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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渝州竹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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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洒入室内,苏夜饮升了个懒腰,使劲揉揉眼睛,只见温醉墨早已穿戴整齐,立在窗前,极目远眺。似乎是感到身后的动静,温醉墨转身,他的脸掩埋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表情,声音仍是那样淡淡的,却不似之前那般拒人千里的冷肃:“夜饮,醒了?”
“嗯。”苏夜饮打了个呵欠,从床上懒洋洋的爬起来,“温大哥,我们是要启程了吗?”
“嗯,慕容姑娘和叶姑娘都在楼下等着,你快些下来吧!”温醉墨说着,向门外走去,“我先下去了,你的东西和那把剑我都放在桌上了,你走记得清点一下。”
苏夜饮胡乱的穿上衣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清点东西,抱着剑便朝楼下冲去,出门才发现鞋子竟穿反了,又在楼梯边上慌慌忙忙的将鞋子换过来,狼狈不堪。等到苏夜饮抬起头,才发现楼下的三人将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脸立刻涨得通红。温醉墨神色一如往昔那般冷冷清清,子衿柔和的望着自己,唇边尤挂着笑意,而叶笙撅着嘴,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大懒鬼!”又一抬手,一个包子直直地朝苏夜饮飞去,苏夜饮连忙伸手一接,憨憨一笑,咬了一大口。叶笙低头一笑,故作凶狠状:“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待苏夜饮在桌旁坐定,温醉墨缓缓道:“你刚才是说,叶姑娘也要和我们一起去渝州竹林?”
叶笙不再理会一旁的苏夜饮,恳切的望着温醉墨:“温公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我只是想跟过去看看,见识一下而已!”
温醉墨轻轻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只是叶姑娘,这渝州竹林不比别处,我只怕……”
慕容子衿插道:“叶姑娘武功高强,有她在,可以保护我。”
温醉墨暗叹一口气:“也罢,那就劳烦叶姑娘了。”
“阿笙,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苏夜饮欢呼道,“太好了!”
叶笙一怔,随即凶巴巴地瞪着夜饮,道:“是啊,是啊,又得和你这个笨小子,大懒虫一路!还有,不许你随便给我起外号,特别是不许叫我‘阿笙’,否则的话,小心我放‘丝丝’出来咬你!”
“那我喊你什么呀?”苏夜饮有些委屈,正说着,叶笙已从袖中掏出了那条小青蛇,轻轻抚着它的绿脑袋,小青蛇嘴里吐出红色的信子:“我可不管你,就是不许叫我‘阿笙’!”
夜饮一脸惊吓,上次被这条小蛇咬的地方似乎还隐隐作痛,摇摇手道:“有话好好说,不喊就不喊,你先……你先把它放回去!”
吃过早饭,四人便策马上路,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温醉墨白衣飘扬,一马当先。慕容子衿轻轻伏在马背上,白皙的额角有点点汗珠,脸上仍带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叶笙一身红衣似火,嘴角带着明艳动人的笑意,转过头,朝苏夜饮挥挥手,银铃清脆的声音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从风中传来:“笨夜饮,你又落到最后了!”
前边的两人听到声音,也微微偏头,目光柔和,带着淡淡笑意,苏夜饮一怔,随即扬鞭一笑:“我马上会赶上你,到时候你可别哭!”
