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进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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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夜一直觉得安墨白是一个不正常的人。
即使是在他们同住的、连空气中都充满了“不搭”二字的房子里，安墨白也绝对是一个异常的存在。
比如说，虽然在人际交往这一领域有着精深的造诣，但安墨白却极度缺乏将其用于改善生活疏通人脉的热情。
相反，他常常以弄哭委托人和欺压中介人（特指老猴）为乐，性格算是恶劣到一定境界了。老猴之所以会挑上午来交托生意，就是看准了安墨白懒得起床招待，他免受毒舌穿耳之苦——虽然莫夜也会调侃老猴，但比起安墨白来说，莫夜简直是圣母玛利亚。
又比如说，虽然本身有着优良的品味，但安墨白却完全将这种品味与自己割裂开来——具体说来，就是灵魂是优雅孤傲高贵冷艳的，但肉身却过着狂野粗糙的绿色生活。
所以，对于安墨白喝光用慢炖鸡汤做的面汤、紧接着往一口未动的面条上浇上半罐老干妈、充分搅拌后和着被搅得惨不忍睹的鸡蛋、几口倒进肚子里的行为，莫夜也条件反射的屏蔽了。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资料上。
诚如安墨白所言，资料已经从一个完美的角度，反映出行凶者的变化过程。
这个角度就是“被害者”。
“第一个受害者现在还活着，第二个在警察赶到时还有气，第三个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半了……”
“嗯。再有看伤口。”安墨白满足地拍拍肚子，好心提醒。
“……唔，第一个的伤口分布在全身，左腿和右上臂的大肌伤得最重，几乎被掏光了……”
“而且身上有很多抵抗伤。”安墨白接过话，“第二个虽然有伤在脖子，但是这并不是致命伤，致命的是肺部的伤口导致的窒息，这就是为什么他能痛苦地撑到警察来。第三个……”
“第三个颈部几乎被划开一半，声带、气管、颈动脉被一并破坏！”莫夜皱眉，“看上去凶手在逐渐地……变得熟练而有技巧。”
“捕食是需要积累经验的嘛，狮子不是一出生就知道斑马的颈动脉在哪的啊……另外，看这些伤口的边沿……喏，”安墨白把三名受害者的伤口图片和两份解剖报告列好，“虽然被啃了几口，但是可以看出伤口边沿变得越来越平滑……连撕咬留下的伤口也是，虽然齿印像是人的，但最后一个人身上的咬合印记……如果是人的话他的嘴有多凸？”
莫夜在脑海中渐渐勾勒出行凶者的特征，逐渐变得锐利的爪子、野兽一般的捕食能力、变化的齿列……但越是想，他越是疑惑——在他内容庞杂的“数据库”里，并没有那一种已知生物的成长过程呈现出这样的特征；即便是非生物意义上的怪物，好像也没有符合的。
似乎是从他眼里看出了犹疑，安墨白懒洋洋地起身：“世上总有些还没解开的谜……走啦，莫爷。”
“你碗还没刷……去哪？”
“当然是去解谜啊。”安墨白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狡黠地一眨眼，“难得碰上这么有意思的问题，不玩玩看简直是对不起自己……一起来？”
“……当然”莫夜扶额叹气，“但是安墨白小朋友……”
“啊？”
“可以麻烦你把睡衣换掉再出门吗！！”
女孩不敢睁开眼睛。
但即使她不睁眼，也能感觉到身体因为缺失了一部分而产生的违和感。
本应是手臂的地方，只能感觉到门的开合产生的空气流动。
本应是腿的地方……只有一片虚无。
这不对。女孩想着。一定是哪里错了。
思维只能停留在这样的深度而已。模糊地感觉到不对劲，大脑却拒绝她挖掘更深的记忆。
有脚步声停在身边，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头被温柔地抬起，有着冰凉温度的金属撬开了齿列，温热的液体缓缓地爬进口腔。
她在一瞬间辨别出了这个味道。鲜甜的肉的香气，毫无疑问经过充分的精心煲煮，把肉类的精华全部压榨出来的靓汤。
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开，记忆以可怖的速度涌入脑海，嚎哭声和大笑声填满了思维空间。
而后，绝望的尖叫声冲破了她的喉咙。
唯一的幸存者被她富有的父亲转入市郊一家兼休养与诊疗于一体的私人疗养院。莫夜和安墨白根据老猴留下的地址一路驶向市郊。疗养院远离交通干道，院区前有宽敞的停车位，因为院区内唯一能够通行的交通工具只有电能车，单从环境上看相当不错。莫夜在院外停下车，拽出正在睡回笼觉的安墨白，搭电能车直奔住院部。
明明之前急着出门的是安墨白，但现在安墨白小朋友看上去完全一脸状况外的样子，明显是睡回笼觉睡晕了——莫夜对室友的怪性子表示相当的无奈，拍拍安墨白的脸，然后放着他在原地跟只大型犬似的甩头克制睡意，转身去询问登记处的接待小姐。在接待小姐打了一个电话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出来迎进了莫安两人。
