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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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渐离，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我的。”赵念离微微一个呵欠从回忆里抽身，“如果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能知道我是赵炀赵念离，会不会这一切都不同了？”
高渐离埋头不语，或许他过意不去的是那一场死伤无数的燕赵之战。
赵念离头枕在手臂上傻笑看着他，看着看着或许是真的累了缓缓闭上眼睛。
“阿离。”半晌他涩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盘旋，“恐怕你不知道，我的爹娘就死在那个战场上。我不想荆轲去刺秦，这注定会要失败的。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渴望战争的，我相信号称人屠的白起也不会执意去杀人，他是秦国的大将，在他手下死过多少英魂早已不计其数，可是他还是一个有妻有子的男人，换个思考角度，他也只是个男人而已。”
赵念离早已困得发愣，听到这儿只是点点头。
“在这种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没有谁不期望可以得到一世长安的。”高渐离头也枕在手臂上看着赵念离。
赵念离不像姬代拂那样的绝色美人，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艳压群芳的牡丹，特别是她惊鸿一瞥更是让众生为之倾倒。可是赵念离，她第一眼绝对不能算是美人，或许也是因为年纪轻轻五官尚未长开但是如果你愿意看赵念离第二眼的话，她肯定是带雨的梨花。白皙的皮肤，微微上翘的唇角，挺拔的鼻梁，无暇的眼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光洁饱满的额头。她长得十分清秀。
高渐离偶尔有幸看到过赵念离一袭白蓝宫装的样子，淡雅处增添几分出尘，像是画中的那些仙女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高贵。
那是去年他看见她站在马车轼后。
看来她是穿什么都好看，耐看。
清晨的鸡鸣打破了一个晚上累积下来的安逸，东方露出了一点点白色的圆弧，随后金色的光辉洒遍了蓟城。商贩们多是闻鸡起商，担着担子四处吆喝称自己的商品为惊天人制作。
高渐离在肉铺门前烧一壶水，蒙恬从远处走来，带着高傲的微笑。
好巧，今日蒙恬与高渐离都穿花青长衫。
“听闻赵念离昨日在你这家肉铺歇息？”蒙恬微微作了揖，“这也不过是我手下那些小喽啰告诉我的，蒙恬今日得空特地赶来一看。”
肉铺里传来慵懒地声音，不一会儿赵念离头发都没梳理就跑了出来嘴里还念叨着：“高渐离，我要吃早饭了。”
蒙恬愣了半晌，正对上赵念离一知半解却惊恐万分的眼神。
他随即笑了笑：“在下是否见过姑娘？”
赵念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有没有！我不记得了！”拔腿跑回里铺。蒙恬失笑，径自掏出一个麻袋：“拿一斤羊肉，给兄弟们庆功！”
高渐离微微提了提嘴角：“你倒是很会为自己开脱。”转身在砧板上将羊肉去骨。
“我有些事情想与高公子详谈，不知屋中女眷可否回避？”蒙恬就这四方桌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水，滚滚烫的茶却直接滑进了他的唇舌没有半点犹豫。赵念离蹲在后房的墙角额角冒出细密的汗水，心想：这人仅次于人屠白起，曾经手刃过多少人都已经不计其数，这人又会是我的夫君，会是我的枕边人，为什么不是高渐离同我定下的娃娃亲？
高渐离洗了洗手走进后房和赵念离耳语了几句，赵念离理了理头发转身出了肉铺，大概会去买包子填饱肚子。
蒙恬一口气将满满一杯茶全部灌下肚，斜睨着高渐离半晌才开口：“赵国云中沦陷于我秦军麾下。”不紧不慢，好像是西方的巴蜀人在讲述一个与其毫无关联的消息，可是明明是蒙恬杀死了那么多赵国精兵。“估计蓟城三日之后就该知道这消息了。”
高渐离握紧了刀柄：“怪不得今日见你一身玄服泛着血腥味，原来是流血了不让别人看到，真是聪明。”
蒙恬望着赵念离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若你不想消息放出，我也便低调行事。”他顿了顿又倒了杯满茶，“王翦知道翕琯的故乡是云中，特地将翕琯一家子人留了活口带回了秦国。”
“阶下囚？”
“呵呵，怎么可能！王翦的意思是让翕琯一家子人在秦国好生安顿下来，我与他共同的意见就是这次云中的屠杀谁都不能知道。但是，高渐离。想必你也知道，王翦认为只要不伤害赵翕琯也就万事大吉。”
茶杯一转，茶水倾倒在他的虎口。修长的手指，光滑的指甲，好似琴师的一双慧手。但毕竟俗语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怎么可能从外观看出他手握几万精兵，怎么可能从儒雅风流的外表看出他堪比杀人魔头。
