就是寻常两倍高,殿内气派非凡,辉煌的灯火照的人脸熠熠闪闪,显示人皮后的各种心思,这人也慢慢往鬼魅转变,酒味闻着越有血腥,光照着越发渗人,只是这些人还以为自己怒放的私心邪欲藏得一丝不露。
古朴高贵的雅殿,弹筝抚琴,说不出的飘尘绝世,说不出的肮脏清寒。
残月眠,亲情偏,痴情留
繁星璀,暗涌潜,杀机显
这十年来盛传桀冷君倚疏狂嗜杀,善布棋局,永胜无漏,他们就该噤声任散,不该在此作神仙样品酒,还品的如此轻敌。
人的心...
只要一动,那就露了败迹...
...
酒令起,《风流子》
琅山王打筷唱道,“贵生道济世,天人和,海川任逍遥。”
琅清道,“散一川冥往,万相孕于,半道神仙,人本为源。”
“风吹尽,冥川消古祖,菩提成金泥。”
琅钰这话落下无人再接,我垂头笑,他们两兄弟道行还真浅,琅清傻乎乎的接了琅山王的话,完全没想他二哥的面子!琅钰则更加,冥川消古祖!他这是一句话把琅清和琅山王的道教喻意统统打回本家,直接的让人想笑!最后那句菩提成金泥,真是壮哉...
这琅山王还真是养了两个得天独厚的儿子!
我筷子一点,“举箸唱高,言回衍化,女娲填天,牵起泥像。”
莲屿摇头不接
乌褚孝凌道,“江川分荒地,难料出,偏是绝境掌天。”
“自然稷庙早定,归属在即。”
我笑,“望求仙梦中,脑肠空满,断命这里,阿谀还追!”
“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琅清极快接我的话,笑道,“最后一句引了原文,该罚一杯!”说完笑饮。
寿宴上笑声应付。
我却探得最后一句不是词尽,是他有意断我话中的凶意,改成天意,在消我的戾气!
有这么快心思的人,怎会在开始脱口就接琅山王的话,忘了长幼秩序。
轻咳...
好个心思缜密的琅清,一张天真笑脸瞒了我这么久,却是早将我心思看透...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做琅山王!早下了战书!
“三公子!”我喊。
琅清笑道,“何事?”还装忠厚。
我道,“与本王对词如何?”
“欣然,淳于先出句。”他把我君倚尊号都省了,直接喊我淳于!
“令罢举杯对苍天,苍天亦怯我问赏!”
“踏碎九霄修罗殿,一降弯弓射天狼!”他笑
我瞪他,寒声,“东方风来满眼春,花城柳暗愁杀人!”
“风流多被风吹散,我独一人欺霸王!”
我咬牙,“三公子先请,君倚对之。”
他笑着朝我看来,“不对诗,我们接诗。”
“且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琅清朗朗大声。
“嗯哼!”
我和对面的莲屿老头同时咳了声!深吸口气,他就这么喜欢桃子,就这么喜欢成亲,给他机会张嘴闭嘴就是说这些。怪不得七朽说他是愣子!
“本王不知!”我冷哼。
琅清笑道,“这怎会不知,下面是,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意女子宜室宜家,叶繁果累...”
琅山王也咳了声,示意琅清可以止住了。
“再接!下两句是取次花从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琅清顾自傻笑两声,“上两句是何,淳于且接来。”
我脸黑的一塌糊涂,瞪他。
“又不知?上两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琅清笑的极开心,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顾自兴起,“《长相思》淳于可会,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摇头不愿搭理他,这种事情上我的确不如他脸皮厚。
“最妙这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一片咳嗽声!
琅清每一句话不是藏君就是藏倚,字字不理嫁娶情意,傻子都能明白!
“一句都接不出,那就该认输了...”琅清笑不止。
我冷哼,“本王有几句不堪的,若三公子能接,再言输赢。”
“你说,我听。”他笑眼不离我。
“情人送奴一把扇,一面是水一面是山,画的山层层叠叠真好看,画的水曲曲弯弯流不断,山靠水来水靠山,山要离别,除非山崩水流断。”我嘴角浅浅一压。
满座寂静!
琅清脸越来越红,红的像他说的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三公子莫要误会,这只是本王尊侍听来的戏词,韵律小可,词句颇顺,她日唱夜念,本王无奈记下,且来应付三公子的风月之词,解解你的相思痴傻。”说罢我叹气摇头。
“你可知,这是鸾帝所作...琅清输了...”琅清笑红脸,抿着嘴看来。
我蹙眉,“这么粗滥的词调是鸾帝所作?那她岂不是个笨女人!”
琅山王忽的大笑起来,带着不可思议的爽朗!震冲宫殿顶!
琅清扶着自己额头亦是笑不可支...
一个接一个的莫名其妙笑起来,唬的我背脊发寒!
很好笑么,哪里好笑了,这不是笑话啊!
正在此时,琅钰忽然开口,“清儿,二哥有破你之词!第一对,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第二对,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第三对,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需问天!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珊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第四对,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我不得不深吸一口气。
摸着自己的脸压下笑意,斜睨琅山王,他脸色已经是那句觉来更漏残!没想到啊,他的儿子个个风流无度,我以为琅清已是极品,不料,这琅钰对莲屿玉玦情痴更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亲弟的情意打压到谷底!可惜这琅钰是个不开窍的傻子,还以为刚才琅清冲我对诗是在争抢莲屿玉玦,所以他急不可耐的冲出,句句穷极!
壮哉啊...
第一对,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二对,云雨巫山枉断肠!
第三对,感君怜,此情需问天!
第四对,字字珠玑!
壮哉啊...
满座惊愕,唯有我抚掌笑道,“二公子可有办法对本王的山水隔断之句。”
琅钰挺胸抬头。
“钰儿!”琅山王怒声起。
我望着琅钰那闪烁不定的眸色,替他加上一把柴,“那本王替二公子对,琅山王应该不会怪君倚不懂规矩,”说罢盯着琅钰寒笑道,“四句破山水缠绵,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知本王对的可好...”
琅钰混乱的眨眼,低声道,“不知何意...”
他明知我话中意,却惧怕琅山王的高压,犹犹豫豫。
临阵退缩!
“一面是山一面是水,靠着又如何?”我笑意桀桀,“靠的再近,碰不到就是碰不到!什么山靠水来水靠山,什么山要离别,除非山崩水流断!求可怜而不求所得,自然是用这句花开堪折直须折来明志!二公子细品,是天涯海角相思无尽来的好,还是朝朝暮暮与子偕老来的好。”说罢我望向莲屿老头,再开口,“神女之父也该深思,是让玉玦继续庄生晓梦,还是随二公子这般的望帝,会更美满...”
“你可以住嘴了!”琅山王沉压冲我而来。
“二公子可知玉玦为何爱听本王的话,”我不理众人目光,看着琅钰笑道,“正是因为本王敢言敢恨,从无所惧!二公子...望帝春心托杜鹃是不够的,连三公子都敢逆父命,挨上十几记耳光,你为何连给自己一个机会的勇气都没有...”
“孝凌不曾想到,王尊口才过人!”乌褚孝凌咬牙恨道。
我起身道,“不过几句实话,二公子若想求娶莲屿玉玦大可留下与三公子一较高下,但本王却觉无聊...因本王对她毫无心思,且君倚在此立誓,莲屿玉玦对本王亦无情丝!此言若虚,君倚天打雷劈!”
“好!说的好!”莲屿老头拍案大喊。
我冷哼,“君倚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