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理发师陶德（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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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穿什么好呢？”
朵吉手上拿着自己的几条裙子，有些犹豫。
那就这件金黄色的吧，看起来很清新，他应该会喜欢。
将自己做的几样食物一一放进了小篮子：自己烘制的咸鱼饼干，一小块加了草莓果酱和巧克力的小蛋糕，还有一罐热乎乎的廉价咖啡。
合上长方形篮子的盖子，在上面盖上一条碎花的小餐布，朵吉才戴着头巾，收紧领子，出了门。
天气又是难得的好，似乎每次和本杰明相见都是这样的好天气，朵吉开心地哼着快乐的小调，就像夜晚的海面上，银色的小鱼不时跃出水面溅起的浪花。
她早早地就到了约定的地方，公园的碧绿色草坪上有很多人都在野餐。
铺好餐布，她坐在了上面，手掌撑着地面，仰头感受着阳光透过树缝照耀在脸上的感觉，暖暖的，轻轻的，像是初生的小鸡在你的手心啄个不停。
“朵吉！”少年高大的身躯还是那么瘦弱，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干净，朵吉望着跑向她的本杰明，胸口涌起喜悦，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痛苦和不甘。
因为少年看向她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变化，依恋也好，尊敬也罢，从来不会有的是爱慕。
本杰明不爱朵吉。
她大他３岁，他小她３岁，遇见他那一年，她１０岁，他才７岁，还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而现在他已经１５岁了，从前矮她一个头的少年已经和她一样高了，可以轻易地将她搂在怀里。本杰明开心地抱起朵吉的腰，带着她转了好几个圈然后一起摔在了地上。
“朵吉！我一直想和你分享这个消息！”
朵吉的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她突然不想知道了，她想离开这里，她不想美梦这么早就结束，不想她如此珍惜的少年就这样将她抛开。
少年的脸上满是怀春的红晕。
那是她在无数有喜欢人的少女脸上看到过的一模一样的神情！
“本杰明！”她打断了他。
“怎么了？”本杰明依然带着孩子气的笑意，像是一个迫不及待跟母亲分享自己秘密的孩子。
“没什么。”朵吉停顿了一会儿，却没有阻止他，微笑着鼓励他说下去。
她不知道心里面的感觉是什么，但是，似乎她并不觉得心碎。
“我，我爱上了一个人！她就像是一个天使！”
本杰明带着一种陶醉在爱欲里的神情，闭着眼睛，用着有些迷离的语气说道。
“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卷发，长长的，就像，就像在阳光下闪烁的波浪，散发着星星的光辉。她还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像是，就像是小时候玩的那个玻璃珠一样，透明的碧绿色。”
说到这里的本杰明，有些急切地睁开眼，坐起身，拿出手比划，仿佛手上捧着一颗珍贵的宝石。
“还有……”
他又躺了下去，放轻声音继续说：“她有着天使般的面容，她穿上红色的舞裙跳舞的样子真是美丽极了。她还那么善良，那么纯洁。你知道吗？我看到她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躺在地上的乞丐手里，她还给跌倒在路上的小孩子擦汗，还给流浪的猫狗食物吃……她一定是个天使，她的脸上总是带着纯洁的笑容……”
本杰明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眼中的女神。
朵吉有些想哭，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哭了。
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说着另一个女人，她应该怎么反应，更何况，他所说的那个女人拥有她所没有的那一切美好的品质，她怎么去诋毁她，让本杰明放弃她！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份心。
她的手指隔空缓缓地在本杰明的脸上描绘，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带给了我黑暗的童年那么多的快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样的她怎么会配得上这般纯洁的少年。
他的妻子应该是他口中那样善良美好的女人，真正的温柔，真正的美丽，而不是她这样在少年面前伪装的样子。
“哦，爱恋的少年总是平添一份忧愁……”她躺下来，侧过身对着少年的耳朵轻轻唱道。
“朵吉……”本杰明睁开眼看向了她，双手环上她的腰，将脸埋在了她的胸前。
