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楼花满楼》小楼昨夜不刮风

26、相思

　　这世上，有些窗纸不去戳就不会破。
　　拾一以为是这样。
　　搬到“仁济堂”后院，如常为花满楼准备汤药，每日往“沁阁”走一遭，与花满楼那点点暧昧情愫，刻意回避之下，仿似消散得无影无踪。

　　“拾一哥哥，外边有位大爷找你！”冬青拿着草药屉子走进后院，这几天他们一直忙着整理药铺中的药材，铺子被封月余，许多还能用的药材得重新翻晒。
　　“噢。”少年随意应了声，仍旧蹲在地上给检查前几日从隐雾山移植过来的几株药草的成活状况。
　　冬青见没什么动静，索性走过来也蹲在旁边，“拾一哥哥，你快去看看，我瞧着那人好似辰王府的管家，莫让人等急了。”他怕怠慢这些权贵，拾一哥哥会惹上麻烦。当日在酒馆拾一哥哥出手救了爷爷，还是辰王爷主持的公道。
　　闻言，拾一侧过脸朝冬青无奈一笑，“不急，我这就出去。”其实这辰王府的管家，她是见过的，上次到“沁阁”来送帖子的就是他。看来这辰王府还是免不了得去一趟。
　　拾一很快净了手出后院来到药铺大堂，见过这位面目严肃的辰王府安管家，也答应明日午后前往辰王府为老夫人诊脉。想不到这次安管家来意倒是比上次明确了不少。
　　毒医传人这名号，大概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怕又能如何，反正，这条命也是捡来的。

　　“小拾一，多日未见，如今日子过得倒是惬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陆小凤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拾一就躺在葡萄架下乘凉。
　　“陆大哥，快坐。尝尝冬青家的葡萄，味道很鲜呢。”拾一直起身子，笑嘻嘻地示意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坐在旁边另一张躺椅上。
　　算起来，自从当日离开“沁阁”，已有近十日没瞧见陆小凤的身影，他这突然出现，拾一觉得还是蛮亲切的。
　　陆大哥，不过简单称呼，拾一心里清楚，一旦喊出了口，那自然是和旁的人不一样的。
　　不管言语上总爱逗弄拾一的陆小凤，还是因着花满楼的缘故思虑诸多的陆小凤，在她看来，陆小凤这个人，总是好的。
　　何况，待拾一，他也真正值当她唤一声“大哥”。
　　“你，你真要去辰王府？”毫不掩饰的关切，任谁都能感觉得到。
　　“恩。”少年仍旧笑着，复又躺回去。他身着浅绿宽襟长袍，一对莹白小巧的玉足未穿袜子，只是半拉拉地拖着双木屐，此刻，稍一动作，木屐便“吧嗒”一声掉落在小榻旁。
　　“洛城的夏日还挺热的。”拾一粒葡萄塞进嘴里，伸个懒腰，宽大的长袍罩在身上，显得少年的身子更显瘦弱。只因这毫不在意旁人的闲散模样，无端端添几分浑然天成的雅致和洒脱。
　　陆小凤也不客气，吃着葡萄，回头只朝身侧的人的脸看去，什么时候少年已经半眯起眼睛，乌黑的发未梳成平日那少年髻，此刻就那般柔柔地垂着，只在发间绑了条朱红的锦缎面的发带，不知是缎子太滑，还是发质缘故，全散开来，阳光透过枝蔓斑斑驳驳的落在她的脸上，落在那如黑缎般随风摇曳的发丝间。
　　陆小凤的目光闪了闪，很快转过脸，盯着上方的葡萄架子，“是有些热呢。”只怕三伏天的洛城还会更热些。也不知到时候还会不会有这般闲情逸致。
　　闭上眼睛，偷得浮生半日闲。
　　有些话，到底没说出口。
　　像是忘了般，陆小凤在另一侧躺椅上睡着了。

