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铃兰》洛寒声

2、颜莞

　　水风从乾明殿回来，伸手一挑里间的帘子，门边却突然响起不约而同的问安声，险险把水风吓了一跳。
　　“小主万安。奴婢浅安，是皇贵妃娘娘指来侍奉您的，日后还听凭您多提点了。”
　　说话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较云秦似乎长些。挽着灵蛇髻，一身衣裳薄柿颜色，看模样便知其人定然稳重。她旁边立着一个女孩，之所以如此称呼，是因着水风觉得她看上去还不过垂髫之年，人生得清秀甜美，只是怕羞了些，在浅安身后躲躲闪闪半天，才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我叫玉歌。”
　　浅安扯住她的衣裳将她拉到身前来：“还不快给小主请安！”
　　水风摆摆手：“既进了我这舒清阁的门，便是一家人了，客气什么。”坐下片刻，又问：“你是皇贵妃娘娘指来的？”
　　浅安立刻答道：“是。娘娘说小主刚刚进宫，多个人也好多些照应，便指了奴婢和玉歌这孩子来小主跟前。”
　　祈月姑姑曾将这宫内的大小人物都与水风介绍过一番。华锦渊虽是少年天子，后宫佳丽却并未有三千之多，若不算皇后，将水风算在内，共是七人。其中不过两人至妃位，又有两常在、一贵嫔、一皇贵妃，和水风一个才人。皇贵妃正是水风所居如意宫的的主位。姑姑也说过，皇贵妃姓颜，芳名颜莞，乃是当今镇国将军颜承之女，说来年纪还虚长锦渊半岁，并生有一女。皇上虽不宠她，却也不动她，如今六宫上下皆知她这皇贵妃的地位无可撼动，连惠恪皇后也要惮她三分。好在皇贵妃为人宽厚温和，并无架空六宫夺取实权之意。
　　水风心下想着皇贵妃如此体贴，自己也当前去问个安才是。便欲起身，却被云秦拦下：“小主这又是往哪儿去？”
　　“我想着也该去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才是。”
　　浅安在旁笑笑：“小主莫急，一来小主今日定也乏了，二来娘娘素日体弱，这会子怕是命人煎药呢，不好叨扰。小主不如明儿请早，也可显诚意不是。”
　　水风顿觉她说得有理，索性作罢。院外的天色已渐渐昏沉下来，流云似锦，霞光如缎，火燎似的灼灼绚烂。不多时，又渐渐开始发暗了。水风劳顿了一日，早早便叫人灭了灯睡了。
　　次日一早起来，天气已放晴了，水风只觉得神气清爽。浅安打好了水，端着木盆小心翼翼地进来，帮她梳洗。水风刚套上件衣裳，抬眼便发现那张木桌上赫然放着新的妆奁，突然间不知何故着急起来：“这是内务府的人送来的？我原来那个呢？”
　　云秦捧着一只匣子走过来：“姐姐放心，都在云秦这里好生收着。”
　　水风像松了口气似的，从她手中接过匣子，细细打量着。盒子是乌木的，其上描金，盒内设计得很宽，嵌着镜子，还带一把很精致的小锁，戏班里无论学徒还是名角，几乎人手一个，用来放些油彩匣、画笔、首饰细软之类的再合适不过。但这决不是后宫嫔妃用的式样，也不甚名贵，但凡有些身家头脸的女子都是不屑用的，怕是只有水风还宝贝着它。
　　匣中不乏象牙钗子、骨簪、缠丝镯子一类的玩意，水风忽然伸手，从中取出一支发钗，很是通透的白玉质地，琢磨成一株盛放的铃兰花形状。她盯着它看了许久，而后叹了口气，又将它放回原处。
　　“梳洗我自个儿来就是了，浅安你去帮我取身衣裳来罢。”

　　许是因着昨日下了一整天大雪的缘故，今早的空气很是清甜，只是较平日更冷冽些。水风那身千草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是浅安挑的，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另搭了一件素绒绣花薄袄，以防着凉。
　　皇贵妃颜莞是如意宫主位，距离舒清阁不远。及至如意宫门口，云秦忙上前去，对门口的公公道：“慕才人前来给主位娘娘请安，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不出片刻的功夫，便有婢女出来相迎：“奴婢南烟，但请慕小主随奴婢来罢，我家娘娘有请。”
　　水风便随她一路进了如意宫，园内银装素裹，煞是整洁威仪。水风踩着碎步走得不大习惯，落得远了些，南烟便停下步子来等她一等。水风不由得猜想这主位娘娘该是个极温厚的人，连侍婢也管教得这般体贴。待终于入了如意宫的门，水风立刻俯身跪拜，连皇贵妃的样子都来不及打量清楚。这是她头回拜见位分高的娘娘，心里不免慌得直打鼓。
　　“才人请起罢。”听音儿，颜莞该是比她要年长许多。又侧过头去唤：“南烟，还不快去备茶。沛凝，去御膳房走一趟，把本宫吩咐的点心取来。”
　　两个婢女欠身应了，匆忙离去。水风规规矩矩地答：“承蒙皇贵妃娘娘悉心款待。”而后缓缓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子的精致面容，端的是位佳人，眼中带笑，无端给人以亲厚之感，一举一止极是优雅。华服上刺绣盘云青鸾纹，亦可见其身份。
　　颜莞与水风随意问答了几句，下人便持了点心和茶上来。颜莞先是笑了一声：“才人就像在自己那边一样，别与本宫客气。”又接着道：“本宫见才人簪的这支玉铃兰真是清雅不俗，不知是什么来头？”
　　她意思是，初入宫的小主领到的首饰多是木质、铜质，玉的极少，何况是如此纯粹通透的白玉。颜莞本以为是皇上特别赏赐给她的，不过是随口一提，却见水风顿时怔了怔。
　　今早走得急，怕是一不当心拿错了罢。
　　这簪子……什么来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