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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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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容我说话,韩宝乐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有点奇怪地对我说:“是潘小易。”这个,不会是西秀有事吧?我和韩宝乐都是这个想法,他很快接了电话。不知道潘小易在那边说了什么,韩宝乐听了,皱了皱眉头。“在哪里?”他问。潘小易说了个地方。韩宝乐说:“我知道了。”
我基本猜出来是什么事情了。
“他们还是决定去跑车,你去不去?”韩宝乐对我说。我正想说不去了吧,宝爷加了一句:“西秀今晚情绪不太好。”我连忙改口说:“那去吧。”你看我多会见风使舵呀。
车子启动后,我们才转回原先那个话题。我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但是韩宝乐不依啊。他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主要也是奶奶那番话吓到他了吧。他都拽了八年了,总觉得我爱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奶奶偏偏要跟他说:呐,我们小芭也不是真的稀罕你,她不过是下意识地追逐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这也怪不得我奶奶,她之前可是一点不知道有秦茨这么个人的,这个打击突然了点,要不让她小小地报复你一下是不现实的。唉,宝爷那晚在走廊里一脸的冷汗,原来是这个道理啊。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们的感情大概越来越没有信心了,虽然说表面上还强自镇定……
好吧,事情确实很严重,我也真的恍惚了。起码,从韩宝乐揭开谜底之前所提问题的顺序来看,他的思路或许是这样的:我曾经被自己最亲的人抛弃过,而他曾经抛弃过自己最亲的人,所以从逻辑上说,我对他应该是极度排斥的,绝对不可能接受得了。
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逻辑可言了。你说我不了解你,我承认是了解得不够深刻,但一定程度的认知还是有的——就是说知道你是怎么个人,但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以前以为你有轻度的自虐倾向,现在我只是知道你为什么自虐而已。
当然,我也知道,我们不是在谈论良知,也不是在谈论抛弃和被抛弃……
“小八?”韩宝乐叫我了,还在等我的答复呢。看他那焦虑的眼神,大概我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
“说出来是不是好过点了?”我尽量成熟地说。
他瞄瞄我。
“你和你爸爸感情不好?”
“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感情很好。”
“你妈妈跟我奶奶说,你是五岁的时候失去父亲的。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他摇摇头,轻声说:“至少可以喊。”
“那为什么不喊?”
他没回答,侧面线条有点冷。
“是不是因为不能喊?你一定是被人捆起来了,嘴巴里塞了东西是不是?或者是有个人捂住了你的嘴巴,大人要欺负小孩还不容易吗?否则你一定会喊的。”我伸手摸摸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相信你做事肯定是有理由的,相应地,你不做事也是有理由的。
因为车在前行中,路灯光一轮一轮地打在他的侧脸上,清辉和阴影交替着。秦茨说他像天使来着,我只能说,有时像天使,有时不像。但不管怎么看,都很纯净。我倾向于认为,一个外表如此纯净的人不可能会有污浊的内心。别跟我说什么“人心难测”,自寻烦恼可不是好习惯。
“那些人没看见我。我躲在一棵树后面。”韩宝乐很平静地说。这些年来估计想了无数遍了,这话说出来一点不打嗝的。
唉,你这样不配合我,我真的很无力的。
“复杂的我说不好,你就这样折磨了自己十九年啊。这个,我提醒你一下哦,其中有八年,你折磨的是我们。”
我不很确定自己在这八年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怎么看都觉得我比宝爷有公德心得多,最起码我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一点也没骚扰到别人。为了避免看见自己的阴影而躲在别人的阴影里,这种办法也亏你想得出哦。这些年,所有人都觉得韩宝乐救了我,是他安抚了我被亲生父母遗弃的痛苦,也是他重新帮我树立了远大的人生目标等等。大家看到的就是这一面了。黑夜的另一面往往是被人忽视的。
我一直都觉得,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是有原因的。那些在分手的时候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爱你呀”,纯粹是胡诌。像家琏会注意到我,是因为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没分开过。西秀会注意到我,是因为我是韩宝乐的邻居,而且明显和韩宝乐很来电的那种(不是一个码头的嘛)。那么,韩宝乐会注意到我,又怎么可能没有原因呢?
