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理发师陶德（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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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在这里！”换上旧裙子的朵吉刚推开门出来就看到了那个金发的少年。
“当然是在等人啦。”汤米满脸笑意地对着朵吉说道。
朵吉没有理他，依旧保持着推开门的姿势，笑着看向穿戴好在她后面出来的莎莉夫人。
“哦，朵吉！”莎莉夫人有着尖利的嗓音，她整了整自己的宽檐帽，朵吉殷勤地帮她调整了一下帽后的蝴蝶结缎带，让它们显得飘逸，长长地垂在莎莉夫人的身后。
她显然看见了店门前的少年，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可没说你的小男朋友今天会来接你。我可不是故意要破坏你们的约会，不过，今天的布料一定得有人帮我拿回来才行。”
“哦，是的，当然，莎莉夫人，而且，我跟他并不熟。”
“美丽的夫人，我想您并不介意多一个帮手吧，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我们男人比较好。”
“哦，真是个可爱的少年。”莎莉夫人满意地笑了笑，默认了他的跟随。
他们走在莎莉夫人的身侧稍微偏后的位置，一路上，汤米不断地说着旅途中遇到的笑话，逗得莎莉夫人呵呵笑个不停，而朵吉却反而有点心不在焉。
汤米讨好莎莉夫人的同时，也不断地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朵吉的走神，但不论他如何把话题引到朵吉的身上，她总是能够很快地撇开。
当他们终于将莎莉夫人送回了家，两人并排走在了黑暗的街道上，路边的煤油灯昏昏暗暗的，随着风吹明明灭灭。偶尔经过的行人也是戴着帽子，系紧领子快速地走着。
“你想干什么？福克斯先生？”朵吉有些不耐地直接问道。
“追求我？想跟我有一段浪漫的韵事？啊，我当然知道福克斯先生一定经验丰富，是成熟艳丽的吃腻了，打算换换口味了吗？”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咄咄逼人地连珠带炮地讽刺。
黑色的眼珠充满怒火，还带着一丝丝厌烦和疯狂。
“真是烦死了，烦死了，这一切都让人厌烦！该死的！”朵吉在原地不断地转圈踱步，不断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哦，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礼，福克斯先生。”似乎是发泄够了，朵吉停了下来，充满歉意地对汤米说道。
“当然，没关系，不，我是想说在我面前这样没关系。”汤米没有任何讨厌的情绪依旧笑着说。
“那么，我们就在此分别吧，先生。”
“让我送你回家吧，我想这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
朵吉看着面前福克斯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你坚持如此的话，那么就跟来吧。”
之后，朵吉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两人来到了伦敦的下水道里，下水道里散发着臭气：腐烂食物的味道，粪水的味道，还有死老鼠的味道。
朵吉熟练地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里穿梭，不时灵巧地扑住一只肥硕的老鼠，将它们的尾巴系到一起用绳子串了起来。在捉到十几只后，朵吉才停了下来，看着身后一直捂着鼻子的汤米，笑道：“哈，这可是你自己要跟来的！”
“你捉这些老鼠干嘛？！”汤米从捂着的嘴巴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当然是拿来吃了。”
“吃下水道的老鼠！”汤米干呕了两下，“我就算吃人肉，也不会吃这些老鼠。”
“我会做的很好吃的。父亲可是很喜欢这种老鼠做的肉干，他绝对适合这种食物。更重要的是这个可不花钱，那只猩猩可分不出猪肉和老鼠肉的差别。”在黑暗的下水道，朵吉的声音充满着一种自在的笑意，仿佛她是这里的皇后。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街上似乎已经没有行人了，他们在月亮下散步。
如果这是一对恋人的话，也许这真是一件罗曼蒂克的事情，可惜，他们的对话可让人浪漫不起来。
“行了，别装了，你可不是那样的人！哈哈，别逗我了。”朵吉对着一直在街边干呕的汤米说，
“哦，当然，当然，如果能逗美丽的小姐开心，我很乐意这样做。”
汤米恢复了优雅的身姿，停止了刚才的作怪。
“你真有趣，呵呵。”
“能够得到朵吉小姐的青睐我觉得万分荣幸。”
“停止这样讲话吧，我觉得很累。那么，就请你护送我回家吧，福克斯先生。”朵吉伸出了手递向汤米，汤米握住朵吉的手放在了自己叉腰的左手间，右手则接过了那一串老鼠。
“真浪漫呀，不是吗？”看着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的影子，她发出这样的感慨。
“可惜，福克斯先生，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别再来找我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你总归是要跟着那个老乞丐流浪的吧。既然要离开，就不要来招惹我！”
汤米露出了一个苦笑，“在你面前，我总是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讨好你，却总是让你生气。”
听着汤米略显低落的语气，她有些意外，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我可以和你成为朋友。我喜欢那个老头讲的故事，也许，你也可以讲给我听。”她停了下来，站在汤米的面前，看向他棕色的眼睛。
“我可以叫你朵吉吗？”
“可以。虽然，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当然，但是这个名字很可爱不是吗？”
“哦，但我还是厌恶它，它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畜生！”朵吉皱了皱鼻子，嫌恶地说。
“那么晚安了，再见。”汤米对已经到家门前的朵吉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请你小心慢走。”朵吉躬身向他离开的方向嘱咐道。
推开门，又回到了那个简陋的让人没有一点喜欢情绪的房子。
朵吉疲惫地将老鼠扔到了墙角洗菜的盆里，然后洗了个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了下来。
她点燃蜡烛，把今天挣得钱和父亲给的钱放在了餐桌上，仔细地数了一遍又一遍。
该死的！她气恼地将桌子锤得咚咚作响，丧气地把脑袋顶在了桌边。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渡过这个冬天，每年每年都是这样，那个男人根本就是想让她死掉！这点钱怎么够买足够的炭，怎么够买食物贮存。
冬天的食物价格都会涨高，如果没有足够的存粮，到了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也许她就买不到吃的了，那个时候就连老鼠都没得捉了！
明明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努力地挣钱，可根本就存不下来。那个男人高兴的时候会给你两个硬币，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一顿暴打，更多的时候，甚至是找她要钱去买酒喝。
