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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苗疆少女 ...

  •   三月天里,碧空纸鸢,草长莺飞,马蹄得得。离了那细雨迷蒙的江南,一路上春光灿烂,两个青衫杏袍的年轻公子策马疾行,马蹄踏得红花留香。两匹骏马奔腾,溪水淙淙,溅起的水花沾了两人一身。一面标着“酒”的旗帜高高的飘在空中,远处正有一家酒楼,门前挂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透下,树影斑驳,树林间回荡着鸟儿的清啼。突然草丛一阵骚动,一条小青蛇飞窜而出,向一大树急速爬去。杏袍少年的坐骑受到惊吓,狂躁的嘶叫起来,马蹄不知所措地来回踱步。

      “吁——”的一声,骏马仰面长嘶,青衫少年从马上跃下,一手拉着自己的坐骑,另一只手则稳稳抓住那匹受惊的马。杏袍少年也俯下身子,轻贴在马背上,左手紧紧握着缰绳,右手安慰一般抚摸着坐骑的鬃毛,骏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青衫少年紧张地望向杏袍少年,杏袍少年摇摇头,挥了挥手,似乎在说“没事”,随后便伸手握住同伴的缰绳,朝同伴点点头。青衫少年目光如炬,像四周一望,忽地脚尖一点,飞身掠向树枝。只见那只小青蛇此刻爬到了枝梢上的鸟窝前,露出牙来,一只母鸟展开翅膀,颤抖地扑扇着,护着身下的几只雏鸟。青衫少年左手攀着树枝,轻轻用力,翻身一夺,将小青蛇捏在手中。他脚尖轻点树干,身子向前一扑,几个翻身,又回到原地。小青蛇在他手中不安分地扭动着,仿佛威吓一般,吐出信子,发出“嘶——嘶——嘶——”的声音。青衫少年向杏袍少年使劲挥挥手,有低头望着小蛇,开心地笑着,还不求饶,看谁笑到最后!

      清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叮铃——叮铃——”,幽静的树林中响起了几声清脆地铃声,青衫少年吃惊地看着那条小青蛇突然幻化成一只青鳞巨蟒,露出獠牙,向自己扑来。他的手一松,失神的片刻,右手突然一阵吃痛,那条小青蛇便从手中逃走了。右手的虎口处赫然出现两个牙印,他刚准备伸手抓住那条逃得不远的小蛇,耳边传来一声焦急地清吒:“夜饮,小心!”

      是子衿的声音!仿佛被惊醒了一般,苏夜饮抬起头来,只见三片竹叶划破空气,急速地向他射来。苏夜饮急忙足尖点地,向后连退几步,就在他在慕容子衿身前站定的时候,那三片竹叶竟直直地插入土中。

      又一阵清风吹过,树枝带着树叶摇晃着。高高的树干上正坐着一位苗疆打扮的少女,红底短衫上用各色丝线绣着繁复花纹,不过膝的短裙下,一双白嫩的纤足在空中摇荡,左脚的系着几个小小的银铃。长长的黑发被银制的发饰挽起,额前的刘海飞扬,仿佛风中的流苏。新月一般细长的眉毛下,那双娇俏眼眸里带着深深的笑意,正上下打量着二人,黑白分明的眼珠清亮如水。小青蛇一下子飞窜入她的怀中,仿佛受惊一般。少女削葱般纤细的手轻轻抚着小青蛇的头,半是安慰半是责怪:“丝丝,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的!不过谁叫你调皮,非去吓吓那只鸟,吃到苦头了吧!”

      苏夜饮使劲揉揉受伤的右手,正要发作却看到枝头突然出现的少女,他从小生活在山中,极少见到女孩,更不知该如何责问训斥眼前这个娇艳如花的少女,生生挤出一句:“姑娘,快下来吧。上面很那么高,很危险的。”

      慕容子衿和少女都是一愣,慕容子衿掩口而笑,少女忽起身站在树枝上,红袖一挥,小青蛇马上窜入袖中。少女抬手指着苏夜饮,右手手槐出的银铃“叮叮”作响,嗔怒道:“臭小子,就是你伤了‘丝丝’!”

      “丝丝?”苏夜饮挠挠头,半晌才明白过来少女口中“丝丝”就是那条小青蛇,道,“原来它叫‘丝丝’,这条蛇会咬人,很危险啊!”

