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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转变 ...

  •   二人走入城中,街上果然已经熙熙攘攘起来。
      秦月舞两天没吃东西,这会儿神智复苏,肚子里咕咕直叫。她知道那蛮子跟在她身后,看见路边摊上的点心,只是伸手去取来吃,一点也无打算付钱的样子,只跟摊主指指那蛮子。那蛮子似是没遇过这种状况,已然懵了,对这丫头倒也无语,只得一路尾随其后,像个跟班儿似的收拾这一路的烂摊子。
      走到那大槐树之时,秦月舞已经吃饱了。她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高高的一根树枝上,背倚着树干,坐了下来。几天前的这个时辰,她还在忙着顾看新月小筑的生意,又何曾料想,现在的自己,会以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心情,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堵着她不愿再回想以前的生活,不愿再做回那个规规矩矩的自己,不愿沿着生活给她的所谓“正轨”,小心翼翼地攀爬。此刻的她,想怎样就怎样,无所谓原因,无所谓结果,也无所谓在别人眼中她的样子。她甚至厌倦了自己曾经对祝琉风的痴情,觉得那不温不火的青梅竹马的爱恋配不起自己的年少时光。她渴望寻求刺激,哪怕会因此招致厄运。
      “喂……你轻功倒不错,也不等等我!”
      秦月舞回过神,看到那紫衣蛮子也爬了上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
      “免贵姓刘,刘子树正是在下。”他倒真是在下,这树枝越高越细,他不似秦月舞那般轻灵,只敢坐在靠下的一根粗树枝上。
      “你说的洗澡的姑娘呢?”
      “那可不是?你往哪儿看,就是那个小楼的那几个窗口,这地方的姑娘都是白天洗澡,人家晚上可忙着呢……”
      “谁问你这个了,罗里吧嗦的……”
      “……”

