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素》萌黄

9、第八章 竹隐的心事

　　【我曾听说，这位公主许给苏辰之时，端帝曾说过术士预言：王公主端祈乃是上界神人化生。】
　　能在守卫森严的端王宫中将摘星楼焚烧殆尽，足可以看出大昭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在耗损端朝气数。

　　其实这件事实在不能怪苏辰，只可惜小公主那时还童心未泯，理解力相当不透彻，总以为苏辰是故意不去救她。

　　当时的确是她误会苏辰了。苏辰甚至在她们前脚跳下去后，后脚就跟着跳了下去。只是端祈没有回头看，想像那个动作是很难回头就是了。

　　这样也无伤什么大雅，因为毕竟苏辰的手已经抓住下坠的端祈，坠速就缓住了。后来为什么端祈还是淹死、实在跟苏陈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一个六岁的小朋友，前一刻以为自己没救了，后一刻又被以为已经将自己放弃的人救，一定会有不满的反应的。

　　于是剧情的发展就是：端祈带着满满难过，气愤的扭头给了苏辰胳膊一口，疼痛作用下苏辰搂着端祈的手一松，没搂住，秃噜了。

　　你觉得很多事情很凑巧那就太善良了，可要是把苏辰松手想成故意的又未免把人心想得太坏。衡量二者对心理上的伤害程度，通常大家都会选择第一种理解，事实上也确实就是第一种。真是凑巧那天重霄带着羽林军巡逻，真是凑巧端祈坠水让苏辰一颗拳拳的赤子之心不能有所施展的机会。

　　端祈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苏辰本意是要殉情来的，却被重霄拦下。

　　几日后俏俏宫灯点红妆。

　　于是那日，风吹柳，柳拂花，天公刮出了似青龙偃月刀的三月狂风。

　　苏辰消沉身形隐在被吹落满地槐花树下 ，重霄随在一旁静立，神色悠悠：“若是天意如此，你便不该这般。男儿志在四方，你与端祈没缘分罢了。”

　　沉默良久后，苏辰抬抬头，正对上一对在风中摇曳的蝶：“你说，她可怨恨我？”

　　这是故事的最后，谁也不知道其后多少年又有怎样的往事。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多少楼台昨夜梦回中，雕梁画栋双燕惊残梦，月斜江上，棹动船钟。前梦迷离，波声渐远，笛声悠悠往事匆匆。”大概就这样一笔带过很多往事，比如端帝放弃了寻找生死未卜的王后和公主，转而沉迷在更多的后宫温柔乡里。悲痛也就被欢悦充斥了。

　　再比如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痴痴傻傻从十二岁找到二十四岁。这个人就是苏辰。

　　十二年后再来回首看这一段风月，已经是残花败柳的落寞。

　　竹隐若有若无的溢出丝苦笑，道：“不知道颜回兄和师妹你们二人觉得…此首诗该当如何作来？”

　　颜回只是轻笑：“若我说这重霄才是该当夸赞之人。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昨日那个无良的知府你也唤他重霄来的。。。。。。”

　　白螺默然坐在高台上看看远处，偶然间倒是记起和竹隐在菩提寺后山那夜，身着白衣的竹隐仿若飘逸的神，若有疑惑的问她，他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样一张脸，她的确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恍惚隔了一个前世那么遥远，轻摇头颅托腮远目，自言自语道：“若是见过，会是在哪里呢？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竹隐拍拍她肩膀，语气关切：“神游哪里了？”

　　“往生的那一个世界。”

　　话一出口，白螺自己先是一愣，竹隐看着她有些莫名。

　　在场的众人都是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白螺有些紧张，尴尬的站起身来，拍拍粘在衣服上的土尘 ，动作间引的发间白色蝴蝶结发饰一阵晃动，好似展翅欲飞。

　　“你们。。。。。。你们无需这么佩服的盯着我看，虽然我也知道大家崇尚佛学，那大家就只崇尚佛学就好，不用崇尚我，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众人脸色灰败，默然不语，以示抗议白螺自卖自夸的行为。

　　天上有寒鸦飞过，扑楞楞惊起地上正在捡拾草子的麻雀，老树枯叶被风扫落在地上。有几分萧瑟。

　　白螺看看笔下面写满了的长短句，优美的如同琴弦拂过流水的声响，悲切的好似九月里落入孤江的细雨。

　　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怕就是活在悔恨里，一辈子都没有弥补的机会吧。如同苏辰、如同。。。。。。她自己。

　　晴好的天蓦地飘起细雨。白螺心想，老天还真是和她心有灵犀。转回首，颜回已经停下手里的狼毫，仔细的吹干纸上墨迹。

　　那上面书落的是一纸惆怅。为什么是一只惆怅呢，因为白螺透过迷蒙的细雨，看到的是颜回没能将墨迹吹干，相反的墨迹遇到雨丝已随着晕成斑驳涂鸦。

　　颜回看看天，又看看手里的诗，只好无奈的放弃了自己的执着。转回头对上白螺，神色仓惶。“我说。。。。。。小螺，天公有意不作美，暂时停赛吧。”

　　白螺点点头，“我家在前面不远，可以暂时去避避雨。”

　　七个人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溺水灾难，被雨淋的万分狼狈。

　　草屋外雨水滴答作响，草屋内燃着啪啪作响的火堆。物什简陋的让人觉得这里是‘十座庙‘的贫民窟。

　　竹隐坐在火堆旁，好像沉浸在某个回忆里，能看得出虽然眼睛盯着跳跃的火苗，却空洞异常。

　　白螺将手伸到他前面晃晃，也不能将他思绪拉回。

　　颜回和陆柏研究起了今日的天气。

　　只听颜回有些埋怨的对徐州朗道：“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夜观天象？今天下雨都不知道，害我们淋的这样狼狈！”