      少女秀眉轻皱,撇撇嘴,怒斥道:“胡说!丝丝平时可乖啦,都是你捏疼了它,它才咬你的!”
      “呃……”这姑娘好不讲理!苏夜饮却不如何辩解。

      “姑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一旁的慕容子衿已从马上跃下,抱拳缓缓道,“我们并不知道这条小蛇原来是姑娘的宠物,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况且我的朋友已被这小蛇咬伤,按理我们也算扯平罢。”

      少女眯着眼睛打量着慕容子衿,眼角挂着点点笑意,双手轻轻抚弄着颊边垂落的一缕秀发,柔声道:“嘻嘻,还是这位公子会说话。”却又伸手一指苏夜饮,傲气道:“好吧,臭小子,今天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就算我们扯平吧。”

      什么叫不计较?明明是她的小蛇先惊到了子衿的马!苏夜饮正欲辩解,慕容子衿却向前一步拦住他,继续道:“多谢姑娘,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姑娘答应。”
      “嗯?”少女偏头望着慕容子衿,有些疑惑。

      “刚才姑娘的‘丝丝’咬伤了我朋友,在下不才,要是没看错‘丝丝’应该是‘南疆七毒’之一的竹叶青,还望姑娘能赐予解药。”竹叶青本是南疆一种常见的毒蛇,然而由于从小被主人用各种蛊毒喂养,等到长大了身上的毒性也会发生变化。而由不同的蛊毒喂养,竹叶青的毒性也各不相同,所以必需主人亲配的解药方能解毒。

      苏夜饮低头看着手上被咬的地方,那两个牙印边缘竟已发黑。少女一听这话,也是一惊,失声道:“啊,差点忘了!喂,臭小子,你还好吧!”

      苏夜饮一脸痛苦状,捂着胸口,道:“哇,好疼!四肢无力,胸口也好闷!我不会要死了吧!”

      少女却笑出声来,双颊也泛起了红晕,却故意一脸严肃道:“才不会死呢!‘丝丝’还小,顶多一只手废掉!”

      “啥?啊,整个右手都没知觉了。”苏夜饮急忙捂这右手的伤口,睁大眼睛望着少女。旁边的慕容子衿也是焦急万分,急道:“姑娘——”

      少女却把头一歪,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不吓你了,喏。”说罢,右手一摆,一个绿色小瓶朝两人飞来。苏夜饮身子一转,左手一夺,将瓶子紧紧攥在手里。苏夜饮站起身来,不过眨眼功夫,那少女便已消失无踪,树枝在空中摇曳,绿叶飞落,只剩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把药敷在伤口上就行了。笨小子,你的手我先留下了。”

      两匹骏马悠闲地嚼着路边的青草,大树的绿荫下,青衫杏袍的二人席地而坐。慕容子衿一身杏袍,长发被高高束起,嘴上还多了两撇胡子,小心地替苏夜饮敷上药粉,柔声道:“疼吗?”
      苏夜饮摇摇头,笑道:“嗯,不疼也不麻了。还是子衿你比较像女人!”

      慕容子衿抿嘴一笑,歪着头调笑苏夜饮,道:“怎么,还再想刚才那位姑娘?”

      “啊,没。没!”苏夜饮慌忙辩解到,脸涨得通红。

      “还没有,脸都红了,”慕容子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竟带着些诡计得逞的调皮,“我想那姑娘应该不是坏人,也并非故意为难我们,只是天性顽皮活泼罢。看那姑娘的衣着,应该是苗疆人无疑,只是她用的‘织梦幻音’明明是梵音谷的法术,用蛊毒豢养小蛇却是南疆魔教的蛊术,发射竹叶的手法更有几分唐门的影子,依着她的性格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子衿,你真好,总替别人想,”同为女子,子衿和今天见得那个女子却是完全不同呢!手上的伤口微微发红,已开始愈合,苏夜饮伸了个懒腰,“那个姑娘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

      “其实我挺羡慕她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时候不早了,我们接着赶路吧。”说罢,两人便解开树下的骏马,一跃而上。一扬鞭,尘土飞扬,消失在暮色里。

      那日,慕容子衿提出要前往渝州,苏夜饮起先并不赞同。慕容子衿却认为这样可以扰乱对方的视线,从而避开耳目,并说服苏夜饮只是打探一番,再加上苏夜饮本身对那位名震天下的“剑圣”的好奇之心,终于是同意。两人乔装一番后便启程,几天的相处中,苏夜饮与慕容子衿渐渐熟络起来,他发现这个慕容世家的大小姐其实十分容易相处,丝毫没有小姐脾气。她不仅体贴温柔,让他常想起师傅口中那句“女人是水做的”,更难得的是还有着一股江湖儿女的豪气。她可以对月饮酒,醉步起舞;她可以策马奔腾,衣袂飘飘;她也可以指点江湖,讲述各种武林中奇闻异事,分析时局利弊。

