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起）》未成说

4、浅眉（四）

　　傻姑娘，你这样说，无非是仗着贺兰沐只见了赵高一次，此刻若去揭发，不但告不到你，反而会让赵高疑心她贺兰沐是为了救扶苏而陷害你故意调走你，让赵高白白怀疑了自己。
　　果然，侍婢接着道：“不然姑娘可以自己去问赵大人。”
　　贺兰沐暗叹，在宫里呆久了的人，心机更深，却更容易把外面的人看蠢了。
　　“罢了，既然赵大人不放心，试探个一两回也就罢了，若是多了，医沐只怕就受不了这般折磨自我了解，空空给赵大人添了麻烦。”管你是真是假，反正她贺兰沐也没指望过你。
　　“姑娘这般聪敏的人，真是让人省心。”侍婢临了还不忘夸耀几句。
　　你给我省点心就好了。贺兰沐翻了翻白眼，不想再理会。
　　一路倒还算顺风顺水，拿了药，回了扶苏寝殿，亲自熬好药送入。侍婢倒胆大了些，直接守在了寝殿门口。
　　“现在我必须亲自给公子抓药熬药。”贺兰沐扶起扶苏靠在靠枕上：“门外的侍婢是随我一起的，信得过。”
　　扶苏明白，贺兰沐只和她一同抓了一次药就说信得过，可能是反话，再看贺兰沐暗暗给自己使的眼色，更加证明那人信不过。贺兰沐这话，应该是说给那人听的。没想到抓次药都抓出了奸细。
　　贺兰沐给扶苏喂药，每喂一口也就喂入那一瞬能就着喝药声机会轻吱个声。
　　“赵。”
　　“要。”
　　“害。”
　　“我。”
　　“帮。”
　　听起来杂乱无章的五个字，扶苏却会了意——赵高要害他，我会帮你。
　　“多谢。”贺兰沐喂完药，也只来得及说五个字，不过看样子扶苏明白了，还有些要交代的，只能待下次喂药了。
　　推门而出，侍婢依旧恭恭敬敬地站着，贺兰沐心中冷笑，她方才倚着门偷听的身影，在殿内还是看得见的。
　　“姑娘，下次喂药让奴婢来吧。”
　　果然起疑了！贺兰沐摇头，你既然这么谨慎，干嘛先前还要留下漏洞呢？
　　“本来是可以的，可是方才你的一番话，却让我开始怀疑你的衷心了，所以这药，还得我喂。”有漏洞不抓，就不是她贺兰沐。
　　侍婢皱眉：“那……奴婢再换一人来，不好让姑娘过于操劳。”
　　喂个药能有多操劳？贺兰沐断然拒绝：“平白无故换了个人，容易让人怀疑。”
　　侍婢默然。
　　“你叫什么？”
　　“奴婢莲儿。”
　　“此。”
　　“药。”
　　“治。”
　　“你。”
　　“状。”
　　“似。”
　　“病。”
　　“根。”
　　“配。”
　　“合。”
　　“无。”
　　“人。”
　　“觉。”
　　后几次喂药，贺兰沐终于把意思传递完了。此药可治疗你的病，但状似留下病根，配合演戏，无人会发觉。
　　扶苏倒是真没想到一个初识的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帮自己，还是用这么可爱的方法。赵高要害他，他自然清楚，但这个女子要救他，却让他不明白。虽然想问，但也不忍心再在喝药之时听她艰难的一字一字。
　　“有劳。”扶苏浅笑。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职。”贺兰沐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外面的莲儿，怎么也不会想到说这句话的贺兰沐，正对着扶苏做鬼脸吐舌头。
　　扶苏突然觉得，赵高聪明一世，如今被一个小丫头戏弄，那张老脸当真没地方搁。
　　这话贺兰沐当然不知道，倘若知道了，也就回一句：既当宦官，那张老脸早就扔到蓬莱仙山玷污仙境去了。
　　他们很清楚，赵高是什么人？监视他们的肯定不止莲儿一人。所以即使有时莲儿被支开了，贺兰沐和扶苏说话也都拿捏着分寸。
　　曾有一次，贺兰沐喂药时问扶苏为什么相信她。却得扶苏谪仙一笑，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这是事实，扶苏虽然也有自己的势力，但给他治病的方士，都要过赵高这一关。等找到这样的人，自己早就被害了。本来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心态的，却没想到，会遇见贺兰沐。
　　本以为除了母妃，再无人会这般待他。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当听见灵动的声音配上清脆的击筑乐声时，扶苏刹那间愣住。
　　“医沐姑娘。”乐声停，扶苏轻唤。
　　贺兰沐急忙跑来：“怎么了？”
　　“姑娘方才吟唱，可是‘山有扶苏’？”
　　“是啊，怎么了？”
　　“为何？”
　　“因为你叫扶苏，所以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首歌。”贺兰沐如是答道。
　　扶苏突然心情好了许多：“你可知，这首歌，是女子唱与心爱的男子的么？”
　　“诶？”贺兰沐一愣，却换来扶苏笑意更浓。
　　“无妨，唱者无意，听者无心。”扶苏说罢，闭目而寐。
　　不是，我知道你没意思，可是我怕外面的莲儿误会啊……
　　“我……我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心情，又想着你叫扶苏，所以才唱的……那个……我没别的意思。”贺兰沐急忙解释。
　　扶苏好似已经睡着，不予理睬。
　　贺兰沐悻悻地退出寝殿，果不其然地看见莲儿眼中含着异色。
　　“随你怎么以为吧，反正该做到的我已经做到了，不信待公子痊愈，大人可再派个人看看。”贺兰沐一向认为，她只需要对值得客气的人客气。
　　莲儿颔首：“姑娘是聪明人，莲儿知道姑娘能拿捏好分寸。”
　　贺兰沐慵懒地打了个哈哈：“两头都要应付，的确是个苦差事，只要事成之后，大人不要灭了我的口，让我离着秦王宫远远的就好。”这话也没想让莲儿答应，自己本是钱袋被抢进来赚钱的，如今出不去了，是她倒霉，这趟浑水横竖躲不过，倒不如玩一玩。
　　莲儿在身后露出一丝怜悯的笑容，这要求很简单，只是未必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