达达马蹄,青青碧草,当时年少春衫薄,温柔如许的少年郎,笑靥如花的美娇娥,总以为,从此岁月无忧。
“吁——”温醉墨收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鬃毛纷飞。温醉墨拍拍马背,从马上一跃而下,玉碎般的声音淡淡道:“到了。”
“这里就是渝州竹林?”叶笙牵着马,好奇的望向四周。
蜀南竹海,天下闻名,举目四望,只见得层层竹林向深处铺展开来,或是苍翠欲滴,或是绿如凝墨,或是苍劲挺拔,或是初吐新枝,此时却全部拢成了无边无际的绿意。偶有微风拂过,竹海似起了一层浪花,一层推着一层,向远处用去,涌向天的尽头。暖阳当头,阳光从这茂林修竹间洒落,光芒闪耀,仿佛是那翠叶抖落了一地的银辉。此时虽是正午,踏入竹林,只觉得阵阵凉意,幽静的感觉袭上心头,沁入四肢百骸,尘世中那颗浮躁的心似乎也渐渐平静下来,幽幽琴声,似有若无,断断续续,飘飘渺渺,朦朦胧胧,从竹林深处传来。
闲中一弄七弦琴。此曲少知音。多因淡然无味,不比郑声淫。松院静,竹林深。夜沈沈。清风拂轸,明月当轩,谁会幽心。
“这里就是天地盟的总部吗?”苏夜饮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虽然自己从小远离尘世,但是上一次见到那些天地盟的人一个个出手狠毒,再加之从温大哥和子衿口中听来的话,也明白这天地盟野心勃勃,甚至妄图称雄武林,但是现在来到他们的总部,却觉得这里环境清幽,哪里像是嗜血为生的江湖之人的处所。
温醉墨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块地图,在上面轻轻指点道:“在这片竹海的四个方向分别是天地盟的尚武堂、兵器库、藏经阁和竹澜苑,中间这块腹地便是天地盟权利的中心——天地阁,不过今天我们不需要深入竹林,只要到离这里三里开外的竹林小屋即可。”
温醉墨的手停在竹林边缘一块靠近长江地域,不经意的轻轻皱起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轻得像一片鸿毛,稍纵即逝,叶笙和苏夜饮都围着那块地图,自然是没有注意,却被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慕容子衿看在眼中。
四人一路走来竹林幽幽,有银练从峭壁之上奔流而下,在阳光下闪耀着五彩的光华,水雾薄薄,越往竹林深处,雾气愈加浓重,奇怪的是这一路却未曾遇到什么阻拦。
叶笙奇道:“慕容姐姐,我虽从小长在苗疆,却也听过‘剑圣’楚云飞的大名。按你们所说,他要是真住在这里,那天地盟的人应该派许多人来把手才是,怎么我们一路走来,连一个虾兵蟹将也不曾遇见?”
“据说楚云飞喜好清静,所以曾命令盟内的人不要打扰他清修。”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总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抬头望望温醉墨,他的神色冷清如常。慕容子衿沉吟片刻,又补充道:“我想……就是这个原因,我们一路上才没有什么阻挡吧!温公子,你说是吧?”
叶笙和苏夜饮都望向温醉墨,他脸上并无半分惊讶的神色,望向浓雾绿影深处的那个小竹楼,目光如炬:“何况这里住得是楚云飞,一人一剑,独闯南疆,剑破梵音,敢问现世,有几人有这样的气魄?敢问天下,又有谁动得了他?”清冷的声音似断金碎玉,虽不曾见过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但是关于他的种种,身为世家子弟的自己从小就有耳闻,内心也对他钦佩不已,努力习武,也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如他一般武林砥柱,保护弱小之人,保护所亲之人,保护所重之人,保护所爱之人。现在终于要见到这位江湖传奇,温醉墨心中不由隐隐激动,却又有些不安,一路走来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
越来越近,已然能望见竹楼的全貌,突然传来一阵尖利的笛声,温醉墨厉声道:“夜饮,拔剑!”
说完,抢身到子衿身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苏夜饮拔出手中的问情剑,剑芒大盛,叶笙也解开系在腰间的银索,严正以待。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竹楼炸裂开来,扬起漫天的烟尘,两个人影从竹楼中闪出,强大的内力在竹林中激荡,竹叶纷纷扬扬。带到尘埃落定,四人才看清,两人仍在竹林之间交叉,打得难解难分。其中一人青衣飘飘,手执一根玉笛放在唇边,鲜血从唇角留下,清秀的面庞上几道血痕,正是那“玉笛书生”柳雁卿。而另外一人玄衣临风,离别钩破空而出,惊起阵阵罡风,背上横亘一道惊心动魄的伤口,皮开肉绽,他却仿佛浑不知疼,招招逼退柳雁卿。
慕容子衿与温醉墨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异,慕容子衿凝视那人,皱眉道:“他是……他是江清河!”
“江清河?”正看着半空中两人争斗的苏夜饮,回过头,奇道,“那不是‘天地盟’的二盟主吗?可是和他对打的明明是我们上次见的金门领主啊!”
