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起）》未成说

6、浅眉（六）

　　“我的命，原来如此脆弱。我救得了你，但恐怕救不了我自己。虽是如此，见你杀人，总觉得很不舒服。但你是为了救我，谢了。”
　　三日后，咸阳城……
　　贺兰沐一身常服在大街上闲逛，身旁跟着一袭白衣的扶苏。
　　“能不能借点钱……或许，有点多？”
　　“用来保命？”扶苏不答反问。
　　“自然。”
　　贺兰沐找了一家药铺，租其一日，扶苏掏钱。然后在店门口挂上一块醒目的木牌，上面赫然刻着四个标准的秦国小篆——义诊一日。
　　牌子刚挂不久，便有一妇人抱着婴孩入内。
　　“这儿今日看病可是不收钱？”妇人半信半疑。
　　“正是。”
　　妇人一见答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顿时有了离去的念头。
　　贺兰沐岂会放过：“可是您怀中婴孩染疾？”
　　“你这般年轻，我怎能将孩子的性命交托与你？”妇人一脸被骗的表情：“我道是这家是出了名的刻薄，今日怎会义诊，却没曾想是个小姑娘耍弄人玩呢。”
　　贺兰沐不理会妇人的嘲讽，只打量着妇人怀中婴孩，婴孩面容憔悴，较同龄的瘦了许多。于是轻撩发丝：“他可是口噤不能吮乳？”
　　简单的九个字，却当即惊得妇人说不出话。
　　“取蜘蛛一枚，去足，炙焦，研为末，加猪乳一合，和匀，分三次慢慢灌服。”贺兰沐张口便报，极其自然。
　　“蜘蛛？”妇人显然无法接受：“向来只听过以药草治病，怎能用蜘蛛？”
　　“信不信由你，但我只能说，再不快些，饿坏了孩子，我可不管。”贺兰沐说罢，继续拨弄着发丝。
　　没多久，伙计便捧着药上前，妇人看着眼前样貌恶心的药，依旧犹豫。
　　“横竖都没有治他的法子，你难道就要看着你的儿子活活饿死？”贺兰沐淡然一问，妇人神色也随之淡然，接过药，便缓缓灌入。
　　接着又进来一名老者，贺兰沐头也不抬：“老人家可是患病？”
　　“风热邪病，嫌药石不治本，可有极效的法子？”
　　贺兰沐略想了想，答：“□□烧灰，与朱砂等分为末，每服一钱，水送下，一日服三次。”
　　“□□？”老者微惊。
　　“正是。”
　　“城东张氏难产，请大夫去看看。”一中年男子突然闯进。
　　贺兰沐终于抬了头：“用鳖甲烧存性，研为末，酒送服一匙，即可产下。”
　　“……”
　　扶苏再也沉默不下，上前询问：“为何你开的方子，都不是用药石？”
　　贺兰沐面色淡然：“这三个病要的都是极效，药石这般，待有效果了，谁等得及？蜘蛛、□□、鳖，这些听起来恶心吓人，但却有极效。”
　　“可是你给我治病时用的都是寻常药草。”
　　“让你吃蜘蛛□□，你吃得下？你又不是口噤，又不是难产，要极效作甚？”
　　“……”
　　“我儿惊风该如何治？”
　　“白僵蚕、蝎梢等分，天雄尖、附子尖各一钱，微炮研末。每服三分或半钱，以姜汤调灌。”
　　“天钓惊风，翻眼向上怎治？”
　　“用干蝎全者一个，朱砂约两粒米大。共研为末，加饭成丸。另以朱砂少许，同酒化服一丸，立愈。”
　　“……”
　　贺兰沐每个药方都是信手拈来，感觉就像早就知道这个病该这么治。
　　将这个疑惑告诉贺兰沐，贺兰沐只是一副无奈表情：“疾病因人而异，除了那个难产的这么治一定有效，其他药方我都是看了染疾之人才定的。那般济世救人的慈悲模样我医沐做不出，今日义诊也是为了在咸阳名气大些好让赵高不敢轻易动我，但不得不说始皇帝陛下实在是有福，咸阳城的百姓个个身体健壮，经得起医沐这些猛烈的药方。若是以前见过的那些饱受饥寒的穷苦百姓，还不见得受得起。”
　　扶苏侧目：“医沐姑娘似乎话有所指？”
　　“你明白便是了，统治者要保的是江山之中的每个百姓，而不仅是眼皮子底下的。”贺兰沐说这话的声音极小，仅有扶苏一人勉强听得清。
　　贺兰沐从来不会满口仁义道德，敢于指着皇帝的鼻子以期望将其骂醒。她知道，要救百姓，暴君是靠不住的。
　　“诶，果真有效！”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叹，许多人原本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许多。
　　“无名小卒，死了没人搭理；在外颇有名望者死了，掩人耳目的方法多的是；只有在他身边出了名，才能令他头疼一些。”
　　“也最多只是头疼一些，要杀你，不难。”扶苏提醒道。
　　“那就要靠公子了。”贺兰沐打了个哈哈，转向一旁伙计：“饿了，弄点吃的。”
　　她其实一直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扶苏虽然是个翩翩公子，但在深宫之中活了二十多年，说他没有心机打死她都不信。这次出来，也只是为了告诉扶苏自己值得他救，也同时告诉赵高他不是好对付的。
　　“医沐姑娘这般大手笔，先前言明了是‘借’的，可知有借则有还？”扶苏突然道。
　　贺兰沐干脆双臂一展，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反正医沐现在只有这一副臭皮囊，实在还不起，公子要把医沐收了还是卖了任君处置。”
　　扶苏觉得好笑，这还真不是一般闺秀口中能说出的话。
　　“或者把你收了再卖了。”扶苏面色坦然。
　　贺兰沐嘴角隐隐抽了一下，似乎是咬到舌头了。
　　治好了一个，其他人的心便安定下来了，很快几乎整个咸阳都得了消息，于是前来问诊的越来越多，贺兰沐却坚持独立完成。扶苏倒也不帮忙，只是在一旁悠闲地品茶。只是贺兰沐估计发现不了，扶苏六个时辰，才喝完一杯茶。
　　待到人都走光了，伙计清点好账目，扶苏很爽快地掏钱。贺兰沐只瞥了一眼，脸刷的就白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