“可是，她是一个舞女，叔叔（Uncle）是不会同意我娶她的。”本杰明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会的，别担心，我的本杰明，他会同意的，只要你坚持。”柔声安慰着他，朵吉拍打着少年的背脊，就像过去的几年一样。
他会同意的，我的男孩，别担心。
朵吉在心里下了决定，这件事将是她最后为少年做的事。
这之后，她会……离开。
已经够了，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日子该由他自己去承担，她不可能永远就这样守护着他。她突然有些想看到本杰明是不是能够守护住自己的幸福，如果他的眼中也充满黑暗和仇恨，那将是怎样让人期待的事情啊，我的少年！
真可怜，在我发现你不会爱上我之后，我也发现我并不爱你，本杰明。
可我依然珍视着你。
认识我，到底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朵吉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的心里有着一种叹息又有着一种解脱。
“汤米！”揉着疼痛的额头，朵吉有些惊讶却仿佛在意料之内地看向在家门口等着他的少年。
“我来给你讲故事，不欢迎吗？”
汤米等着朵吉放好了篮子，关上门，就带着她狂奔起来，他们越过了贫民区，越过了佛格疯人院（Ｆｏｇｇ＇ｓ ａｓｙｌｕｍ），越过了巴瑞婆婆的馅饼店，越过了莎莉夫人的裁缝店，来到了圣唐斯顿市场（Ｓｔ．Ｄｕｎｓｔａｎ＇ｓ Ｍａｒｋｅｔ），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记得这里。”朵吉笑道。
“是的，我也记得这里，你喜欢坐在那里听老乞丐讲故事。”汤米指了指地面的某个位置，那里有一小摊烂掉的卷心菜叶。
“我喜欢那些故事。”朵吉叹了口气，踢开菜叶，毫不在意地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汤米也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最喜欢哪一个？”沉默了一会儿，汤米突然出声问道。
“喜欢哪一个？”朵吉喃喃，在脑袋里面回想听过的那些故事。
寻找运气的老太婆，逮住了残杀少女的狐先生的玛丽小姐，还有从地里面种出孩子的卡枯阿叔克……
“我最喜欢的……我好像没有喜欢的，我每次听的时候总在想，如果我是那个玛丽小姐，我一定亲手杀了狐先生，将他砍成一块一块的，然后丢给狗吃掉。如果我是那个无臂少女的话，我一定会先早早地就杀掉那个经常陷害她的大嫂，将她丢到树林里，装成被野狼，老虎吃掉的样子。可是，这样想的我，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她们那样美好的结局。”
“怎么办？原来我是这样恶毒的一个女人。”朵吉将两埋在了膝盖里，似乎在啜泣。
“可是，我一点都不会内疚！”重新抬起头的她脸上没有一点泪痕，反而带着一个邪恶的笑容。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会怕吗？本杰明？”抚摸着汤米英俊的脸庞，她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汤米脸上是不变的笑意。
“真无趣，总是这样一幅面目对着不同的女人，不会厌烦吗？”朵吉在他的脸上掐了一下，尖利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子，似乎有血丝渗出。
“呼！真痛！”汤米捂着脸，夸张地痛呼出声。
“不过是一次擦肩而过而已，汤米，你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兴趣？”朵吉重新抱膝坐下。
“是啊，不过是一次擦肩而过，谁知道呢？”汤米耸了耸肩，这样重复道。
朵吉看着老乞丐经常坐的位置静静地出神。
“知道吗？其实以前我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很普通很普通，会为了一件小事任性发脾气，也会为做错了事而内疚，更加不可能去主动伤害别人。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地丢失了这样的心……”那个男孩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他教会了我死亡原来也可以这么绝望和痛苦。
那时朵吉才6岁，像平常一样打着水回家，亲眼看到那个暴躁的父亲因为一个小男孩偷了他几个便士就对他拳打脚踢，完全没有留情。
他真得打得好重，比对她平时还要用力，男孩很快就奄奄一息了，那个时候她还会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孩担心，她上前阻止，但毫无用处，只是也跟着挨了几脚而已。
周围没有一个人阻止，他们都冷漠地走过。
她偷偷地跑去找牧师大人，他只是告诉她上帝自有安排，每个人都有需要承担的罪孽。
她去找执事，却只是被轰出了法官的大门。
当她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只看到那个男孩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天空，她哭着跪坐在他面前，对他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帮助你。
