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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侍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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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璧帝姬大婚的日子在即,夏宫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大王与倾璧帝姬的关系极好,又加之先王对倾璧帝姬的喜爱,自然只有厚待和重视,哪里敢怠慢。
待到帝姬大婚之后,妺喜侍寝的日子自然也就被提上来了。妺喜的病情早已大好,不能再有什么借口。大王亦不疾不徐,不知道是如何打算。
妺喜什么也不想去想,只觉得心里堵着顺不了气,焦虑而且不安。生命又要上升到另一个阶段了是吗?从此告别的,除了童贞,还有童真和更多吧。虽然妺喜的过往不曾多么顺利和平静,生活里遇到的挫折和苦难往往更多,但是生活还在继续,路也要一步步走。
倾璧帝姬的婚礼排场很盛大,妺喜打扮成丫鬟的样子悄悄溜出去看了。那日阳光极好,明媚温暖。
送亲的队伍浩大,有莘氏的侍者恭敬地走着程序,据说浩大的迎亲队伍在夏宫外的驿道上等候交接。
倾璧帝姬一身瑰丽华贵的红色嫁衣,白皙胜雪的脸上是精致细腻的红妆,高高梳起的如意发髻上珍珠美玉光彩夺目,胸前和腰间都配着绝世珍稀的美璧,映衬着她美丽的名字和高贵的身份,她身形高贵,姿态优雅端庄,从高高的台阶被众人拥护着下来,像是九天里的仙女披着绯色的晚霞,踩着火红的祥云,落入凡尘。
夏王履癸亲自送行,拾起妹妹的纤细白皙的手,往华美的舆车上送去。倾璧的手在履癸的手里停滞,她盯着自己染了丹蔻的美丽指尖,却迟迟不肯将手指离开。
妺喜觉得,倾璧帝姬的脸色一点看不出喜悦,虽然她始终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从不曾懈怠。但是她的眼神,和她的眉头,隐匿着淡淡的哀愁,也许是舍不得吧,毕竟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再也不能回来。
多么浩大,多么隆重的排场,人群中混迹的妺喜心里暗暗感叹。女儿家注定的漂泊,何处是家。倾璧帝姬的舆车载满了高贵和美好,去往的是幸福。同样的王女身份,妺喜却只能以一个贡品的身份在这夏宫里孤身奋斗,遭人轻视。
倾璧帝姬在踏上舆车的一瞬间泪流满面,她自己显然也没有预料,措手不及。她匆忙的坐定,回头望向她的哥哥,履癸。泪珠簌簌落下,深深的凝望里,是无限的缱绻与不舍。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了,最后留下的是倾璧那双哀伤的眼睛。
倾璧和大王的感情想必是极深厚的。妺喜心里叹了口气,心里也被感染地十分惆怅。
*
悄悄地溜出了人群,妺喜得赶紧回云华殿了。豆蔻知道了,又要苦口婆心地劝诫,长跪不起,反复反省自己的失职了。
妺喜初来乍到,对路认得不是很熟,之前跟着人群一起去了夏宫广场,现在摸回原路似乎有那么点困难。
跌跌撞撞,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正四处张望着,一个转角,撞上假山旁边过来的人,妺喜惊讶地抬头一瞥,发现是一个一身贵气衣衫的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内侍。那男人犀利的目光投了过来,妺喜心里一阵慌张,低头慌忙行礼。
男人脚步退后一步,冷冷地低头看着妺喜,问着:“新来的宫婢?这般冒失。”
“奴婢……奴婢明仪宫荆棘,”妺喜胡乱给自己编了个名字,企图蒙混过关。
“哦?明仪宫。”男人声音转了个弯。“听名字倒像是那里的,但是明仪宫的元妃娘娘早已过世,没想到还有如此眉清目秀,芬芳俊俏的小宫女留守,当真,可惜了。”
妺喜心里一阵无语,这人谁啊,姐低着头呢,您老看清姐的长相了么,就在这儿嘚啵,是不是这夏宫都流行恭维女人,不论尊卑美丑啊。
“大人政务繁忙,奴婢告退。”妺喜心想这人真烦,赶紧走。
那男人不是省油的灯,“撞了就走?明仪宫果然贵气。”
妺喜心里又是一阵无语,心里盘算怎么应对。
刚巧,另一边又来了一队人马,正也朝这个方向过来。妺喜悄悄一瞥,正是妤姜。
妤姜也看到了妺喜,看着她一身的打扮,微微一愣,然后走了过来。
妺喜转头向这里行礼:“施美人安。”
妤姜身穿绛紫色宫服,尊贵而不张扬,端庄素丽。妤姜年纪尚小,明丽的脸庞多少带着些稚气,这身装束显得成熟端庄了许多。她发饰明珠绯玉,髻边微微簪了几朵红梅,芳香极了。到底是贵族出身,气质浑然天成。
那问话的男人也行礼。妤姜身边的宫女介绍道,这位男子是巫史赵大人。巫史,是个位高权重的官职。虽然不似武将有兵权在手,也不同于文官管理地方,但是它主管祭祀占卜、掌管天文、星象、历数、史册,在这样一个信奉神明的时代,实在是作用极大。
