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月》火竹

4、生离别

　　秦月舞醒来，看到母亲正坐在床边，牢牢握着自己的手。
　　若不是看到母亲肿的桃子一般的眼睛，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一场想让她很快逃离的噩梦。
　　然而，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她看到了陌生的房屋，陌生的人，心中的希望就一点点碎了。恐惧从惊吓带来的麻木中瞬间苏醒过来，她猛地扑进母亲怀里，再也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娘！爹爹没了！我看见，我看见爹爹他……他……”场景在脑中一遍遍回放，泪水奔涌而出。秦夫人有些木然地搂着女儿，泪水却不断涌出，母女一个失了丈夫，一个失了父亲，而她们更加不愿面对的是，她们的家从此破碎了，再也修补不全。
　　半晌，月舞抬起头来，看向屋子正中坐在榻上的男子。那男子和父亲年龄相仿，生着一双剑眉，眼神极为凌厉，却又在威严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正直。他在这里静静地守着这对伤心的母女，等着她们的情绪慢慢平复。
　　秦月舞直视着他，不用任何言语，他知道她在等待他的解释。起身上前，他递给月舞她昏迷前找到的那半块令牌，令牌上的鲜血已被洗净，此时秦月舞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确实半块令牌断裂的边缘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锯齿，令牌的一面画着繁复的花纹，仿佛是龙的图样，另一面则有着“谷雨”二字。
　　男子待月舞的眼神再次望向自己，便缓缓开了口：“秦侄女，我知道你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个故事，我只讲一遍，你听过后，也要即可把它忘掉。”说罢，眼神模糊起来，往事一幕幕浮现。
　　“咱们青玄国当今圣上，即零帝苏墨，登基时只是个不满一岁的小娃儿，是先帝仅余的两个皇子之一，排行第二，先皇即位时，朝纲混乱，朝臣结党营私，侵吞属于国家的财富，逼得百姓流离失所，民怨载道。先皇立志肃清朝政，先后颁布了一系列严苛的法令，意在打击称霸地方的乡绅豪强，回收属于朝廷、帝王的权利，也让百姓安心度日。却不曾想，二十年前，先皇在位还不到十年，忽然染上了不知名的病症，病情来势汹汹，眼看就要性命不保。我与你爹爹就是当年先皇身边的贴身暗卫，虽未抓到暗中使诈之人，但想来也并不难猜到是谁意欲加害皇上……而当时朝廷上黑暗的场面尚未根除，先皇想到他仙去之后，定会有人暗中加害两位年纪尚幼的皇子，因此，断然舍弃了他们继承社稷的希望，只求我们能将两位皇子带出皇宫，使其平安长大。皇上驾崩之时，我们已携年仅三岁的大皇子从密道逃出，而二皇子的母亲泰妃，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却坚决阻止我们携带二皇子出宫，说凭借自己家中的势力，可保皇儿无虞。仓皇之际，我们只能听了娘娘的安排，现在想来，泰妃当年必然参与了加害先皇的行动，好让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成了青玄国的一国之君，也借此巩固了自己家族的势力。”
　　秦月舞呆呆地立着，仿佛尚未从梦中醒来。
　　“当年先皇身边有暗卫二十四名，外加两大近身护法，均是从民间一等一的高手中选拔而来。暗卫以二十四节气作为名号，你爹爹的代号即为谷雨，我的代号则是秋分。而两大护法分别为暗星与皓月。二十四暗卫活着逃出皇宫的，包括你爹爹和我在内一共只有十二人，逃出后为掩人耳目，均娶妻生子，做起寻常的生意买卖。护法则责在保皇子平安成人。”
　　翻着手中的令牌，抚着上面“谷雨”二字，秦月舞仿佛感受到了当年寒宫里的刀光血影。“这令牌是怎么回事？”她低低地问。
　　“正如你所见，这令牌只有半块，这种令牌共十五块，其中十二块与你手中所拿一模一样，只是背后刻着的名讳不同，代指十二位仍然随时待命的先皇暗卫，其余三块则是可以与这十二块无缝地匹配在一起的另外那一半的令牌，背后分别刻着日、月、星。日，象征着天之子，由大皇子所持，其余两块由两大护法所持。我们十二暗卫，见令牌如见先皇，令牌一合，就是舍出身家性命也要保卫皇子平安！”
　　“我爹爹的死……”
　　“这也正是我的疑惑之处，月舞，你秦家武馆并不是第一个遭到灭门的暗卫藏身之处，之前已有两宗灭门之案，死状与你爹爹一样，死者身旁均散落着他们各自的令牌。我觉得事出蹊跷，赶来跟你爹商量对策，没想到晚了一步，只救出了你娘和你。”
　　“据我的推测，极有可能是两种情况。一是朝廷上追杀大皇子的人发现了大皇子的行踪，因而护法出动，召唤暗卫保护皇子周全，而暗卫因此牺牲。第二是……”秋分皱眉不语。
　　“莫非？伯父您猜测护法出了问题？”
　　“是的，暗卫的令牌从不轻易拿出，除非是受到了护法暗星与皓月的召唤。而死者似乎全然没有防备，这说明很可能是护法那边出了问题。如果护法背叛了先皇，那皇子的安危只怕……只怕就难保了。”秋分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月舞，虽然我暂时救得你们娘俩的性命，但不能留你们在此。不是我不愿照顾你们，只是，如果你们离了我，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我只怕下一个惨遭毒手的就是我了。这些银两和银票，足够你和你娘在他乡好好地生活一段时间，快带着你娘连夜出逃吧，以免夜长梦多。”
　　“出逃……”秦月舞踟蹰着，今日的一幕幕从眼前飞快地闪过。晌午，她还和琉风哥哥在绸缎庄挑选嫁衣，如今不仅无家可归，更加有着性命之忧。而她与祝琉风的婚约，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也在狂风中飘然远去了。
　　“走！”秦月舞猛地回过神来，幸运的是，她还有母亲，不是孤苦伶仃地一人，她要振作起来，保自己和母亲平安。向秋分重重叩拜之后，秦月舞挽过母亲的手，连夜逃出了那个曾经养育她十八年的家乡，也逃出了随时可能吞掉她和母亲性命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