　　“你……”唐秋月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生气。
　　“你为何不穿袜子？”他的脸莫名有些发烫，在看到少年没骨头似地躺在小榻上随意晃动莹白小足那一刻。
　　“天有些热，况且是午后，又不会着凉。”拾一摸摸鼻子，这才意识到古人对衣着的严谨。男子的话，应该会好些吧。只是在院子里这般穿，又没走出去。
　　今日真是热闹，陆小凤刚走，唐秋月就来了。
　　自从她搬到仁济堂，唐秋月差不多每天都不请自来。
　　“唐公子，我真的不知道师傅将小师妹藏哪了。上次骗你是我的错，我都道过很多遍歉了。事实上，我根本没见过你所说的那个小姑娘。师傅也没说起过。”前几天因一时愧疚，拾一已经差不多跟唐秋月说明了实情，当然只保留自己是个姑娘这茬。
　　“你只要带我去毒叟墓地即可。”唐秋月似认定只要见着毒叟的坟墓就能找到那位“丑丫头”。对拾一欺瞒他这件事，倒没怎么发作，却以此为由时常会出现在拾一面前，像是怕她会逃了似的。
　　“我在这儿还有事呢。”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带人回毒叟隐居的地方。况且，她还得给花满楼治眼睛，自己身上的毒，若能找到药引……
　　总之，她没打算回去。
　　得了这般回答，唐秋月也不恼，索性蹲下来查看院子里的药田，这几天拾一忙的时候，他确实也搭了把手。
　　“你为花满楼诊治眼睛。”他头也没回，低低地说道。
　　“恩。”拾一停下往外走的步子，有些诧异。
　　“你……”他站起来，盯着拾一的眼睛，“放弃吧。”唐秋月抿唇，犹豫片刻，“即使三十六路银针，没有内力，也无法打通全部经脉。”
　　“他身上的毒，解得了，他的眼睛，无法复明。”
　　像是突然被人从头顶泼了盆冷水，拾一有些懵，慢慢地从头到脚发凉，眨眨眼，酸涩蔓延。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过，就一定能成功。
　　花满楼的眼睛，要是能看到这七彩的世界，该有多好，从来，她都是这般想。
　　从将心中的愿望说出口那天开始，才不过半个多月，却像是已经好久好久。
　　还是没有办法？
　　“你是说内力？”似是一下子从颓然中惊醒，拾一目光灼灼地看着唐秋月，“借助旁人的内力不可以？”
　　“不行。”
　　“一定要施针者身具内力？”
　　“恩。”
　　“那我从现在起修习，几年可成？”虽然不知这内力到底怎么来的，拾一觉得自己总可以一试。
　　“这个，看各人自身根基，有人五年小成，有人十年亦不成，有人终其一生，内力平平。”唐秋月看着对面的人眼中的希翼，忽然不想再次打击。
　　他有些羡慕花满楼，这个叫拾一的少年对他真的很好呢。
　　“谢谢你，唐公子。”拾一朝对面的人灿然一笑，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关于内力问题，她觉得最好去问问陆小凤。

　　“你！你等等！”唐秋月在后边喊，他还没告诉拾一，毒叟的弟子，修习唐门的内功心法，若根基好在短时间内还是能小有所成的。
　　可惜，匆匆离开的少年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他甚至都没换上鞋袜，只着了那双走起路来“哒哒哒”的木屐。

　　“花大叔，陆小凤在吗？”
　　“陆小凤在府里吗？”
　　“陆小凤回来了吗？”
　　逢人就问。
　　幸好只穿过一条街，陆小凤说是要去“沁阁”蹭饭的，想着离开她那院子后大概就去找花满楼了。
　　拾一没想别的，此刻迫切希望能找着陆小凤好好商量怎么修习内力，毕竟，和自己一样期待着花满楼眼睛能复明又正好能指点关于内功心法方面的那个人，陆小凤最合适。
　　“陆大哥！”远远地，她看到前方玄衣红披风身长玉立的男子的身影，不就是陆小凤。
　　“陆大哥！！”拾一走得有些急。
　　“哎哟！”她忘了古代大户人家的建筑门槛有多高，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
　　幸亏有人搭了把手，回过神来，腰间赫然出现的胳膊，再往上看，花满楼温温润润的脸上居然难得地出现了类似不赞同的神色。
　　“为何跑得这般急切？”花满楼没有放开搂在拾一腰间的手，他甚至在身侧之人恍神之际，拦腰将她抱起。
　　什么叫突发状况！拾一懵了。
　　惊魂未定，连喘息都顾不上，何况挣扎，拾一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花满楼将自己抱进堂屋，然后，轻柔地放在椅子上坐好。
　　“谢谢啊，花公子。”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拾一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她不敢看花满楼的脸。除了觉得有些丢脸，更多复杂情绪，她想努力压下去。
　　待再次回神，怎么觉得，脚底凉飕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