这位赵大人,妺喜也听豆蔻介绍过。他名叫赵梁,是一位非常受大王重视的高官,据说少时便与大王相交,与大王关系甚好。为人聪慧狡黠,朝中人都三分忌惮于他。具体的,豆蔻没有多说,妺喜也不感兴趣。如今碰到,确实觉得不是善茬。
妤姜也微微还了赵梁一礼,可是赵梁没有退下的意思,眼神又落在妺喜身上。
妤姜落在眼里,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高兴了。她招呼了妺喜,然后回身向赵大人介绍了几句:“这丫头原是我宫里的,甚是伶俐,派去明仪宫云华殿服侍我有施王女殿下的。”
“哦?这样。”赵梁答道,显然还有怀疑。
“可否容我与她多叙几句。”妤姜不悦,声音也强硬生冷了些。
赵梁终于识相,行礼退下,眼神里也颇有几分不悦。
妺喜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妤姜的下一句又让她一个心悸。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妤姜低低地问。将妺喜拉着往前走了几步,挡住了妺喜的脸。
妺喜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又想翻墙逃走,现在可是大白天。”妤姜冷冷地说,眼神愤懑不悦。
妺喜心里了然,原来如此。“没有,我只是来看看帝姬大婚的排场的。”
妤姜松了下手里的力量,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着:“太胡闹了。你要记得你现在的身份。很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你,看你出错,等着笑话我有施氏族。”
妤姜说道家乡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你现在就是我。你不能出错。不应该穿着这样的衣服让别人记住你的脸。不要辜负母后对你的期望。”
妤姜狠狠地叮嘱,稚嫩的脸蛋也涨红了起来,眼睛也红红的。妺喜看着妤姜,这个小女孩子,怎么就不得安生地到处乱跑,王妃为她争取的一切算是白搭了。又是如何的手段,立时就封了美人。早知道这样,何必当初费那么多周折。王妃,又该在宫殿的角落里独自垂泪了。
妺喜收回了思绪,静静地点头做了保证,然后只微微地行礼,就退下了。
妤姜看着妺喜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
侍寝的日子定在倾璧大婚的第二天。
妺喜别了妤姜,回到云华殿,一夜难眠,第二天起得迟了,梳洗时,豆蔻嘱咐了一堆规矩,妺喜也没有听进脑子。只觉得,心里乱极了。
太阳落了,寒枝枯藤,世界涂抹着昏黄的颜色。一行人引送着,来到碧池,沐浴更衣,才能送入大王的寝宫,乾坤殿。
碧池的水温暖,像美人柔若无骨的手指抚摸在身上。妺喜想起了珠玉姐姐,想起了以前一起洗澡,练舞的那些光景。然后,妺喜笑了,发自内心的愉悦。再然后,妺喜哭了,发自内心的哀伤。
妺喜调整自己的情绪,什么都不想再想。她认真地沐浴,认真地等待。
豆蔻悄悄来报,大王目前不在宫中,今早宫外传来紧急消息,大王封锁消息,匆匆忙忙出宫了,至今未归。
妺喜思考不出其中缘由,未答话。不管大王在不在,妺喜也要做过自己的分内,静静等待。
披上干净的新袍,妺喜被送入乾坤殿静候。夜幕已近,幽幽梅香随行。
乾坤殿果然无论布置,还是陈设,都是王者贵气。玉质的熏炉里,有安神香的气味,恬淡舒适,让人放松。长灯立在侧边,使得殿内空气明亮而温暖。甚至她能感受到履癸在这殿里留下的温度和气息,让人恭敬,却又不致慌张。
是的,妺喜没有觉得慌张,与履癸的几次碰面和接触,她都没有特别的惶恐和不安,这个人虽然霸气凛然,却不给人以压迫感。
同样是尊贵的身份,在公子面前,妺喜就拘谨多了,哦,那时还是琉璃。想到那个温和的男子,妺喜的心里又别是一番滋味。
乾坤殿的内侍,一个清秀的男子,正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引领妺喜向内室里走。他面容清秀,手指清峻,让妺喜想起商族公子子履那双温暖的手,曾经在冷雨和寒夜里给予过她无限的帮助、温暖和遐想。
不知道,公子如今如何。不能留在公子馆,妺喜心里万千遗憾。
宫人退出宫殿伺候,留下妺喜一人站在内殿之中。
幔帐微微拂动,半掩着内殿里铺着丝帛锦被的御榻,御榻后面是雕龙画凤的暖玉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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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更的已经敲到子时,大王还没有回来。
妺喜已甚是困倦,微微眯在了御榻边侧,想必大王今夜也是不会回来了。
按照豆蔻禀报的,大王清早就匆匆出宫,想必事关重大,不知道是战事的问题还是政局动乱。妺喜对大夏的格局了解甚少,揣测不出其中的原因,也就索性不去思考,知之甚少,闲事莫论。
不知过了多久,乾坤殿的宫门开了,妺喜听见动静,微微睁开了眼睛,已经几时了?