      半晌,两人已经看了好几拨前来沐浴的姑娘,这槐树枝繁叶茂的,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两人。刘子树时不时发出“啧啧”或者“哎呀”的声音,对姑娘的身段做着点评,秦月舞只笑着不说话,火光电石之间,心里已转过无数思绪。
      这里的姑娘,身世大多可怜,不然不会走上这条道路。而她们现在还能嬉笑怒骂,不知是因为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并能从中享乐,亦或是虽然心有不甘,但却又无法逃离,只能摆出欢喜的样子,心里却在默默淌血呢?若换做自己被卖来这里,又会有怎样一番心情?观察那些姑娘的容貌身量,有花容月色,也有庸脂俗粉,即使是这样一个行当,人的机会境遇也有高低之别。而这些姑娘老去之后,又是何出路?生活会再给她们一个重来的机会么?她们的生命,在这世上又会留下多少痕迹?
      看着,想着,秦月舞只觉得自己的身世似乎没有那么可怜了,她有新月小筑,有母亲,她还有自由。
      正想着,忽而一阵琴声飘来。隔着一段距离,还是能够听得清楚。
      听这声音,好似那天在鸿福居看到的美貌男子所弹。
      原来终究还是凡夫俗子一枚。秦月舞心中鄙夷着,她瞄了眼刘子树,却发现他傻笑着。
      “喂,你怎么了?在笑什么?”
      “我在笑我兄长,终日一副仙人在世的模样,却还是逃不过男女之情这一关。“
      “你兄长?”秦月舞在心中迅速对比了一下两人的容貌,竟找不出一点相似之处。
      “是我兄长,刘子云,也就长我两岁。他的琴声,听过的人都忘不了。”
      “你说……他过不了男女之情这一关?”秦月舞想起了那爱穿白衣的女孩子,倘若这刘子云已经有了心上人,怕是这女孩子要伤心了。
      “是啊,这醉香楼里有个小姑娘,名唤柳梢,说姿色吧,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明净可人,一日我和兄长路过这醉香楼,看见她因为不肯委身于客人,被老鸨鞭打呵斥,兄长破天荒地出手相助于她,还给了老鸨不少银两,算是把这柳梢姑娘长期买了下来,从此只见我兄长一人。”
      “原来是金屋藏娇。”
      “不完全是,有时我也随兄长去柳梢姑娘那里坐坐,一直见二人彬彬有礼,不时聊聊琴曲,谈谈诗赋,毫无半分逾矩。这柳梢姑娘也算大户人家的姑娘,饱读诗书,只是家逢不幸才会流落至此。”
      “如果情投意合,你兄长何不娶了她去?既救了她,为何还让她呆在这种地方?”
      “这……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总之我心里当她是嫂嫂,她洗澡的屋子我可从来不看!”
      “呵呵,你倒挺讲义气。”
      “那是自然,在这世间,我只佩服两人,第一人便是我兄长,我自然敬他爱他。这第二人嘛,就是我自己,我也是不会亏待我自己的。”
      “夸你两句,越发没脸没皮了。”
      “你扯着个没脸没皮的人坐在这里看姑娘洗澡,你还不是一样没脸没皮。我说掌柜丫头,这日你也把我折腾够了,我还有事要办,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刘子云一个纵身,便跃下树去。
      秦月舞一人在树上做了半晌,渐觉无趣,也溜下了树,回了新月小筑。
      到了小筑门前,却看母亲一人在门槛处坐着,手里拨弄一串佛珠,神色茫然而又苍白。
      “娘!”秦月舞扑过去,紧紧抱住母亲。此时泪已流干,又经历了刚才那些事情,倒是哭不出来了。
      秦夫人伸出一只手来,慢慢抚着女儿的头发,一字一顿的说:“若你也去了,娘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活头?”
      秦月舞这大半年来第一次听母亲开口说话,此时觉得又惊又喜。忙拉母亲上了楼上房间,欲好好倾诉一番,可心中万般思绪,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那日……”秦夫人先开了口。
      “我与对街的王婶约好,要去绣庄给你谋划嫁衣的花样儿,过了晌午才往回返,回府不久,有下人来通传老爷那边来了贵客,吩咐厨房要悉心准备酒菜。我想着,老爷交好的朋友不多,我自负有几分厨艺,偏巧又得闲儿,不如自己去厨房精心置办几样小菜,给酒桌添添彩,就去伙房做起菜来。做着做着,只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听那厨子嚷嚷,说那些往前厅去端水送菜的,一个个去了就没回来了,不知在哪儿偷懒,我也没多加理会。把做好的菜品交给仆人,便想回房歇息。出了厨房,隐隐却听到前厅传来打斗声响,我连忙跑去,在那侧门边上,看到,看到……”
      “我从来没见过杀人,那时,满院子横着的都是尸体,我也不知道你爹在哪儿,是生是死。只看见那些我熟悉的面孔,全部血淋淋倒在那里。院子里有好些黑衣人,拿着长剑,我一哆嗦,把门撞出了声响,有个黑衣人看见了我,顷刻间便向我这边扑过来。”
      “我当时腿脚发软,根本没办法逃走,眼看那长剑就要刺穿我的喉咙,突然,我领子被人一揪,被人朝后拽了好几步,那人又腾空跃起,带我翻出了院墙,当时大街上人不多,实在是不易躲藏,恰巧一只送葬的队伍路过,救我那人想都没想,先丢了一包金银给那送葬的领头儿,扯过一身白衣,假扮起送葬的人员。接着一把掀开了棺盖,把我丢了进去。”
      “那人……是秋分伯父么?”
      “没错,是他救了咱们娘俩。”
      “那棺材里……”
      “那闷在棺材里的一个时辰,娘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的身下是一个死人啊,那已经僵硬的躯体,冰冷的触感,令人作呕的尸腐气味,再加上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血腥的场面……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死了,又像是比死还要难受些,再后来,我只记得自己大口地呕吐着,然后,好像看到了你躺在那儿,不知是死是活。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摸索到了你身边,握住你的手,还好,你还有体温,你还没死。接着,你就带我来到了这里。”
      “……娘,你受委屈了。”半晌,秦月舞只搜罗出这一句话来,母亲心里的伤,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平复,只有等时间把它一点一点冲淡了吧。
      “不,是你受委屈了,娘对不起你,你还是个孩子啊,遇到这样大的事,娘不仅没有帮到你,还成了你的累赘……”秦夫人啜泣着。
      “娘,别再说这样的话,从今往后,咱们母女二人就相依为命。娘,经过这些,还有你能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求了。我只希望,咱们能好好地,平平安安地度过以后的时光,不再有恐惧,不再有苦难,爹爹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不是么?”
      “是的,是的,你爹会保佑我们的……”秦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心里回升起一点点的温度。
      “月舞,你这两日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娘有多担心么?”
      “这两日……没什么打紧的,只是去处理一些旧帐。”秦月舞故作轻松地说道。
      “如此便好。月舞,以后你要出门,记得告诉娘一声,还要记得多带点人手……”
      “知道了娘,我下去看看小筑的账务,娘您好好休息吧。”

      出了母亲的房间,俯身看了看正在喝茶的客人们,秦月舞深吸一口气,心道:“从此刻起,我就是一个崭新的人,为了母亲,我要用力地活,拼命地活,不遗余力地活下去!”
      清理了思绪之后,秦月舞回到房间,捏起一小撮茉莉花茶,放入杯中,用滚水泡开,瞬间,室间升起了明媚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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