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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宰相千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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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生活给人最大的考验,就是无穷无尽的琐碎的细节。
任由你立定雄心壮志。而每一天,都是从漱漱口,洗把脸,整理整理床铺开始。
紧接着,秦月舞还会与小二们一起,在小筑的各层扫洒一番,点上熏香。秦月舞不喜欢街面上买来的浓浓的檀香麝香,而是喜欢把揉碎的花朵、茶叶晾干,放进香炉,每一日,香炉里因放入的碎料不同,都会有着不同的香味,而共同点则是,香味都是淡淡的,并且伴着一种清苦。
她还试着把茶叶调进点心里,做成茶点,供给那些不喜甜腻的客人。
母亲大半的时间还是吃斋礼佛,但是,她们偶尔会出门走走,比如城外的云屏山,山上的青石观。
夜晚,秦月舞还是喜欢坐在屋脊上,对着月亮,有时什么也不想,呆呆地坐上一炷香的时刻。
秦月舞没有什么朋友,小时候一直和祝琉风为伴,现在,倒只有刘子树常来小筑坐坐,脾性似是收敛了许多,偶尔还能和秦月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想胡闹的时候,两人还会掂着一两壶酒,在不知谁家的屋顶上小醉一场。
渐渐的,小筑多了些常客,渐渐的,秦月舞的心安静了下来。
日子又染上了春天的颜色。
一日,秦月舞坐在院中一棵樱花树下,捧着一本诗经痴痴地读。忽然感到书本上有光影的变化,抬起头来,看到刘子树和他口中常说的兄长--那日在鸿福居奏琴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阁下想必就是刘子云刘公子了,”秦月舞从从容容地站起,朝那男子微微一笑。
“正是在下,秦姑娘好兴致,真是好书,好茶。”语声中肯,斯文大方。
秦月舞又一次在心中暗叹,怎么会有如此不染凡尘之人,举手投足之间,好像可以把人心里的污垢都抹除掉。
取了茶具,秦月舞重新泡了一壶松峰绿茶,给两人和自己乘上。
还是刘子树在和秦月舞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刘子云拣过秦月舞刚刚翻着的诗经,坐在两人身旁,神色恬淡地翻着。脸上时不时却露出会心的笑容,仿佛看到了动人之处。
不一会儿,刘子云起身,取过带来的琴,盘坐在草地上,抚起琴来,琴声里有一种小桥流水的活泼欢乐。
一曲尚未奏完,秦月舞回头看见了一个莹白的影子站在门边,正是以前那个喜欢男扮女装的女孩子,痴痴地望着草地里的身影。
秦月舞暗自笑了笑,过去挽了那女孩子的手,拉她过来,坐在桌边。
曲罢,小院子里已有四个人,是少有的热闹。
刘子云从草地里站起,朝那女孩子一揖,道:“顾小姐,我们又巧遇了。”
刘子树已经跳了起来,大咧咧地对那女孩子说:“你这女子,怎的这么不知羞,我大哥还没答应娶你,你怎么成日里阴魂不散地缠着人家不放?……”
“子树!莫要无礼!”刘子云拉过他,对那女孩子说:“顾小姐,我这兄弟口没遮拦,你原谅了他这一次吧。”虽是求人,却依旧不卑不亢。
那女孩子听刘子树呵斥她的时候,本是一点反应也无,只眼睛盯着别处,这会儿刘子云对她说话,她却眨眨眼,凝视着他,一脸顽皮地说:“你叫我原谅他,我自然会原谅他,不过,若不是看他是真心向着你,就凭他敢羞辱我这个宰相千金,他早死了千次万次了。”语调活泼清脆,听了却让人心生寒意。
秦月舞已明白三人彼此相知,若是这小姑娘为宰相千金,想必这刘家兄弟也来头不浅,忽又想到,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查到父亲被杀的真相。秦月舞曾经想过,一辈子不去追查这前因后果了,可现在,似乎这因果正自己走上前来,叩着她的门。
四人就这么僵在原地,秦月舞是心里有事,刘子树意欲讲话,但是被刘子云眼神摄住,不便开口,那白衣女孩子倒是悠闲,摆弄起桌上的茶具。她先倒了一杯茶,闻了闻,皱皱眉,然后一下子把茶泼进草地里。
“无趣,无趣……”刘子树叹道,转身离开,他手长脚长,几步就消失在回廊里。
刘子云上前,对着两位姑娘道:“我也告辞了。”说着,取过琴,对着秦月舞说道:“在下看这庭院雅致,不知秦姑娘肯否帮忙,替在下留一间空房,以便偶尔小憩?这是房钱。”说着,递给秦月舞一包银子。
秦月舞微一沉吟,说道:“当然可以,小筑三楼的房间较为清净,有面向庭院的,就给刘公子留着‘伴星’那间吧。”
“如此甚好,后会有期。”说罢,刘子云转身离去。
院子里只剩了秦月舞和那个白衣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本来怔怔地看着刘子云的,这会儿忽又转向秦月舞,说道:“小掌柜,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她比秦月舞还要小些,这会儿却称她为“小掌柜”。
秦月舞倒是一愣,本来是有各种疑惑,但是这么直接的问,倒不知如何开口。
“我叫顾颜雪,你刚听到的没错,当朝宰相顾莽便是我爹。”顾小姐自说自话起来。
“倒是人如其名……”秦月舞看着她一身雪白的衣装,衬着更加雪白的肌肤。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顾小姐,您既是宰相的掌上明珠,为何我见你时常光顾敝所,却是一个仆役丫头也没见着?”
“你没见着,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只是我吩咐过,不许他们近身。”
“原来如此,倒是我忽略了。”
“顾小姐似是对这茶不大满意,可否指教一二?”
“小掌柜,你的茶叶虽好,但泡茶的水平,在京城之中只勉强算的中流。若水不好,再好的茶,也酝不出它最好的味道,可惜了你的茶叶。”
“我也听人说过,城里的水总不如乡间,但每日遣人去乡间取水,似乎又折腾了些。自己打井,出的水更涩,只好取用金水河里的水。”
“你的消息也够闭塞的。京城之中好茶之人颇多,对茶品的要求也高,自然也早发现了这水的问题。乡间有人寻了门路,每日清晨,会大桶地运来山间的溪水泉水,卖给京城的茶楼或者官宦人家,取水的山越高,水越是干净清澈,价格也就越贵。宰相府用来泡茶的水,是有专人从云屏山莲叶峰最深处的一眼泉水取来,泡出的茶甘香清冽,自是你这金水河泡出的茶所不能比肩。”
“多谢顾小姐指教,赶明儿我就细细去打听打听这运水之人的消息。”
“不必把谢字挂在嘴上,我的要求同刘子云一样,‘水月’那间房,以后就是我的了。”顾言雪冲秦月舞扮了个鬼脸,一跑一跳地走了。
“水月就在伴星的隔壁,身份再高贵,究竟是个小女孩。”秦月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像看到曾经的自己,轻盈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