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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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难眠。
第二天拾一的神色更是恹恹的，吃了味清心丸，恶心症状却是没了。
早餐和花满楼两人一起，清粥包子和几碟小菜，拾一只吃了一点点。
花满楼让店小二打包一份包子，还有做午餐用的大饼干粮。
“西门庄主和小霜呢？”平日都一起用餐。
拾一忍到坐进马车才将疑问说出口。一直本着不多说不多问的原则，但对西门小霜她觉得多些关注还是可以的。
“小霜和西门庄主先行一步回万梅山庄。”花满楼将马车另一边的软垫递过来，示意拾一垫在身后。
花满楼解答了拾一的疑惑。
西门吹雪一大早就带着西门小霜，骑快马的话，只需一天，就能到万梅山庄。
大概警报解除，西门吹雪不打算再一路慢悠悠陪他们耗下去。
拾一想，早点回家也是对的。
反正还有花满楼和陆小凤，他们会带她去万梅山庄。
赤灵芝的事，在去少林之前，他们都知晓。
从少林下山那会儿，说好了在回扬州之前去趟万梅山庄。
马车继续行进。
时至正午，陆小凤还没回来。
花满楼也没表现出异样。
拾一也不去打听陆小凤的去向，没他在身边，清净多了。
“今夜在镇上住一宿。明天就可以到万梅山庄。”寂静中花满楼忽然说道，“除了赤灵芝，拾一还需要哪些药材？”
这话如此耳熟？
“不需要了。”想起在百花园花满楼也问过自己，除了紫珠草还需要什么药材。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说出别的药材名字，他就打算帮忙找？
拾一有这样的预感。
然而，她并不想让他帮忙。
那两味奇药不是那么容易寻得到。听毒叟说过，其中一味在皇宫，另一味被南疆巫师封在千年冰窟。
眼下，能配出镇痛剂她都该感谢上苍，别的不奢望。
“疼……”拾一在剧痛中挣扎着醒来。
密密麻麻的痛感从内脏、骨头、血液、皮肤，一层一层，像一张不透风的网。
腹内仿若被尖锐的器物剜刮，翻江倒海。
余毒又发作了！
痛楚却是一次比一次猛烈。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摸索枕边药丸。
就着月光，将两粒黑漆漆的丸子塞进嘴巴，手抖得厉害。
口干舌燥，她需要喝水。
疼痛并没能因艰难吞下去的药丸而立刻得到缓解，从腹部蔓延到胸口，再往上，额迹的经脉噗噗扩涨。
踉跄着走向几米外那张圆桌，拾一想先喝杯水。
“砰”一声，似是撞倒什么东西。
顾不得那么多，全身绞痛，才将水咽下，杯子就滚落到桌子上发出清响。
痛，蔓延全身，不知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也许不应该下山？
这偷来的一辈子不管五年还是十年，就只能在那座只剩下自己的山上孤零零过活？想在离开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都不可以？或者她以为的这些都不管幻像？
死亡，是不是没那么痛？
回到床上，蜷起身子，因为剧痛，牙齿都在发颤。
忍忍吧，一会就好了，再忍忍，已经吃了三粒解毒丸，还有在扬州才配的镇痛剂。
痛楚会慢慢减弱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用银针刺穴。
痛楚丝毫没有退下去。
剧痛能让一个人变得疯狂，同样也能让一个人的神智陷入混沌。
当花满楼在拾一的房门外徘徊着是不是该说话那一刻，他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他没有思考，直接推开了门。
花满楼走近床边，他能感觉到床上的人因痛楚而紧绷的神经。
弯下腰，碰到一具颤抖的身体，胳膊很细，此刻，他却能感受到拾一臂上痉挛的剧烈跳动的脉搏。
沿着血管往下，握住他的手，极有耐心地努力在不伤到他的情况下去掰开紧握的手指。
少年的掌心，已经被掐出斑驳的伤痕，还有湿湿黏黏的液体。
“呜……”呻吟，更像哭泣。
花满楼的心里很难过。不过十四五岁的孱弱少年却要承受如此惨烈剧痛，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和他人保持距离的年轻人，即使痛得无法忍受也不会向别人求助。明明，他就住在隔壁。他却宁可忍者所有痛楚都不愿说出口。