家里一定要备好食物，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吃到，而且要吃饱，要吃好。还有酒也一定是必备的，劣质的酒不要，最好是伏特加，威士忌，或者是杜松子酒，如果他回来喝不到的话一定会发火，而承受怒火的人还是她。
这些年挣的钱全都花在了那个男人身上，她自己都不知道每年是怎样渡过的，怎样在这一年年中还没死去，反而长到了现在。
她趴在桌上，面无表情。
说有喜欢人的话是真的，可是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喜欢他。等再过段时间，大概父亲就会想把她嫁出去了吧，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
她不止一次地想要逃走，可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这个世界哪里不一样，在这里，她至少还可以安慰自己她还有个家，有个父亲。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个和她喜欢的男孩相遇的时候……
天气难得的晴朗，天空湛蓝湛蓝的，阳光很充沛，春日里充满了小鸟的鸣叫。
她那时候还在为洗衣店洗衣服，当她端着满盆子的衣服路过那片比较富裕的街区时，遇到了一个正在被欺负的小男孩。
她原本打算就这样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可是她却看到了那个男孩看向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的干净的，现在却水汪汪的眼睛，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眶滴落。
她赶走了那些向他扔小石块，骂着他的小孩子，蹲下身递给了他一张手帕。
他却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她轻柔地为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和污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在这个男孩的面前难得的温柔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拉着他站起来，朵吉轻轻地问道，生怕惊走了这只胆小的小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低地回答：“我叫本杰明·巴克。”
“本杰明·巴克？”朵吉抬起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然后赞道：“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本杰明。”
男孩的脸上突然脸红了起来，微微挣扎着退后了一点。
“请你不要这样，小姐。”
“你可以叫我朵吉。”
“不，这样并不符合……”
“我救了你，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似乎是看出了本杰明软弱的性格，她这样强势地而又委婉地问。
“你真可爱！”看着纠结的本杰明，朵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掐了掐本杰明肉呼呼的白嫩脸庞。
本杰明受惊似的抬头望向她，捂着自己的脸慢慢后退，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哈哈哈……”朵吉难得地大笑起来，她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那真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因为她遇到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而那只小动物的名字叫本杰明·巴克。
那天，她以护送他回家的名义知道了他家的地址，并且知道了原来他的父亲不久前因病去世了，所以那些小孩才会嘲笑他没有父亲。
那之后，她经常去找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看到他就会觉得，啊，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东西，看着他的双眼，仿佛世间的丑恶都可以被忘记。
“本杰明？”朵吉疑惑地望着将手藏在背后，羞涩看着她的小男孩。
“那个，朵吉，我现在在练习理头发，你，愿意让我为你剪一次头发吗？”他看着她，露出焦急的神色，似乎是害怕她的拒绝。
“相信我，我已经练习了很久了！”
朵吉温柔地扬起嘴角，“当然，本杰明，我一直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为最出色的理发师。那个时候，也要为我理头发啊。”
青涩的少年拿着剪刀在她的身后咔嚓作响，虽然有些害怕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但因为是本杰明在身后便不觉得有什么了，他大概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了吧。
回到家里的她，工作的她，总是会不断想念和本杰明在一起的时光。
小男孩已经渐渐长成一个小少年了，圆润肉呼呼的脸庞开始变得瘦削，只有那充满血色的双颊才会显示出这是一个家境良好的少爷。
“你还是那么爱哭！”安慰着不断落泪的本杰明，朵吉拿出手帕像往常一样为他擦去。
“可是，可是，朵吉，你为了救我……”少年变声的嗓音带着哭腔听上去像是某种小动物在打呼噜。
“没有关系，本杰明不是在为我包扎吗？其实一点都不痛。”
朵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被鞭打的痕迹，她本不想让本杰明看到这些，她不想让他干净的眼睛染上和她一样的颜色！绝对绝对不行！
“本杰明……”她轻轻呼唤少年的名字，“过来，来我身边。”
朵吉拉着本杰明躺到自己的怀里，慢慢抚摸他的头发，拍打着他的背脊，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她唱起了摇篮曲，轻柔的声音落在这个黑暗的角落，仿佛金黄色的羽毛从天上缓缓落下。
朵吉看着怀中闭上双眼的少年，他白皙的脸庞就像是黑暗里的阳光，你让我怎么能离开你，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黑暗的人世。
她在少年的眼皮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潮湿的，虔诚的，充满感情的。
那些胆敢伤害你的人都将付出代价！想着那个派人绑架他的迈克·巴克，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就像一个准备在暗夜里狩猎的野狼，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血腥。
我会守护你，我的男孩。
深夜在墙角醒来的朵吉，感觉脚踝一阵剧痛，摸了摸，似乎有些红肿。一定是他半夜回来的时候踢了她几脚。
扶着墙壁站起来，她从地板下掏出一瓶药，小心地滴了几滴到手上，在受伤的地方轻轻按摩。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头流下了疼痛的汗水，抿紧的嘴唇吞下了痛呼的呻，吟。
今天还要去见本杰明呢，她有些愉悦地忽视了那对她来说习以为常的痛苦。
不知道他要跟她说什么呢？想到他兴奋地邀请她今天去公园野餐，她开心地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理发师陶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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