      月光冷冷的照在树枝上,银光如水,斑驳一地。

      月下的酒店里,慕容子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红云一片,似已有了几分醉意:“我从小就身体不好,练不成武功。那时候我很小不识字,哥哥就抱着我,读书给我听,什么《山海经》啊,《搜神记》啊。大了一些,读完了那些四书五经,我就开始阅读家中珍藏的武林典籍,希望自己也可以帮哥哥和爹爹的忙。哥哥要帮爹爹处理事务,平时都很忙,但是他怕我一个呆在家里很闷,就总是带我出去骑马。刚开始我总是怕掉下来,哥哥就抱着我坐在马上,安慰我……”

      醉倒在桌上的苏夜饮,抬起头,傻笑着:“你哥哥对你真好,我师傅也对我很好。我小时候很笨的,学什么都很慢,那些师兄总是嘲笑我,只有师父一招一式耐心地向我讲解。昆仑山上人很少,大师兄和小师妹受掌门器重,经常要下山,所以大多时候只有我和师父,师父就总是要我陪他喝酒。子衿你好像我师父哦,总是照顾我,给我讲道理……”

      慕容子衿手托着腮,将一杯酒向苏夜饮推去,笑道:“难怪你的酒量不错。来,再来一杯。”

      苏夜饮将那杯一饮而尽,道:“是啊,我师父也这样说,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酒量像你这么好的姑娘。”

      “唔,酒可比药好喝多了。因为身体不好,我从小就要喝很苦的药,很苦很苦。我不想喝,大发脾气,哥哥就总是在一旁哄我。咦,你的师父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出来呢?”

      “啊,师父说他年纪大了,要守着昆仑派。子衿你不知道,我们住昆仑山很高很高的地方,山势险峻,还有飞禽猛兽,你说平常人谁会来呢?”

      “说实话,我只在典籍上见过昆仑派的名字,还以为是传说呢!没想到今天倒叫我见到真的啦!”慕容子衿又斟了一杯酒,脸上的酒意更深,“不过你可千万别随便告诉别人你的身份和师门,否则会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喔,师傅也这样告诫我的。他还在我临走前将这把剑赠给了我。”苏夜饮抬手,“噔”的一声将问情拍在桌上,笑着。

      “咦,这是你师父的佩剑?”慕容子衿向对桌的苏夜饮挪了挪,似乎要将那把剑看的更清晰,纤细的指尖滑过剑鞘停在剑柄上。

      苏夜饮废了老大劲才抬起头来,挥挥手,眯着眼睛,道:“不是,师父说是位故人的。”

      “故人?”慕容子衿将剑一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剑光一闪,映着如水的月色,剑身发出冷冽的寒光,“真是把好剑!”

      苏夜饮顿时酒醒了大半,这剑很锋利,要是伤到了怎么办?一念及此,刚要出声阻止,却见女子持剑而舞。长袖飞舞,衣袂飘飘,剑光和着人影,一柔一刚,仿佛广寒宫里的仙子一般,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暮色四合,霞光竹叶,一红一青交相掩映。竹林的深处,有一间简陋的竹屋。

      “嘎吱”一声有人推开了竹门,只见屋内摆设简单,只一张竹床、书桌和木桌,木桌上摆着一盏古旧的油灯。桌上早已落满了一层厚厚灰尘,显然已很久无人居住。然而此时却有一人正坐在桌前,低着头,屋内很暗,那人却没去点灯。

      那人虽然背向门口,来人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一脸吃惊:“是你!?”
      那人仍旧没有回头,一个声音幽幽地,仿佛从地底传来一般,令人悚然:“哦,你来了。”

      不同于长安的夜夜笙歌,夜色下的成都城是宁静的,高处的房檐有人临风而坐,闭着眼睛,仿佛享受一般,任凭衣袂被晚风吹起。真是宁静的夜啊!还是快些动身罢。嘴角仍残留着淡淡笑意,缓缓睁开双眼,瞳孔猛的放大,怎么会?

      苏夜饮和慕容子衿牵着马在街道上漫步,一群孩子嬉笑着从身边跑过,一群老人提着鸟笼在湖边斗鸟,抑或是一群人围在一块听书喝茶。忽然一阵琵琶声从高处的楼阁传来,弦弦掩抑,声声哀婉,似诉平生不得志。

      苏夜饮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扭头望向慕容子衿,却见对方也停了下来,脸上微微失神,于是道:“子衿,我们先上去看看吧!”