“这么说他们都是天地盟的人喽?”叶笙似乎终于弄懂了是怎么回事,杏目中闪过一丝疑惑,“那我们要帮忙吗?”
竹林中一阵窸窸窣窣,如此大的动静似乎引来了天地盟的其它弟子。温醉墨思忖,不管怎样,有件事情是已经弄清楚了,传闻中在这渝州竹林闭关修养的楚云飞早已不在此处,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只见竹林中的两人在空中缠斗,江清河功力深厚,纵横武林多年,武功自不必说,而柳雁卿为楚云飞唯一亲传弟子,也不容小觑,几个回合下来两人旗鼓相当,都不曾露出败势。
看来这两人的胜负一时片刻还难分。趁着天地盟的大部队还没有到,还是快些杀出去吧!
温醉墨刚准备带领其他人离开,只见苏夜饮一提气,猝不及防的向柳雁卿掠身而去。
子衿大惊,喊道:“夜饮!”
“笨夜饮!”一旁的叶笙皱皱眉,顾不得其他,也跟了上去。
“叮——叮——”几声清响,数枚银针应声落地,苏夜饮挡在柳雁卿身前,问情剑吞吐着绚丽的剑芒,皱眉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一个妖娆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江清河身后,一身水绿色的曳地长裙,眉目如画,流转的眸色,风情无限,声音娇媚欲滴,她右手抵着下颌,饶有兴味的看着苏夜饮,正准备过去帮忙的叶笙看见来人也停了下来。四人各自立于一茂竹之上,坚韧的苍竹被深深压弯,而江清河望着这个突然闯出的少年,更令他惊异的是这少年手中拿的竟是问情剑,莫非是“他”回来了?“他”是向自己示威吗?“他”是在警告自己吗?他眼中阴晴不定,突然大笑一声,暗中策划十年,想不到还是出现了偏差,可是要他就此放弃,这……绝无可能!
望着那个从竹林深处突然出现的绿衣女子,慕容子衿皱眉,沉吟:“那个是……”
“木门领主——‘离魂仙子’曲嫣然,”温醉墨左手将慕容子衿护在身后,右手执着折扇,轻轻一抖,折扇顺势展开,沉声道:“两位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啪——啪——”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红袍男子,拍着手从竹林缓缓走出,秀美得面容,细长的眼睛,峭拔的鼻梁,带着一丝女气,慵懒地看向两人,邪笑道:“好眼力,想必阁下便是洛阳温家的温醉墨公子了,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是丰神俊逸,名不虚传啊!只是不知阁下身后的是……”
“自然是金陵慕容家的大小姐,慕容振天的独女,温醉墨的未婚妻——慕容子衿了。”不知何时,一个身形壮实的大汉站在红袍男子身后,他扛着一把重剑,咧嘴笑道:“想不到除了柳雁卿这个叛徒还来自寻死路,还有贵客造访,这蜀南竹海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说话之间,叶笙已经退到了慕容子衿身边,轻声问道:“慕容姐姐,他们是?”
“穿红袍的是火门领主——‘抽刀断水’林寒,那重剑的是土门领主——‘重剑力士’何在。”慕容子衿望见那些天地盟的其他弟子也赶了,正将他们围在中间,眸色渐寒,冷笑一声,声音如霜似雪,“想不到,天地盟五大领主,除了张领主没出现,今天到来了四个。真是难得一见,倒教我们武林后背开开眼,长长见识。”
“哟,想不到这个白衣服的小娃娃,貌似天仙,口气倒不小!我喜欢,我喜欢!”林寒邪魅地望向慕容子衿,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朝何在挑眉道,“她是我的,被和我抢!”
何在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这么不正经,道:“你以为洛阳温醉墨是好惹的吗?还是……”还未等他说完,只见“唰”的一声,一把折扇凌空飞来,带着呼啸的罡风,包围圈内层的弟子被锋利的折扇割破喉咙,血肉四溅,应声而倒。折扇直直朝何在的面门打去,何在一惊连忙挥剑格挡,一旁的林寒脸色也变了,眼中俱是惊异,却又很快变成了兴味,看来今天会很有趣!
