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楼花满楼》小楼昨夜不刮风

6、北山

　　这两天拾一的心里很郁闷，就像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一样。
　　很想忘记那天在百花楼上发生的事情，原本也算不得会让她念念不忘。
　　拾一觉得无力，那是一种素手无策的无力感。
　　她异常清楚地记得，花满楼的脉相。
　　中毒？但又无法确定，更无从说起什么毒。
　　若可以，只要能做到，她都希望花满楼的眼睛能治好。
　　拾一真的希望那样。
　　不知第几次叹气，连在一张桌子上用晚膳的张伯都忍不住几次看过来，眼中满是疑惑，“不去百花楼？”拾一常去对面百花楼帮忙照顾花草，张伯是知晓的。他总觉得像拾一这样的后生，定会得到很多人欢喜。
　　“恩。”点头，“花公子说不用每天过去。拾一明天再去北山走一趟，前些天找来好些药材，改天给您做个药枕。”看了眼乌云渐散的天空，该放晴了吧。
　　“下过雨的山路更滑，小心些。”张伯笑呵呵地将新炒的花生挪过来，“多吃些，长个儿。”对这个知礼和善的年轻人，他是越来越喜欢了。
　　拾一对人总是面带笑容，眉眼弯弯的脸上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布衣短褂，就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
　　越多接触，张伯就觉得拾一周身的气度可不像平常人家出来的。况且，不但会算账，偶尔展露的对草药的认识更让他惊喜，这几天也听街坊说起拾一在大街上用银针救人的事情。如此品行的年轻人，大家都打从心底喜欢。

　　张伯的善意和关心让拾一的心暖暖的。她在想，或许可以多留些时日。
　　回到房间，打开医书和毒经，面对那些彼时不甚在意的药方和毒术，又觉得不能留在这里。
　　扬州城的北山，都快找了大半，有用的没用的，搜罗了好些药材，就是没有“赤灵芝”。
　　用不了三天，那山坳，应该能走完。若再没有，便要启程去下一个地方。她这么告诉自己。
　　恰在此时，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古琴声。
　　今天的琴声听起来透着轻松。这让拾一记起那晚花满楼喝醉时的情景，究竟什么事让那么明朗阳光的一个人“借酒消愁”？也许，只是恰巧喝醉。拾一觉得自己想太多。
　　这两天为什么没去百花楼，扪心自问，也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诊脉”的后果。虽说花满楼不知情，但她确实那么做了。
　　曾几何时，当自己是一位医者了。伤脑筋。无能为力的感觉很不好，尤其对那个人。
　　拾一终究没有再去百花楼。用过晚膳，天色大好，夜幕过了半个时辰才降临。
　　就呆在房间里，听着琴音，研究医书，直到黑夜浸染整个天幕。
　　这一夜，从小楼中传出来的琴声，清远悠扬，很久很久。

　　不知昨夜怎么睡着，醒来发现静落床沿的医书。还好会给自己加被子，不然可会着凉。又恢复到以前临考前废寝忘食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好笑，用功读书的日子，已经很遥远。
　　真是难得，不禁莞尔，带着好心情，拾一打开房门，迎接新的阳光灿烂的一天。
　　喝过粥，拿起张伯给热在锅里的梅花糕，背上前两天请城里成衣铺缝制的布包，出门去。
　　拾一决定先去城里逛逛，既然要离开，买些纪念品也好。
　　和平常一样去了茶馆，顺带打听临近城市哪里有名山胜水。那样的地方，草药总归好找些。
　　从茶馆出来，又去东街有名的“贵宾楼”点几个爱吃的菜。
　　记忆中的“扬州狮子头”那是必点的。
　　说来奇怪，十几年过去了，这味蕾上深刻的印记一点都不褪色。
　　扬州美食，果然名不虚传。
　　拾一吃得很满意，也欢快。
　　她在想，为了美食，扬州，以后还是要来的。只要，那时候，还能回来。
　　拾一坐在“贵宾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享用美食一边看窗外风景。
　　彼时扬州确是个繁华地界。
　　大街上的男男女女，绫罗绸缎，布衣长裙，各式各样，色彩纷呈。虽没现代社会的潋滟多变，却也符合这个自古多情的城市特色，很具视觉美感。
　　这让拾一想起那一年和同事同去的南京，夜游秦淮，尽管建筑翻了新，也少却莺莺燕燕歌舞弄影，但那种置身风月寻古叹韵的风雅犹记心头。
　　如今，真正此般境地。不能说不真切，恍如隔世的错落也就自己知晓。
　　喝下杯中清茶，蓦地看见一个身影从大街上一晃而过。这人，是陆小凤，她甚至有种感觉刚才陆小凤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后，就消失了。而陆小凤消失的方向，是对面的“软香苑”。
　　果然还是陆小凤，风流的陆小凤。
　　拾一笑笑，起身结账，离开贵宾楼。
　　吃过饭，已是正午，盘算着该去北山，希望几个时辰日照，山间雾气会散开，路也能好走些。去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就回来。
　　往北山之前，拾一还去成衣铺，取回前两天定做的两套衣服。
　　一套云纹绸缎白色短褂，适合到处行走。外边还加了同色系的长衫，偶尔扮扮贵公子什么的也是可以的，权当奢侈一回。
　　想想花满楼的锦衣玉带，真正美好。
　　要是穿上这身，手里拿个扇子，也能整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小公子出来。
　　至于另一套女装，可能没机会穿，即便穿了，也没人会相信。拾一还是想买。女人哪，天生爱美。
　　店家倒没有对客人买女装有任何疑惑，按他的说法，“客官可是为家中女眷所买？”既然人家都这么想了，也不必否认。反正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女子，大街上多得是。
　　两套衣服放进布包，往身上一背。
　　去北山回来直接沿另一条道回张伯家要近许多。所以，拾一在城里买了些干粮，就出发。

