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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破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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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这个人是静止的。
拾一不是没被吓到。
路遇伤患也没什么,对她这种半吊子“大夫”而言,凭毒叟传授的三十六路金针,初步救治绰绰有余。
草丛里这个男人整张脸被凌乱的发遮去大半,露在外边的皮肤显着黑气,似中毒。
他的身上,泥土和血污和着看不清原本颜色的衣服多处碎裂,胸口撕开一大片,血肉模糊。
虽绑着绷带,也早过了疗伤换药最佳时机。
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陆小凤的世界,武侠世界。
江湖中人呐!
若在一个月前,也会救他吧。
明明可以伸出援手,即便那一刻的恻隐之心。
救了就救了,无关好人坏人。
拾一从不觉得自己多么善心。
能力所及,随心而为。
用三十六路银针中最霸道的几针护住了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的心脉,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以前,面对那些受了伤的小动物,从没扎得此般一气呵成。
人的潜力无限。
近半个时辰,待撤回银针,抹一把额上冷汗。
救死扶伤,力气活。
算暂时脱离危险。
至于他有没有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拾一不敢保证。
好人做到底,再给他吃上一味独门解药。
未必包解百毒,至少缓解毒性还是可以的。
拾一身上的余毒,也靠这黑漆漆的小丸子来镇压发作时强大的蚕食力。
要知道,她中的可是绝毒,毒叟一生最大遗憾,到临终都没有配出解药。
为救治这位差不多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仁兄,也算花上大力气。
事后她想过,若此人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又该如何?
拾一觉得自己是个善恶分明的人,面对奸佞定不会妇人之仁。
可眼下,救人如救火。
做过的事容不得反悔。
看他身上衣不蔽体,权当再做件好事。
将云纹长袍让给了人家。衣服还可以再买。
日近西山,晚间的山林温度降得快。
出了些汗,风从洞开的缝隙中豁进。
打个哆嗦。冷!
拾一无奈地看看布包中另一套新衣。即使地上的人昏迷着,也不好意思脱下身上的来换,直接加外边。
看看天色,拾一打算回去。走之前,再给伤患喂口水。
昏迷的人凭着本能,就着葫芦口水还是能喝下,速度慢些。
近看,他的脸上,黑气褪去许多,唇上也多了血色。
拾一真的不是刻意偷看他的相貌,因着满脸泥污外加中毒,具体长什么样不清楚,至少有棱有角,尤其鼻子,又高又挺。
此刻他睡得安详,眉宇间和初见时的扭曲痛苦很不同。
明天应该能醒。
带着这份欣慰,拾一准备收拾收拾离开。
正要跨出门口,“谁?”背后的声音,尽管虚弱,却莫名渗人。
那个人醒了。
“你……醒了?”转身,对上一双冰寒的眸子。
周遭的温度似降下几度。
草丛中的人不说话,只紧紧盯着。
以他现在的伤势,应该不具备杀伤力吧?怎么有种顷刻间会被剑指咽喉的危机感?
拾一没做出动作,手心的汗却越聚越多。
冷静,一定要冷静。
时间在流逝。
下一刻,全身散发危险气息的男子似被疲惫所累,支持几下终于又阖上眼睛。
刚才给他服下的“忘忧散”效果不错,原还想着这药能辅助睡眠减少痛楚,可没料到人家突然醒来。此人意志力实为强悍。
虚惊一场。
拾一将破落的勉强可以挡风的门阖上,速度离开。
风,似在呜咽。
扬州城外北山上空的夜,被漆黑笼罩。
须臾,天际缓缓升起一轮皎洁明月。
月光洒下,照得北山山林间原本残破的寺庙里树影斑驳。
云纹的长袍下,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那是一双有着月光般清华的眼眸。
男子坐起来,迅速巡视整间破庙,正要站起来,摸到底下丝滑料子。
似嫌弃,正要丢弃,在他注意到自己身上残损不堪的衣物,复又将那件云纹长袍摊在眼前,随后披在身上。
他走出破庙,运起轻功,来到山下湖边。
就着湖水,整理乱发,血污也被拭去,露出整张脸。月光中,真真是俊颜霁月。
耽搁了时间,回去的路上,加快脚程。
拾一当然不会忘记进入城区后将身上的女式外衣脱下放进布包。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头上发髻散了,记得进入破庙的时候还好好的。
溪水中的倒影,月白色的长衫,长发披肩,连样貌也柔和许多。
原本这具身子,五官并不出众,胜在有亲和力。细瞧瞧,也挺可爱。
“咚”一下,往水中投下一颗石子。
摇摇头,晃去不该有的幻想。
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
中了那样的毒,简单做个快活人周游世界。
少却牵挂,才不会到某天突然无能为力而后悔。
回到榆树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老远地看到百花楼门口停着的马车。花满楼的马车。
“花大叔!”和站在马车边的中年男子打招呼,自然而然换上笑脸。
“拾一!此般晚归。”其实花青早早地就看到出现在巷子口的少年耷拉着脑门有一步没一步地移过来。
他想出言叫他,昨天从本家带回来好些糕点。
印象中这个少年,平日挂在腰间的小布袋中可少不得小吃美食,还总喜欢和身边的人分享,就连他这个不贪吃食的人也尝过几次。
先时想开口,却被正上马车的花满楼制止。
少爷怎么了?
花青不明白自家少爷明明还和以前一样温言暖语,他就觉着少爷待在小楼上弹琴的时间多了。
而且这两天,拾一也没来百花楼。
“拾一,你过来!”花青见他没有走过来的打算,有些急。少爷正要出门,等回来的时候,那些糕点指不定就不能吃了。
“啊?”莫名的。不过她还是听话地朝明明已经离得远了的马车走去,“花大叔,您找我有事?”
月光下,拾一的眸子亮闪闪。风一吹,额前几缕碎发蒙上了眼。
少年瘦弱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瑟缩,声音没有平日般清脆。
花满楼看不见拾一腰间青色短褂被撕开一角后白色里衣上的暗红,马车内另一侧坐着的陆小凤却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