“废话少说,你们一起上吧!”温醉墨向和平飞身掠去,月白色的长袍飞扬,他左手夺回折扇,接住何在的反击,右手拔出腰间佩剑,蓝色剑芒大盛,碧波荡漾,清透若海,剑身一阵微颤,仿若九天只间,龙吟长啸。
世人皆知,洛阳温家的醉墨公子腰间虽佩一把宝剑,但他常使折扇,一派贵公子的风流作态,殊不知他的剑法也是一流。只是他很少拔剑,因为能让他拔剑的人太少,唯有当年长安一战,他拔出佩剑,便跻身武林四公子,而他的佩剑正是宝剑龙吟。
“叶姑娘,子衿就交给你了。”冷清的声音,仿若玉碎一地。
林寒急忙拔出刀来,如游蛇般灵活,如丝绸般轻柔。温醉墨手中的龙吟轻扬,水蓝色的剑花四溢,恍然海上激起的浪花,汹涌而来。
叶笙塞给子衿一个银筒,银索挥舞,轻声道:“必要的时候,按一下那个彩云按钮,方可保命。”
而茂竹上的四人仍然僵持着,眼见下面已经打成一团,苏夜饮的心中更是焦急,但是他心中明白,敌未动,我不懂,敌欲动,我先动,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贸贸然出手,无疑是将自己的破绽都暴露给敌人。而对方似乎也是深谙此理,始终没有出手。
“你为什么要帮我?”柳雁卿抬手擦擦嘴角的鲜血,脸上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
“你不是也帮过我吗?”苏夜饮不敢有半点松懈,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两人。
柳雁卿温声道:“我给你的心法有好好看吗?”
苏夜饮微愣,又点点头:“嗯,虽然不是太懂,但是子衿会解释给我听。”
柳雁卿用袖口拭去玉笛上的血迹:“那就好。”
似是终于等的不耐烦了,曲嫣然掩嘴一笑,水袖一挥,几根银针向苏夜饮打去:“二盟主,那个小朋友就交给我吧”
苏夜饮忙执剑封住身前的空门,被逼银针逼得后退几步。“叮叮”几声,打偏的银针击中一旁的竹子,翠色的竹茎瞬间枯萎变黑。
曲嫣然一击不中并不气恼,细腰如柳,双袖轻舞。翠绿的人儿,飘飘扬扬,翠绿的水袖,绵绵柔柔,翠绿的竹叶,纷纷洒洒,夹杂着数道银芒,向苏夜饮袭来。苏夜饮身形轻动,向后一仰,避过银针,手中的问情剑展向轻柔的水袖。水绿的影,银白的光,明明灭灭;轻柔的布,冰冷的刃,交交缠缠。名剑问情,削铁如泥,但是此刻却被这柔软的水袖缠的严严实实。苏夜饮手腕一转,欲将水袖绞碎,却从风中传来几声,划破空气,朝他而来。曲嫣然水袖虽被缠住,朱唇嘟起,几根银针从唇中飞出,向苏夜饮打去,唇边犹自带着得意的微笑。
苏夜饮灵机一动,左手抱住竹茎,身子向下一沉,将整个竹子压弯,避过了飞来的银针,右手一转,问情剑带着曲嫣然而来。曲嫣然一惊,正要用内力震碎水袖,苏夜饮却借着竹子的回力,一掌打在她胸上。
“嘶——”翠色的水袖断开来,轻柔的布随风而逝,淹没于一片绿海之中。
曲嫣然急退,如一阵绿风,最后借着竹子的回力,才止住身形。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俯视竹海,仍旧是一片宁静,绿波一层一层涌向苍穹。
苏夜饮执剑,立在竹上,目光坚毅。曲嫣然拭去唇边殷红的血,犹带着笑意:“看来是我轻敌了。”
苏夜饮沉声道:“曲领主,非我故意伤你,只是柳前辈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你伤他!”