　　“陆大爷！陆大爷！”
　　陆小凤被身后焦急的叫唤阻了原本想继续行进的念头。
　　“江小山！？”
　　陆小凤回过头，盯着朝着自己飞奔过来风尘仆仆年约十八九岁的男子。从他的内息来判断，受了严重内伤。
　　“找到您就好了！！陆大爷，借一步说话。”江小山顾不得礼仪，险些冲撞到面露讶异但很快镇定的男子，“我家少爷……”话语中难掩急切和忧虑。
　　陆小凤心头一窒，将江小山拉到一边。印象中江小山从来不是个莽莽撞撞的人，万梅山庄出来的，从来只有冷和傲。
　　除非……
　　不敢多想，回过头再看一眼从成衣店出来那个瘦小身影离去的方向，陆小凤运起轻功，夹着已然支持不住的江小山快速向百花楼掠去。

　　总体来说，今天运气不错。
　　通往北山山坳的路不好走，连下几天雨后的路多是泥泞，毒蛇猛兽出没也属平常，凭着多年居住在山林养成的小心谨慎的习惯，拾一悉数避开了，不过手背不小心被荆棘刺伤来不及好好处理。
　　两个时辰的探寻，得了不少珍贵药材，或能配出几方实效的中药也说不准。
　　拾一发现现在的自己，变得喜欢研究这些。过去的五年，跟着毒叟，也不是没配过药，脾气古怪的毒叟有意无意地夸赞过拾一聪慧有悟性。
　　只可惜，那时候，根本无心这些。如今想来，真该多学些的。
　　除了药材，最让拾一开心的，她好像发现了“赤灵芝”的踪迹，就在山坳的谷底。
　　下雨天刚过，雾气没散，只能远远观望，是真是假，明天再来。
　　午后三四点钟，时机不是最佳。山谷的悬崖峭壁湿度很大，得带上绳子和小锤，安全系数也高些。
　　此刻的心情真的和这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明媚。
　　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天再战。
　　像是忽然找到生存目标，斗志满满。
　　回去路上，摘个小花，采些种子。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将刚在悬崖上寻得的“碧落藤”送给花满楼。这种藤蔓若是长在院子里，可避害虫蚊蝇，不但具观赏价值，还很实用。
　　百花园中好像没有。回去先栽进盆里，晚上拿过去好了。
　　哼着歌，优哉游哉出了山坳。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飘来雨水云，那么巧地落在拾一头上，真是怪了！
　　太阳雨啊！不过短短一刻钟，因为周遭的植被都是矮小的灌木，居然被淋了个透湿。
　　看来老天诚心要她换上新衣，当一回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雨停了，身上各种不舒服，前方正好有间破庙。
　　破庙，多么富有诗情画意让人产生遐想的地方，多少王公贵族少爷小姐追杀幽会邂逅定情的绝佳场所。
　　当内心的澎湃被推开那扇破落的木门后里边一目了然的两袖清风悉数浇灭后，拾一讪讪地到角落里换衣服。
　　谁说破庙总和数不尽的“虐恋情深”有关，谁说破庙是个充满传说的说不得之地！
　　可能和今天愉悦激昂的心情有关，要是以往，不管破庙还是茅屋，她呀，都没那个心情。而此刻，当拾一准备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很不巧的，听到身后的草堆里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
　　老鼠？蛇？
　　停止动作，转身。捡起脚边树枝，远远地撩开草丛。
　　是……是个人？一个面目不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