“文先生包下了三楼，防止文小姐受到打扰，”男子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领着二人上楼：“文先生的意思是，小姐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客，两位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就行。”
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老猴，人情练达滑不留手，一问果然是文老板的助理，丁嘉怀，市内有名的公关型人才。说着莫夜他们就到了三楼，一踏进走廊，就听见一声惨烈的尖叫响起，莫夜和安墨白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见一群医护人员从他们身边跑过，拥入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不一会儿尖叫声就慢慢小了下去。
三人快步走近，病房门口站着个护工模样的女人，手里端着碗汤，一见丁嘉怀就小声解释：“刚刚试着给文小姐喂汤，才喂半口文小姐就……”
丁嘉怀摆手制止了护工，回头低声对两人说:“文小姐偶尔醒来也不睁眼，和她说话也不答，想喂点流质食物就……现在只能靠打营养液维持……”
“我想进去看看。”安墨白打断丁嘉怀的解释，抬脚就想往病房里迈。
“安……安先生！”丁嘉怀急忙侧身，恰好拦住了安墨白，“不好意思，您也看到了，文小姐不适合见客……”
安墨白头也不回地揽过莫夜：“他也想进去看看。”
问题不是人数好么！莫夜暗叹一口气。爱女心切情有可原，但如果不见见这个文小姐，那他和安墨白根本无从下手。于是他拉住安墨白的衣袖把人扯开，严肃地对丁嘉怀说：“丁助理，您可能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不能接触到文小姐的话，再多办法都施展不出来。本来想着能见到文小姐，说不准能设法让她醒过来……”
“你能让君君醒过来？！”背后传来的女声吓了莫夜一跳，回头便看到一个神色凄惶的中年妇人快步走来，接着一把抓住了莫夜的手臂：“你能让君君……”竟是哽咽得无法出声。
莫夜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妇人是女孩的母亲。他一边轻轻掰开妇人的手，一边柔和了表情，正要安慰，安·程咬金·墨白先生半路杀出了一句：“不能。”
“……啊？”饱经煎熬的文夫人完全无法处理这样的反转，大脑当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嘴一瘪，眼见就要哭出来。所幸莫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搭档的惊人之语雷到，马上反应过来，把文夫人的哭声扼杀在喉咙里：“他的意思是，我们没办法让一个已经‘醒过来’的人再醒过来。”
男人蜷缩在巷子里。
说是“巷子”，实际上只是建筑物之间及其窄小的缝隙，昏暗潮湿，只能勉强通过一个人，连放进大号垃圾箱的余裕都没有。而男人正紧紧靠在这缝隙尽头，后背和两侧身体都贴在粗糙的墙面上。
迫使男人躲藏在此处的并非男人之前莫名抵制的饥饿——确切来说，饥饿感已经不再是男人烦恼的问题了。使男人躲藏在此处的，是压倒了饥饿感的恐惧。
这份恐惧，来自于巷口站立着的女子。光从女子身后透过来，让阴影中的男子无法看清女子的样貌，只能看见对方娇小的轮廓。然而不知为何，惧意却仍舔舐着男子的心脏。
“真是可怜。”女子带着温柔的同情语气说道，“真是……软弱又可怜啊，你。”
虽然是柔和悲悯的语气，女子的话却让男子缩紧了身子，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颤抖。她似乎有些伤心地偏了偏头：“我们难得见一次面，你为什么离得那么远？”接着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看我都差点忘了……”
她走近几步，中跟单鞋在湿泞的地面上发出黯哑的敲击声。无处可退的男子发出含混的呜咽声，细长尖利的手指抠进小腿，在脏破的裤脚上沤出几圈暗色的湿迹。
“你看我，真是太粗心啦。”女子无视男子自残的举动，微微俯下身，手撑在膝盖上。
包裹在肉色丝袜下紧实圆润的小腿，稍过膝盖的正装裙，以及撑在膝盖上略显粗糙、却不失纤柔的手掌。再往上，合体的小西装、中规中矩的衬衫、神色平淡的脸上秀气的金属框眼镜。
无论怎么看都毫无攻击力的女子，单是俯下身的动作就让男子紧张得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现在的你啊……”女子仍旧用温柔的声音说着，“已经不敢再骗我了。”
“厌恶也好恐惧也罢，你再也不敢欺骗我啦。”女子说着，眼中忽然淌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进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