其实把蒙恬称作美男子一点儿都不为过，棱角分明的脸庞，有意无意挑起的的唇角，挺拔的鼻梁，如同黑夜寒星一般地双眸，微微皱起的眉头。大概是肤色偏白的缘故，都让他俊美的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用“温和谦逊”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的外表丝毫不为过，但就是有太多太多的人表面与内心相差几万里。
就比如，青楼里的纨绔子弟都长得俊眉冷目，执把扇子捧册书卷像是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书生，殊不知青楼里的他们都比禽兽还甚。
大概蒙恬也是如此，擅长用外表迷惑敌军然后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他终究是个榆木脑袋，翕琯不会喜欢上他的。”蒙恬依旧是胜利在握的口气，大概战场情场官场这蒙姓一家都混得不错。
“老板给个包子。”赵念离不出所料果然左手拿着玉米棒啃着右手从怀里掏出碎银锭子交给包子店的老板。一旁的摊主正在叫卖：“新鲜出炉的糖糕哦，快来瞧瞧快来看看哦！包客官你吃得满意而归！”
赵念离杏眼一挑，弯腰在冒着热气的蒸笼上观望了许久，最终看中一个点着朱砂的黄糕，伸手去拿。不料一双大手仗着手指灵活纤长，抢占先机将黄糕据为己有。
赵念离扁扁嘴刚想抬头理论，却踉跄地退后两步右手的包子差点掉底，对方继续仗着手长将包子稳稳接住。
“蒙，蒙恬！”念离站稳之后几乎惊叫起来，对方竟也不愠不恼礼貌地弯腰作揖，开口是把沉稳的好嗓音：“恐怕姑娘是认错人了，刚刚在下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看了看手中温热的黄糕提了提嘴角，“既然姑娘中意这个小甜点，那么就拿去吧。”刚刚递过去看到赵念离手中食物丰盛不禁面露尴尬之色。
赵念离笑笑开怀道：“我身上正好没钱了，你就替我付了吧，就当是还我刚刚差点摔倒的人情。至于这个黄糕，你送我回家吧，还好帮我分担些重量。”
对方谦恭没有拒绝。
“你叫什么名字啊？”赵念离啃完玉米棒接着吃包子，吃得两腮鼓起。
“姑娘说的不错，本人虽非蒙恬，但却是蒙恬的弟弟。在下姓蒙，单名一个毅字，蒙毅。”蒙毅笑看着赵念离囫囵吞枣的样子，“姑娘可认识燕国的一位公主，人称代公主，姬氏，名代字拂。姑娘可认识？”
赵念离嘴巴微张，瞳孔焦距涣散。
自己是怎么了？跟蒙家人的缘分怎么比同高渐离的缘分还要深？
赵念离机械性点了点头。
蒙毅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给赵念离扇了扇风温和道：“燕国早晨太阳总是毒辣的，姑娘须避暑才好。”
扇子摇晃带动的徐风将赵念离额前搭着的细碎刘海吹起，果然凉快。“姑娘，既然你认识代公主，那么你告诉我代公主现在身在何处，我也告诉你一个关于赵国我知道的事可好？姑娘请同我去茶楼详谈。”
赵念离出于本能的保护脱口而出：“呃我想可能你要告诉我的事情与风月相关，与我并无关联，所以我想还是不用与蒙公子详谈了吧。”
“姑娘这可就错了，执扇者不一定要是花前月下的风流公子，也可能是大王身边的侍女。”蒙毅和他的哥哥一个样，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可是脑子里想得却是龌//龊至极的事情。
难道他们在战场打仗时想得是如何霸占对方妻妾？
大概这样才能大获全胜。
赵念离这么想着，步伐也跟着蒙毅来到茶楼。
坐在靠窗的位置，赵念离望出去正好是从东海里缓缓升起的一轮红日，而蒙毅从小轩窗望出去却是徐徐沉入西面的一轮淡月。她左手托腮望着茶楼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他叫来小二点了一壶茉莉花茶和一笼水晶虾仁包，大抵这是茶楼的招牌名菜。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水晶虾仁包就上了桌。赵念离望了望晶莹剔透的包子咽了咽口水然后很识趣地将目光抛向远方，她已经吃了这么多东西了再吃还真的不好意思了。
“姑娘尽管吃，不够还可以让他们再上一笼。这是来茶楼必点的一道名菜，名闻天下。”蒙毅笑了笑搛起一个包子放进赵念离的碗里，“这里倒是一个交换情报的好地方，人多嘴杂却可以隐藏。”
“姬代拂住在璎姮阁，距离黎华宫不远，大概十分钟就能驱车赶到。”赵念离咀嚼了一下，汁水接触到舌尖的那一瞬间万物都变得美好。
“谢了。在下所能提供的情报，赵国云中沦陷了。”蒙毅喝了口茶漫不经心。
茶楼对面的肉铺传来鸡的嘶鸣声，又有一只鸡被宰割了，原因只是这个茶楼里有人点了一份鸡汤或者鸡羹。
赵念离早已傻了眼，像定海神针似的坐在那儿，翕琯的故乡不正是云中吗？
蒙毅眯了眯眼，满意地一提嘴角，复又沉痛地问：“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赵念离回过神来，又夹起一个水晶包送进嘴里，味同嚼蜡地咀嚼着，“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蒙公子再见。”她吃完包子恨不得马上离开，结束这场针对性极强的对话。