宝爷闻言转过头来,叫了一声:“小八。”
“干吗?”我白他一眼。
“说出来好像是好受些了。”他居然说。你看,被人白一眼还很高兴的唉,要是我对他客客气气的,他估计要把车开墙上去了。
“秦茨就是因为知道这个能够留在你身边吗?我不太相信她会拿这个威胁你哎,自掘坟墓的事情她不会做的吧。”别怪小人我没出息,不会抓重点。没办法,我脑子里现在就只转悠这一个念头了:既然秦茨能接受,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一早就告诉了秦茨,就没告诉我。虽然我知道这是在乎我的表现,可也证明他对秦茨比对我有信心呀。别跟我说什么告诉她是为了让她离开你这种骗小孩的话哦。你就是需要她安慰你才告诉她的。
“秦茨当然不是这种人。就算她威胁我,也不可能让她威胁我三年啊。”韩宝乐很专注地看着前方,很自然地回避了我的目光。
啊,原来是这样的。你就在秦茨父母面前装怒不可遏的样子好了,要不然我们真的是一点立场都没有了。今天终于确定宝爷对秦茨是有感情的了。秦茨不是追求非实质□□情的那类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呢?既然愿意坚持一定是有值得坚持的理由。想起秦茨说过,三年前也许不爱,三年后……
我按响了汽车音响,声音调得很高,Ramazzotti的老歌极其尖锐地响起。韩宝乐看了看我,又随手把音量调低了。“这一带联防队员很多,”他说,“我没带驾照,你带了?”
哦,我也没带。但是联防队员又没有警察证的。没法出示有效证件,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啊?我们有权拒绝接待他的嘛。
“说好了啊,这事就这么了了的,以后不要再牵肠挂肚了。”我警告他一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为了平复你的伤口,你不可以抛弃我,一错再错,到时候旧伤复发,就没人能救你了。”
我这话的效果还是有一些的。韩宝乐很久没说什么,搞得我有点百无聊赖的,只好看看夜景了。
不过因此我也发现,我们的路线有点不对头,怎么上了沪宁高速了?你不会是去昆山吧?“西秀他们在哪里压马路啊?”我忽然紧张起来了。
韩宝乐还是没理我。莫名其妙啊你。
我郁郁地坐着看着,又过了好一会儿,路况越来越扑朔迷离了。“你最好跟我说,你上312国道是准备去阳澄湖吃大闸蟹,要不然你这么晚平行线上转来转去的干什么呢?”
“你想吃大闸蟹吗?”韩宝乐很温和地问我,“那我们从通澄南路下,去巴城也还来得及。你要早跟我说,我前面就右拐了。”
“你就随便吧,”我气呼呼地说,“奶奶让你早点带我回去的,你自己答应了的。”
韩宝乐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还真是一点不关心西秀唉。”
“西秀不会有事的,有潘小易在呢。”
“要真这样她干嘛打电话给我?”韩宝乐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说,“我不能冒这个险的。你明白?”
“明白明白,为了他你死都肯。”我非常不爽地缩在位子上,感觉自己像是被他骗来的一样。韩宝乐看我又流氓了,也索性让我去气去。
你说这些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有场地还要去跑山路?小江、西秀你们不是老去天马山的嘛,北京的金港也时不时去转转的,咋忽然又返朴归真了呢?还有,西秀啊,你平时也不用这辆老奥迪玩啊,今天一点没准备就上路,不像你的风格哦。
我正不胜其烦的当儿,韩宝乐插上一句:“小江也找了家琏。他比我们早走,应该已经到了。”
“宝爷,我真的要说你几句了。”我忍不住道,“你心里不痛快,得让多少人不自在来着?西秀对你知根知底的,你难过,他比你更难过。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否则先死的肯定是我们。西秀今儿要是出点事情,小易非杀了我不可。”
韩宝乐沉默不语,路灯光继续在他脸上打上一圈一圈的光影子。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基本上,有点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