花满楼想起自己，曾经他也中过这般狠厉的毒，撕心裂肺。最后，成了一个瞎子。那时他没有怨，也没有觉得瞎子有什么不好，接受一切，并且积极认真地对待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也许，那是因为，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有那么多善意温暖关心爱护自己的人。
“拾一，莫怕。”花满楼将少年滚烫的身子拥住，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他的手牵制住少年几欲再次抓伤自己的十指。
“疼……”少年还在呓语，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
“拾一乖，不疼……”少年每次说疼，花满楼都会答上一句，轻轻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夜凉如许，明月，青松，梦里多旅人。
拾一不知道昨夜毒发后的痛何时褪去，在还没有使用银针刺穴之前，她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
确切说，昏迷了。
潜意识里好像有人在身边。早上醒来，发现血迹斑斑的手心还有床前倒地的椅子和破碎的茶杯，一切，似乎就是原来的样子。
不作他想，简单处理手上伤痕，收拾包袱出门。
遇上花满楼，打了招呼，一起下楼用早膳，也没什么不妥。
余毒发作的痛楚越来越大，而且间隔也短了，尽管在心里暗示不要多想，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心神恍惚，对早餐也就兴趣缺缺。
“用过早膳后我们就起程去万梅山庄。”花满楼将一碟糯米糕推到过来，“多吃些，路上会饿着。”
经花满楼提醒，拾一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白粥几乎没动过。也因花满楼的话，她才回过神，万梅山庄，下午就能到了。
有了赤灵芝，配出镇痛剂，一切会好起来。
这样想，稍作安慰。
“谢谢花公子。”拿起一块糯米糕，咬上一口，味道不错，“很好吃。”挡不住美食诱惑的人笑容也多起来。
原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不过是怕痛。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阳光也明媚。
一路往万梅山庄，拾一的心情明快不少。
在马车里，和花满楼偶尔聊上几句，吃些先前从镇上买的糕点，或者，出去车外和车夫坐一起，看看风景，赏赏闲花。
“拾一取了赤灵芝，会否回扬州？”先时还在聊万梅山庄有多大的话题，一下转到这个上面。
拾一停下正准备去拿小桌上茶点的动作，愣了愣，“不回去了。”笑着回答。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之前就有打算要离开。若余毒带来的剧痛能控制住，趁有时间，她想多走些地方。
“那拾一依然打算去洛阳？”对面的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眉宇间竟有些严肃，“拾一的家人在何处？”一向风轻云淡的花满楼此刻的话语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急切。
“从记事起，只知道那个叫毒叟的老人，也就是我的师傅。”既然他们已经知晓她就是毒叟的徒弟，到扬州寻亲的幌子也可以撤了，“师傅离世后，拾一没有家人。”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了吧？
拿起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真酸，“所以，四海为家，笑傲江湖……”她觉得后面四个字不适合自己，“走哪算哪！这样挺好。”
拾一真诚地笑着。和花满楼相识一场，还见识了主角们，也算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打算继续和他们有所牵连，血腥的江湖，与她，太可怕。