“我送你。”蒙毅不离不弃跟在赵念离后面，赵念离从来都是做事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方式，想早一点赶到云中，不禁转身对身后这个如影随形的“哑巴”公子训斥：“你可不可以走了？我要回家了！”
“姑娘难道不想看到云中现在的情况吗？我听大哥说起过，现在云中可是一个活人都没有，横尸遍野。”
赵念离好似抓狂般抓住他的衣襟，拼命摇晃：“你快带我去！你快带我去！”
蒙毅满意了，路边找了个马店租了马车立即上路。
“你、你说云中，所、所有有人都被蒙恬、蒙恬他灭口了？”不知道是路上的颠簸还是自己声音中的颤抖，说出口的都是断断续续的语句。
“嗯，是的。”
赵念离咬了咬嘴唇：“那么他现在身在何方？”
蒙毅一边驾车一边意味深长地回头看赵念离，言语里颇有挑衅的味道：“你是在担心我的哥哥？他可是战神。可我劝你啊姑娘，你还是别太担心了，他早就已经定了娃娃亲了。”
而那个对象，堪堪就是自己。
“他……和谁定下的？”
“赵国的骊珵公主，赵炀，好像还是秦王定下的这一门亲事。欸对了姑娘，你听没听说过秦王嬴政还在全天下找寻他走丢的女儿？”
赵念离摇了摇头：“不知道。大王的女儿都能走丢，那大王的妻妾得走丢千千万万啊！”
蒙毅侧头看了看她，眼里尽是兴味，赵念离被这一看弄得浑身不自在。
正午，蓟城。
“你找到赵念离了吗？”高渐离不安地问蒙恬。
得来的还是摇头。
“现在我已发动整个承鹤府的全部兵力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为何还是没有找到赵念离，她到底藏身何处！”燕丹用力一拍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泛起点点涟漪。宁妃上前宽慰：“小孩子家不懂事，也许玩累了就会回来的，只要静静等着就好了。”
“静静等？呵，我都等了多久了，姬代拂都上门来问过！后天是什么日子，是她要去表演六月飞花的日子！如果再有什么大大小小的闪失，刺秦一事又怎么可能成功得了！”
宁妃的手僵在空中。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听我大哥说，赵国的翕琯姑娘家人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被遣送去秦国了。”蒙毅喝了口水继续赶路，趟过泥泞，看到远方飘荡在沙尘中的赵国旗帜，她知道自己离代城不远了离云中更进一步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赵念离几乎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你说……”
话音刚落被蒙毅打断：“姑娘认识翕琯姑娘？”
“没、没什么。”赵念离目光中星星点点的期望都被理智浇得半点儿都无，“只是在想既然云中被蒙恬将军杀了个虫都不留，就这样冒冒然放走？这也太不像将军的作风了吧！”
“你认识我大哥？”
“没有啊，怎么可能！我今晨把你认作是蒙恬将军也不过是因为他老人家总是出现在燕国的大街小巷里，燕国民众都很敬仰他呢！”赵念离将自己恨之入骨的大魔头形容成是这般万民爱戴的清官不禁打了个颤。
蒙毅闷笑几声：“你都说见过大哥本人，他今年才十八岁，哪是什么老人家！”复又上下扫了扫躺在车里看晚霞的赵念离，“我看你也没有七八岁小妹妹的气质嘛！”
赵念离就这样不冷不热被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嘲笑十分气恼，拿起拳头就砸向蒙毅身上，耳根火辣辣的。
“可是为什么那叫什么琯姑娘的一家子要被遣送回秦国啊？”
蒙毅停下马车蹲在溪边盛水，顺便拿叶子接了一点水递给赵念离。“那姑娘好像名叫赵翕琯，是赵国人吧。翕琯姑娘一家子能回秦国托的乃是王翦将军之福，并非我大哥的福分。”
“王翦？！”赵念离喝完水自己也去溪边盛水然后用清水洗脸，“那不是秦国的大将军吗？”
“阶下囚？！”
“听说是王翦看上这翕琯姑娘了，自然是不好硬生生地将她一家子都赶尽杀绝的啊，所以不是去秦国做阶下囚哦！只是先给他们一些官职，然后再名正言顺将她娶进门。王翦自认为这极其聪明何等聪明，却真的没想到如果那个翕琯姑娘早已心有所属怎么办。”
赵念离耸耸肩和蒙毅一起走回马车旁，一身蓝衫一身素服。
夕阳渐渐没落在西方的大地里，高渐离同蒙恬一道站在肉铺前等着赵念离的归来。高渐离仍是早上穿着的花青长衫，蒙恬则在正午去客栈换了身缟素的白服。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心随君，共游山水。
“蒙公子。”赵念离轻声叫着，深怕这魔头蒙恬的弟弟也会像蒙恬一样杀人不眨眼，因为接下来的请求略微有些过分。
“叫我蒙毅便好，如此拘束做什么！”蒙毅嘴角仍然是挂着胜利的微笑，他还太过于年轻。
“能否不去云中了？送我回蓟城吧，好吗？”
吁——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