“废话少说,动手!”曲嫣然手中幕然多了许多银针,手一挥,悉数向苏夜饮飞去。
柳雁卿点点头,微笑:“看来的确进步了不少。”
“雁卿,我从小看你长大,没想到有一天要兵刃相见。”江清河苦笑,手捂着胸口。
柳雁卿冷笑:“哼,你和我师父结拜兄弟,你不是一样害他。”
江清河神色凝重,轻叹:“我没有害大哥,是那个女人……总之,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地盟……”
未等他说完,柳雁卿振衣而起,玉笛向江清河袭来:“少找借口。”
江清河急忙提起离别钩,忽忽两下,劲风四起直扑柳雁卿面门。笛声又起,两道劲风在空中相遇,激得竹叶乱舞。
“人越来越多了!”叶笙望着从远处赶来的黑影,密密麻麻,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叶笙的武功并不差,而且善使小计,即使武林高手也难以奈何她,但是对方是人海战术,难免会顾此失彼,只盼温醉墨和苏夜饮快点解决对手,好来帮忙。
叶笙秀眉微皱,抿着嘴,用银索卷起一把刀来,右手轻舞,银索呈弧形划过,刀光一闪,鲜血四溅,终于将来人迫退几步。
温醉墨右手执剑,左手执扇。右手轻转,绽放朵朵剑花,璀璨夺目。嗡嗡剑鸣,仿若龙吟九天,迫人心骸,有仿若情人低语,动人心神。左手轻舞,雪白的扇,时张时合。张时,朵朵桃花盛放,花开满地;闭时,仿若泼墨挥毫,仿若雪落九天。正所谓剑冷扇雅,一刚一柔,却迫得林寒、何在二人连连后退,难以招架。
慕容子衿忽道:“林寒所习刀法阴柔,不能硬拼。你顺着他的刀法,即可找到他的罩门,以扇击之。”
温醉墨剑眉一挑,收住手中的剑,身子一横,双脚点在何在重剑之上,何在向后急退几步。温醉墨趁势提剑击向林寒,水蓝的剑芒衬得林寒脸色发寒,忽地纸扇一展,桃花朵朵。
林寒顿住,鲜血从喉中喷出,溅在雪白的扇面上,映得朵朵桃花愈加鲜艳。何在急忙上前扶住林寒,捂住他的伤口,仍是血流如注。
林寒用刀支着身体,忽然笑道:“能死在温醉墨的手里,也不枉此生了。只是我不服!若是没那个漂亮的小娃娃帮忙,我怎么会败得那么快!”
叶笙忿忿:“呸,你咋不说你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呢!”
他们“金木水火土”五人闯荡江湖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何在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颤声:“老四,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看……”
林寒果真没说话了,他身子一歪,刀从手中滑落,何在忙抱住他。林寒望向慕容子衿,神色怨毒:“傻……傻大个……替我……”
“好!”何在沉声,林寒头一歪,再无声息。
而空中的四人,也停了下来,江清河眼角的细纹更深,低声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柳雁卿默不作声,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玉笛。由于他是楚云飞的亲传弟子,所以与“金木水火土”中的其它四人不甚相亲,但是这十多年来,他们从天地盟创立之初,就一起打拼,说亲如兄弟是假,说没有一点情分更是骗人。
而曲嫣然更是红了眼眶,虽然平时和林寒骂骂闹闹,但是早就已经习惯和他们一起喝酒杀人,快意江湖。而今林寒却在自己面前被人斩杀,怎能不恨?怎能不报仇雪恨?曲嫣然丢下苏夜饮,飞身向温醉墨掠去,苏夜饮也急忙跟上。
何在放下手中林寒的尸体,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
说罢,提起重剑,这样沉重的剑在他手中仿若,舞得虎虎生威。
温醉墨冷笑,轻而易举地格开重剑,向何在刺去,谁知何在却不躲不闭。蓝色的剑芒一隐,红色的血光一闪,一只臂膀被生生斩下,顿时血流如注。何在却仿佛不怕疼似的,向叶笙和慕容子衿急掠而去。叶笙银索一挥,缠住那把重剑,但是何在的剑法何其刚猛,只是一扯,银索便从叶笙手中飞出。待叶笙重新握住银索,天地盟的其他弟子已经围了上来。
原来何在的目标是子衿!温醉墨来不及多想,正欲飞身过去,却从空中射下一排银针,明晃晃的针,带着森森阴毒,铺天盖地而来。温醉墨只得回身阻挡那些银针,“叮叮叮叮”银针四散,有些插入土中,青草瞬间枯萎,有些插在天地盟弟子的身上,立时毙命。
慕容子衿跌跌撞撞,已经退到悬崖边上,而何在仍是步步紧逼。
叶笙终于挣脱人群,急掠而来,纵是她轻功好,离二人仍有一大段距离,急得她语不成句,大喊:“子衿,快按!快按!”