“也好。”落下两字，花满楼没再说什么。他又恢复温和和从容，一派俊雅公子气度。
大概，因为怜悯。他在心里问自己。拾一中的毒，他解不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即使他很想。然而，这个执拗的少年，总让人无从开口。
午后，终于到达万梅山庄。
书里说，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太阳落山后是不让任何人进的，包括朋友。
也许，这就是昨天需要在山下住一宿的原因。
万梅山庄，名不虚传。那苍劲的树木，别具一格的建筑，尤其庄前一片桃花林。
已是桃花满枝的季节，那一簇簇粉色嫣然，恍若置身仙境。
万梅山庄，不种梅花，竟开满桃花。
西门吹雪那样冷的人，他的家却是有温度的。
拾一这么想。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进了庄子她才知道，里边所有摆设包括植被还是随了主人的性子。至于桃花，据西门小霜所言，因他的母亲喜欢。
拾一没有多问，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和一个稚童提及那位没有出现似乎被刻意忽略掉的西门夫人。她怕看到那个孩子伤心，更不知道怎么安慰。
拿到赤灵芝后，本想立刻离开。不过，经陆小凤提议西门吹雪也应允，拾一还是留在万梅山庄，用三天时间配置出镇痛剂。她还利用在万梅山庄后山采得的药草，配制一些防身所用的药物，离开前也好送他们一些。经过前几天的事情，她已然发现在这个充满险境的世界，多些保障还是好的。
至于陆小凤什么时候到的，从她和花满楼进门开始，那人就已经非常醒目地出现在万梅山庄的客厅，直到拾一离开，天天都能在餐桌旁见到他，期间，陆小凤一贯地保持他风流倜傥潇洒多话的作风。
拾一不反感那样的人。陆小凤大侠，除去喜欢开开小玩笑，话语上爱逗人以外，委实是个人见人爱的英俊男子。
不过，这些，也与她无关。反正，不打算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西门吹雪拿出事先答应的赤灵芝和钱两，竟同意让拾一使用炼药房，这让人有些费解。
拾一没去多想，西门吹雪冷是冷些，惜字如金，还是比较仗义的，权当多收些诊金。
提出离开的时候，众人没什么异议。除了西门小霜有些不舍，走得还算轻松。
“小娃儿，以后见着面，你该不会说不认识咱吧？”陆小凤的原话。
“不送。”只有两个字，一样地冷。说是这么说，拾一还是从西门吹雪那又得了一样东西，一把可以藏在袖子里的小刀。救命之恩什么的，用物质来交换，最没压力。
看着挺普通的一把匕首，还带鞘。拾一没有瞧见陆小凤放光的眼，不以为然地放进包袱里，她还是觉得将危险物品搁袖子里不保险。
“一路顺风。”花满楼言笑晏晏的样子最终定格在万梅山庄前盛开的桃花中。
拾一没有再回头。她不知道自己最终的目的地是哪。此刻，她想去洛阳。
“那个会解‘溃功五毒散’的人在哪？”墨发红衣，少年明眸俊颜，面若桃李。
“找他何事？”陆小凤眯了眯眼睛。
“你就是陆小凤？”不答反问。
“你要找的人不在。”陆小凤忽然笑了，“人说唐门霁月公子原是个十六七岁的束发小子……”
“告辞！”抛下这话，红衣一闪，哪还见得着人影。
“好轻功。”纵然这突然造访的少年颇为无礼，西门吹雪依然给了较高评价。
“拾一会有麻烦？”花满楼更像在问自己。
“据说当年毒公子下落不明，唐门中人不曾四处寻找。如今，为了个能解唐门之毒的人，唐家五老最宝贝的孙儿唐秋月亲自来寻，这个拾一，果真不是一般人。”陆小凤如是说，他没有错过花满楼轻皱的眉还有随之很快舒展开的笑颜。
“大叔。驴子怎么卖？”
“六两纹银。”有点贵。
“四两。”人家一匹马也就八两，要不是她还不会骑马，何必来买驴子。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她是骑过驴子的。为行走方便，拾一觉得有必要找个代步工具。
最终价格商议为五两。
骑上驴子，问清楚方向，买了食粮，拾一优哉游哉地沿着官道出了小镇。
绿泱泱的旷野，擦身而过的少年，鲜衣怒马，冷眉凝目，往着另一条道策马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