      慕容子衿回过神来,点点头,神情却有些哀伤:“这琵琶声如此凄怨,想来那弹琵琶的人心中必是十分苦楚凄凉吧。”

      尽管已是春日三月,在高高的楼阁外,苏夜饮仍感到一丝凉意,不知是因为高处不胜寒,还是那琵琶声过于凄怨的原因。苏夜饮和慕容子衿躲在窗下,从窗缝中偷偷向室内望去。只见阁楼内烛光如海,灯火辉煌,地面上铺着红色的波斯长毯,一名女子坐在居中的雕花檀木椅上,湖蓝色的长裙曳地,女子眉目婉约,星眸闪烁,朱唇轻启,皓齿如贝,神情却是十分凄婉。女子低眉信手,轻拢慢捻,声音温柔凄凄却饱含岁月的沧桑:“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一名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正坐在屋内的酒桌前,闷声不吭的倒着酒。男子眉清目秀,脸色却苍白如纸,许久才站起身来,步伐却是稳健的。他走到女子身边,俯下身去将女子揽入怀中,忽地握住女子翻动着玉指,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朝雪,和我一起回去,回荆州去。”

      “回去?”那个名叫朝雪的女子手一顿,忽地抬起头,眸中星星点点,脸上的神情却一冷,冷笑一声,道,“哈哈,陆郎,太晚了。太晚了!”

      “朝……朝雪!?”男子一愣,望着怀中的女子,有些恍然,似乎不认得女子一般。却见女子的右手一转,“铮”一根琵琶弦应声而断,修长的指间银光一闪,那根断弦的一半已没入男子胸中。男子不可思议地望着插入胸中的断弦,放开怀中的女子,猛地后退几步,捂着胸口靠在酒桌前,神色充满了痛苦:“朝雪,你竟如此恨我!你,真的这样狠心?真的想要我死?”

      一见房中此情景,苏夜饮正想破窗而入,却被慕容子衿拦住。慕容子衿摇摇头,低声道:“再等一等。”

      “陆郎啊陆郎,你以为我还是当年荆州的方朝雪吗?你以为你以十斛珍珠将我从青楼赎出,我们就能回去吗?”方朝雪眼里半是疯狂半是痛苦,一滴泪从脸颊滑落,蓝袖挥动,白色的绸带从袖中舞出,借着真气飞向男子,将男子的脖颈死死缠住,“十年了,十年了!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所以你要杀了我?作为对我的惩罚?”男子苦笑了一声,忽然用带着鲜血的手抓住绸带,一步一步走向方朝雪,“那些人,你也是这样将他们杀害的吧,朝雪。”

      “你……你都知道。”方朝雪的手一抖,用在绸带上的力道便松了下来。不,不,不,他要是知道的话,今天怎么会孤身赴约?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多年的刺杀经验让方朝雪马上平静下来,迅速将绸带一紧,“胡说,你怎么会知道!?”

      屋外的慕容子衿扯了扯苏夜饮的袖子,低声道:“可以了,你……”话还未说完,却感觉背后一疼,浑身顿时无力。两人相视一望,心中都是一紧:身后竟还有人。两人瘫倒在窗下,只能听得见屋内两人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当然知道。”男子一窒,却大笑一声,将那绸带攥得更紧了,忽然在离方朝雪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握着手中的绸带吻了起来,光洁雪白的绸带,仿佛少女的手腕一般。男子抬起头来,望着方朝雪,脸上却带着笑意,声音不再颤抖却含着痛苦:“朝雪,十年了。从荆州到长安,从江都到洛阳,一直到成都,我无时无刻的在寻找你和暮雨。你恨我,我明白。我也恨我自己,恨我当年能救你的时候没有救你,更恨我想救你却又无能为力。”

      “不,不要说了!”方朝雪摇着头,难以置信的望着男子,将手中的绸带又是一紧。

      男子仍是自顾自地说道:“朝雪,你可曾想过你杀的那些人中,不仅有武林显贵,更有许多事朝廷要人,为什么朝廷从来都没人追究?”

      “难道,是你……”未等方朝雪说完,窗棂“嘭”的被人一掌击碎,木屑扬起,两个人被扔进屋内,竟是慕容子衿和苏夜饮,一个冷冷地声音从窗外传来,甚至带着冷冷的笑意:“姐姐,你还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可别忘了他当初是怎样抛下你的!”

      “暮雨!”方朝雪惊讶低望着窗外,深黑的夜色中,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正站在窗外。女子长长的秀发被简单盘起,发上甚至没有任何头饰。女子面色苍白,然而自鼻梁以下全部被一块黑纱蒙上,只剩下一双亮如繁星的双眸。男子也是一惊,望着窗外的女子,失声道:“你……你是暮雨?”

