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之媚（幸冢）》西茄

2、之二

　　之二

　　《京鹿子娘道成寺》之清姬是歌舞伎女形的巅峰，唯有极为优秀的女形，才能担任此角色。
　　能在全国首屈一指的东京银座歌舞伎剧场中上演此剧目，只有寥寥几个世代相承的歌舞伎世家，而且一年往往只有两周的时间。
　　手冢虽然对歌舞伎没有特别兴趣，但毕竟自幼随祖父观看过，基本的常识是知道的。

　　在剧目开始之前，与祖父坐在前席最佳观看位置的手冢问：“莫非是由立海剧团主演？”
　　立海是神奈川传承超过两百年的歌舞伎世家，宗家幸村氏以优秀女形而闻名，而《鸣神》与《京鹿子娘道成寺》是此剧团的经典剧目。祖父非常喜欢立海剧团，甚至与幸村家主幸村昌平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没错，不过此次饰演清姬的是不是昌平先生，而是他的孙儿。”国一发出低低的叹息，或许是在感叹时光的流逝吧，他与幸村昌平是同一时代的人。

　　“如此年轻吗，看来是位很有才能的人。”手冢知道能担任清姬无一不是绝顶女形，况且是在银座剧场一连十日的演出。
　　虽然女形实质上由男子扮演女性，但容色并不是最重要的，往往要积累相当多的经验才能改进自身。顶尖的女形多是年过三十的经验者，直到六十岁仍活跃于舞台的也不在少数，吸收了无数经验与时光的美丽反而更颤动人心。
　　“昌平先生对他抱以相当大的期待，这一出公演过后，就会传承家主之位了。”国一不置可否，就他看来那一位实在太过年轻，即使有天生的才能但也不一定能发挥出清姬的魅力。不过，老友已经有继承人，而他……唉……
　　“是吗。”手冢有些吃惊，以公演这种方式来考验能力，是十分冒险的办法，但同时也表明对方拥有十足的自信。

　　没多久，如流水般清澈悠扬的弦乐之声泠泠响起，舞台光辉大作。
　　《京鹿子娘道成寺》开始了。

　　手冢看着明亮的舞台与熟悉的乐声，怀念的感觉浮上心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懵懂地看着演出的时候。
　　那轻扬的弦乐声，手冢甚至能哼出他的节奏，原以为早就忘却的记忆又再度出现，那是铭刻于骨肉中的记忆，让他产生了静谧而绵长的感动。

　　花の外には松ばかり花の外には松ばかり
　　暮れ染めて钟や响くらん
　　钟に恨みは数々ござる初夜の钟を
　　撞时は诸行无常と响くなり

　　在僧人的长歌之后，耀眼的光芒聚焦向花道的深处——

　　柔媚的姿态在明暗之间楚楚动人却又阴湿妖异，清姬放下袖子，回头而望，纤细的脖子雪白而魅惑。他徐徐移动，华丽至极的衣衫纹丝不动，绣着金色花纹的衣摆宛如盛开的花，无声地随着他的动作蜿蜒。
　　一刹那之间，一股凌驾于舞台之上的至美至恶火焰一样盛开。蛇一般妖艳滑腻的幻影摇曳于他的身上，摇曳于清姬涂上胭脂的眼角之上，荡漾于那眼瞳之中的光仿佛有形的火，随着他的眼波流转而与身上奢华的丝绸交相辉映。

　　手冢不由自主地直起身，被那超越于□□婀娜、纤细、妖艳之上的魔力所震慑，那是一股暗色的河流，喷涌出无名的恶质的魔艳，浓稠地于清姬微微扭动的肢体与灵巧的手势中流泻。
　　有一瞬间，手冢与清姬的视线相触，那琉璃一样明澈、也像蛇一样幽静的眼瞳，让手冢背脊激起一阵恶寒。

　　那是威胁性的美。
　　不容靠近、却诱惑靠近的、涂上毒汁的美感。

　　那具有绝对性的危险与美让手冢有昏眩的错觉，就像被一条隐于暗处的蛇攀上脚踝的战栗、反胃与诡异的迷惑。
　　那极致之美的昏眩震撼了所有的观者，直到清姬移到花道的另一端，本应一开始就响起的掌声才渐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