慕容子衿握着手中的银筒,望着来人愤怒欲燃的眼睛,脑中却浮现出林寒死前的那个眼神,一向冷静自若的她,手指点在那个按钮上,微微发抖。她知道手里的这个银筒叫做“天女散花”,只要按一下,这个银筒里就会发射出无数毒针,叫来人立时毙命。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叫她杀人,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何在手中的重剑向慕容子衿袭来,罡风袭来,刮得脸生疼。手中的银筒捏得更紧了,只要一按,只要轻轻一按,轻轻一按……
“嘶——”洁白的扇面被内力震成几片,漫天飘雪,桃花落尽。纸扇封住了曲嫣然的针阵,温醉墨得以抽身,脚下一点,振衣而去。
手心都出汗了,还是……还是没有勇气……慕容子衿颓然松开了手中的“天女散花”,眼睛一闭。
何在的重剑落下,击在山崖上,震起尘土飞扬,落石滚滚。
“子衿!”叶笙和苏夜饮都是失声大叫。
还是晚了一步,一丈之外,温醉墨眼睁睁看着女子的衣角消失在崖边,像一阵被风吹散了的白云,了无踪迹。龙吟剑鸣,乌云滚滚,眸色沉沉,手指发白,于是再无停歇,剑芒闪电一样刺入何在胸中,纵身跃下山崖。
“温大哥!”
“温公子!”
叶笙和苏夜饮都呆立当场,叶笙望着山崖下,眼前滚滚逝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叶笙小心!”还未等叶笙反应过来,苏夜饮便从远处扑过来抱住她,一根根银针向插在地上,流光溢彩。还未等两人起身,又是一阵银雨朝两个而来。
曲嫣然红了眼,血债是要用血来偿的!
两人在一路翻滚到了炸毁的竹楼旁,终于是退无可退。曲嫣然衣袖一振,千万根针织成密网,向两人射去。
“轰——”一声巨响,地底突然出现一个地洞,叶笙和苏夜饮“咕咚”一骨碌滚了下去。曲嫣然和空中还在缠斗的两人都是一愣,柳雁卿手掌一震,掌中的玉笛化为千万碎片,亟亟向二人射去,阻挡住两人。柳雁卿跳入地洞,以手为刃,“铮——”铁链被他生生震断,石板立即合上。
曲嫣然红着眼,用力的拍打着石板,石板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这石板有千斤重,任你内力再深也无济于事!”江清河捂着伤口,叹了口气,皱眉,又自言自语,“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洛阳温家的人都跑来了?”
“哼,他中了我的针不会好过的。”曲嫣然的手深深抠着石板,恨声,忽又眼睛一红,“只是林寒和何在……”
“罢了,生生死死,缘起缘灭,你看开点吧!他们两人为天地盟戎马一生……好好葬了吧……”江清河负手向竹林深处走去,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快些联系上三弟,弄清楚柳雁卿究竟独闯竹屋?张海博也几天没消息了!”
天地盟五领主中的“金门”柳雁卿和“水门”张海博常年和三盟主在外处理事务,而其他三门则跟着江清河镇守渝州,一向是里外配合,天地盟才在楚云飞隐退后,仍立于江湖不倒。张海博本负责联系,这几天却音信全无,而柳雁卿则直接背叛,江清河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这时,一个天地盟的小弟子慌慌张张跑过来,哆哆嗦嗦,语不成句:“二盟主!二盟主!九龙坡……张……张领主的……尸体……”
“什么!”江清河怒目圆睁,急忙转身奔向九龙坡,曲嫣然也跟在他身后。
众人离去后,竹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人,嘴角微微上扬,眸中却又一丝惆怅,果然……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帕,里面小心地包着一支珊瑚玉钗,红色的小珊瑚珠在风中摇曳,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