      “陆云,才十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吗?”方暮雨抬手揭下面上的黑纱,那是一张与方朝雪相似的脸,婉约秀丽,却没有方朝雪的凄婉,取而代之的是明艳稚气。而就在这一张明艳的脸上,一条可怖的伤痕自上而下,划破了白玉般的右颊。方朝雪像被火烫着一样收回目光,面上满是痛苦的神色。陆云呆呆地望着方暮雨,半晌才怒道:“暮雨,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方朝雪,你还不动手!”方暮雨从窗中翻身跃入,拔出手里的剑,神色决然,“你既狠不下心来杀他,那我来!”

      方暮雨身影一动,如鬼魅一般向陆云掠去,长剑直指他的胸口。“嗖”一根银索从空中飞来,卷住那把长剑,止住了剑势。方暮雨身子一顿,只见银光一闪,三颗铁骨钉向自己飞来。方暮雨只得放下手中的剑,向后急退几步,抬头望向房梁。

      柔柔的月光从房顶的天窗射向屋内,一个红衣少女倚在房梁上,右手握着那根银索,轻轻一抬,银索卷着那把长剑飞回少女手中。少女把玩着拿把长剑,忽然朝倒在地上的苏夜饮和慕容子衿一笑,眼睛弯成了两片月牙,颊边漾起两个梨涡。

      纵使换了一身汉人的衣裳,苏夜饮和慕容子衿还是一眼就认出,这红衣少女就是白日里遇见的那位苗疆少女。她怎么在这里?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慕容子衿忽然朗声道:“姑娘,救命!”

      少女盈盈一笑,纤指一弹,两颗梅花镖射向绸带,将那绸带划成三段,又将手中的剑向方暮雨射去,方暮雨急忙翻身一退,脚尖一点身后墙壁,飞身将长剑接住。也就在这一瞬,红衣少女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红衣飘动,仿佛一朵开得正艳的红蔷薇从枝头落下。少女落到苏夜饮和慕容子衿的身前,迅速帮两人解开穴道,慕容子衿忙抱拳道:“多谢姑娘相救!”

      少女脸一红,挥挥手,道:“姐姐,哪里的话。今天‘丝丝’惊到了你的马,姐姐没有计较,现在我们才算真的扯平了。”

      苏夜饮和慕容子衿都是一惊,原来她一早就识破了。慕容子衿摸摸嘴上的两撇胡子,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姑娘已经发现了,在下慕容子衿,这是我的朋友。”

      苏夜饮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回过神来,忙抱拳道:“我……在下……在下苏夜饮。”

      少女一看苏夜饮的样子,抿嘴一笑,道:“我叫叶笙,姐姐,哪有你这么秀气的公子啊!”又把头一歪,故意正色看着苏夜饮,道:“笨小子,你现在可是又欠我一条命了哦!”

      仿佛想起什么一般,苏夜饮上前一步,挡在慕容子衿和叶笙身前,拔出手里的问情剑,低声道:“你们小心!”

      谁要你保护啊!叶笙嘴一嘟正想反驳,却听到方暮雨冷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你们究竟是谁?”

      方暮雨接住剑后已掠到方朝雪身边,警惕看着屋角的三人,而陆云跌坐在一旁,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我们不过是成都城里的过客罢了,循着这位朝雪姑娘的曲子来到这里。”慕容子衿定定地望着方朝雪,神态自若,声音依旧是那样柔柔的。一旁的叶笙也扬起手中的银索,指向陆云,柳眉轻皱,扬声道:“是啊,谁知道就撞见了姐姐要杀自己的情郎,妹妹也迫不及待地要杀姐姐的情郎。你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奉劝你们少管闲事,否则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方暮雨长剑在身前一挡,艳丽的脸上带着隐隐怒意,连带着脸上的那道伤疤仿佛也炙热起来。

      慕容子衿仍旧望向一直低头不语的方朝雪,眼珠一动,忽疾声:“朝雪姑娘,你当真愿意看到你爱的人死在你面前?你当真舍得他死吗?”

      爱的人?恨的人?这一生真不知是爱他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点!却是早已将一生的深情错付于这一人,只此一人。

      夜风从窗中透过,屋内的烛光轻舞,火光明灭。方朝雪望向陆云,就像年少时无数次的那样,深黑色的眼眸仿佛一口古井,井深处着无尽的温柔与凄凉。血浸湿了陆云胸前衣裳,原来就算是鲜红的血也会渐渐发黑,最后只剩下枯黑一片。曾经熟悉的容颜历经了十年的风霜,竟也变得陌生了起来。陆云抬起头,正对上了那双记忆里的眼眸。
      月光下,流转的眼波中,时光仿佛有回到了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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