有人向内殿走来,妺喜撑起身子探看,才发现,是大王回来了。
这时,妺喜心里才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不少。
履癸面色清淡,若有所思,由宫人褪去外面的皮毛大袍,披着一件素白的寝衣,走进了内室。看到妺喜的瞬间,微微愣了一下子,似乎才想起,还有这边一件事。他微微笑了,疲惫的面容里有几分歉意和欣慰。
妺喜起身行礼,衣衫单薄。履癸伸出手,将她扶起,掌心温暖,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香气和温暖,倒显得妺喜的手指冰凉了。
“大王。”妺喜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让你久等了。今日……”履癸开口,语气温和,但眉目间仍有掩不住的疲惫和忧伤,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微微勾出一抹笑意,安抚妺喜入榻。
妺喜的心里狂跳,躺在榻上,却觉得如坐针毡,履癸与她说着些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只看到他躺在了自己的身侧,握住了自己的手。
履癸微微侧起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妺喜的眉头,以缓解她的紧张。温暖的指腹划在妺喜冰凉素净的脸庞,妺喜的脸上,绯色浮起,桃花般娇艳。身后的暖玉屏风上龙飞呈祥,在灯火的映照下,相得益彰。
履癸静静地看着妺喜,妺喜也静静地回望着他。这般近距离的相望,妺喜觉得这男人的眼神温和,让人心安。他眉目清晰俊朗,气质刚毅洒脱扑面而来,健壮的身体隔着衣衫传来温度。他微微闭上眼睛,浅浅地吻在妺喜的眉心,带着无尽的怜爱。他身体的温度透过嘴唇烙印在妺喜的身体上,让她浑身一阵战栗。
妺喜闭上眼睛,感受着男人的温度辗转在她的面容、唇畔,一路流连,蜜意缱绻。然后,深深地落在她冰凉的唇上,感染并传送着温暖和力量。唇齿温柔,饱含深情。妺喜的脑子一下子炸成一片,心脏狂跳,手脚一片冰凉。
他的手游走在她的背脊上,探进了单薄的衣衫,那手掌的温度时刻提醒着妺喜,妺喜的心里混乱,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她只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如覆霜雪,可能比云华殿外的睚眦石刻更加寒冷。
感受到她的紧张和不适,履癸停下手上的动作,探出衣衫,轻轻地揽她入怀,安抚着妺喜,给她温暖和力量。
打更的声音在窗外响起,空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有穿透力。已是丑时。
“大王。”妺喜的声音黏着在喉咙里,干涩而无力。只憋出了这样一句,就又不知道下面应该说些什么。
履癸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的紧张和犹豫,温和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抚摸着她瑰丽的脸庞,轻轻地,安抚着,如同呵护一盆娇兰。
然后,他深深拥着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略显冰凉的额头抵在妺喜的下颚,静静地闭上眼睛,轻轻地说了句:“妺喜,你知道吗,这许多事,孤有些累了。”
妺喜静静地躺在,脑子仍然有些混乱。待她理好情绪,却发现身侧的人,早已就着浅浅地呼吸入了梦乡。他的墨发披散在背脊和肩上,滑落在妺喜的胸前,和妺喜铺在榻上和胸前的青丝相融。
妺喜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地为履癸将散落的头发拢到耳后,感受他均匀的呼吸与自己如此贴近,感受着他强健的手臂禁锢自己的一种窒息感。她的手指划过他的眉头,仿佛感受到了他睡梦里仍有忧愁。
她紧了紧二人身上的锦被,长灯漫漫,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