她摸着他的头说：“你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偷窃并不足以让你用自己的命来承担。”
“姐姐……抱抱我好吗？我好冷。”男孩喃喃的声音传入朵吉的耳朵，只是令她更加难受。
“别这样，别死，我带你去找医生好吗？你一定会没事的。”
但瘦弱的她怎么能拖动跟她一样重的男孩，她祈求地望着路过的人们希望得到帮助，他们只是冷漠地望他们一眼，然后又去做自己的事了。
“姐姐……我……会死吗？死掉了是不是就有吃的了？”
她从中午一直抱着他到晚上，男孩就这样在她的怀里慢慢冰冷僵硬，深湖绿色的眼睛变得浑浊，瘦弱的身子摸上去咯得人生疼。
她抱着他不停地哭泣，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眼泪都流完似的，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得接触到死亡，也让她明白了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冰冷。
那个时候，她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中破碎的声音。
没等到男孩的尸体发臭，他就被清理走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死一两个流浪小孩对谁的生活都没有影响。
在这之后，她又因为本杰明的缘故，真真正正地让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朵吉，再见！”本杰明挥着手对她告别。
朵吉转过街角后，又偷偷地探出脑袋，想看看本杰明，却看到两个穿着破烂的人捂住本杰明的嘴将他拖到角落里打昏了。
她本以为他们只是要抢点钱，找到钱自然就走了，但是他们却将本杰明绑了起来。
她偷偷地跟着他们到了码头的一间小仓库里，他们将本杰明扔到地上，就坐在火堆边吃起东西来。
“没想到这个小子的叔叔这么狠心，居然想杀了自己的侄子。”
“这些有钱人哪些不是这样的，他们不过是比我们穿得好点而已！”
“哼，上帝还真是不公平，他们生下来就能得到钱和美女，我们就什么都没有。”
“行了，行了，等拿到钱我们也可以找到无数的美人啦，哈哈哈。”
“来，喝，这可是从那个人家里弄来的上好的威士忌啊！”
朵吉躲在窗户底下，听到了这些人的话，心里腾起一阵怒火。
怎么办？怎么把本杰明救出来？朵吉不断地在心里想着办法，却知道她现在只能等待。、
终于，半夜的时候，来了个小男孩，给他们带来了一封信。
她只能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那个声音粗粗的人抓着男孩的肩膀，对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交给了他一封信。
她趁他们都在门口的时候，从窗户翻了进去。
感谢父亲经常的鞭打让她的身体变得灵活！
她躲在了一个集装箱后面，看得到火堆和本杰明。
他们进来之后就继续喝酒，又过了将近1小时，他们才开始躺下睡着了。
她脱下鞋子，悄悄地靠近本杰明，取出口袋里的小刀割着绑着他的绳子，他还在昏迷中。
本杰明突然睁开眼睛就要叫出声，朵吉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对他示意让他静声，并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大男人。
他眨了眨他的两只大眼睛表明他明白了，朵吉才松开了手。
在本杰明刚刚翻出窗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醒了过来，他飞快地冲过来，勒住了朵吉的脖子。另一个男人则去追本杰明了。
“本杰明！跑！快跑！不要回家，到城外去！”
朵吉窒息得眼泪流了出来，她使劲地抓着禁锢着她的手臂，不一会儿指甲缝里就满是血肉，但身后的手没有一点松动。
“你居然敢来破坏我们的事！”
朵吉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话了，她知道自己可能被他杀死，握紧了手里的小刀，她使出了自己剩余的所有力气，像身后的人刺去，所幸的是，她刚好刺中了他的脖子，鲜血立马喷射了出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软倒了下去。
朵吉扶着墙使劲地咳嗽，呼吸，刚缓过来，没来得及思考地上的人是不是被她杀死了，她就赶紧去追本杰明。
等她追到的时候，本杰明已经因为被扔到地上撞到头又昏了过去。
这样也好，朵吉偷偷地靠近正在打本杰明的男人，没有一丝犹豫地朝男人脖子上的动脉刺去，一样的鲜血喷溅了出来，这次她亲眼看着鲜血像水一样不停地流下来。
她喘着气，不知是累的，还是心里让她承受不住的满足……
本杰明，本杰明……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理发师陶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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