　　徐州朗正想将已经湿透的羽扇放在火堆上烤干，听到颜回的话，又把扇子收回去，继续搓着粘在一起的扇毛，没有表情：“吾昨晚夜观天象，今日雷阵雨而已。”

　　众人：“……雷阵雨….深秋中雷阵雨果然是异象……”

　　事实证明徐州朗的话还是可信的，就在众人都在用鄙视的眼神看他时，天上蓦地一道炸雷，闪电霎时将昏暗的天地照的昼亮。

　　竹隐被惊醒，从神思中被拉回。

　　再度看看一旁的白螺，竹隐心里莫名一阵悸动，好像穿越了几个世纪，有千万年的精神游丝相合。

　　他收回目光，闭上双眼小憩一会，无力的问道：“师妹，这个炸雷，真是惊得人想起好多事。”

　　白螺有些茫然的看着一脸疲惫的竹隐，“师兄你不舒服吗？还是方才被雨淋着凉了？”

　　竹隐摇摇头，笑笑：“没有。卷子都被雨淋透了，也没看到你写的什么。可还记得？现在读来听听如何？”

　　看到竹隐有气无力的样子，白螺莫名心疼。但也不好拂了大家兴致，她开口道：“记得的。你若想听我就念给你听。你也晓得我对这个公主知道甚少，鉴于我没有体验过她的人生，实在不好评说人家的私事。不过，我曾听说，这位公主许给苏辰之时，端帝曾说过术士预言：王公主端祈乃是上界神人化生。就谈谈自己的看法。”

　　听她这么一说，离火堆稍远些的陆柏和上官方也表现的很有兴趣的样子凑了过来。

　　沉默一阵，白螺组织下语言，侃侃而言：“上达书鉴词。未汝夫婿不能，朝红颜暮枯骨者，端中有公主祈，贤德良女。癸巳冬月，背其社稷，宿寒月仰摘星。萧索楼台半城茏葱。有良人寄予，生则同襟死同穴。奈何，虽神女有心，仍不能同看万千繁华。剩伊人独守皓月，浮生早尽。”

　　“真是一首凄美的长短句。”颜回叹道。

　　竹隐听完并未有什么言辞，只是轻叹一声，道：“朝为红颜暮为枯骨，浮生早尽。”

　　一时间大家都被这样一首词弄得有些伤感，沉默直到外面雨势渐小，只听到檐角珠光落地的声响。

　　‘滴答’

　　‘滴答’

　　‘嘀嘀嗒’

　　这场徐州朗口中所说的雷阵雨就这样淅淅沥沥下到黄昏方才歇住。临近天黑的时候竟然还出现了半边残阳，这真是一个莫测的天气。

　　竹隐和白螺回到寺中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但是出去一天也没吃上什么东西，实在饿得难受。

　　于是连一只老鼠都不曾有过的菩提寺的厨房，这今天这个月光敞亮的夜晚迎来了三百多年有且仅有的一次偷窃。

　　我们试想一下场景，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在一座植被葱郁的寺院里邂逅了一位白衣翩跹的女子。而后互生情愫，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

　　好吧，以上纯属我胡说。竹隐没有穿白衣服，白螺也没有穿白衣服。他们更没有在寺院邂逅，也没有互生情愫。事实是：竹隐只是随便披了件外套，或者这外套是蓝色的也或者是红色的，总之他自己都没注意是什么色的。白螺穿的是件灰色的沙弥衣服。他们没有走寺院而是走的走廊，而且深秋的寺院没有葱郁植被。更没有发生什么你是风儿我是沙的神话传说。

　　总之一切都糟糕透了。

　　整个厨房里只有一半馒头和一盘咸菜。在他们还没踏进厨房之前，这半瓣馒头还被猫给咬了一口。二人还因为分馒头不均而大打了一架。搞的最后馒头飞进污水盆里彻底泡汤了。

　　最后看着泡在水里的馒头，彼此发了会愣。竹隐开始和面。白螺四处看看，找到竹筒默默升起火来。

　　看着竹隐手握菜刀‘叽哩哐当’剁的素馅，白螺兀自咽咽口水，道：“那个……你那个…..要包包子吗？需要我帮你吗？”

　　竹隐回头昵了白螺一眼，看到白螺脏兮兮的小脸，忍住笑意，轻轻摇摇头：“不是，不用帮忙的。”

　　白螺‘哦’一声，“那我还是继续烧火吧。”

　　粉嫩的白藕和笋调制的馅料，杆的晶莹剔透的混沌皮，下出来一锅香喷喷的混沌的时候，竹隐掐几棵香菜入味。将满的一碗端给白螺，“这个是我曾经做给一个喜欢的小姑娘的，她那时候特别爱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白螺接过竹隐手里的馄饨，光是闻味道就让人馋涎欲滴，更别说是吃起来了。她实话实说的道：“我也爱吃，我娘也是常常煮馄饨给我吃的。有水晶虾仁馅、还有海贝肉丸的、还有……对了师兄，你喜欢的那个小姑娘长的好看么？还有你是像喜欢妹妹那样的喜欢她吗？”

　　竹隐夹起碗里的馄饨慢慢咀嚼，道：“火候刚刚好，吃起来味道还不错。”看看捧着碗看着自己的白螺一脸期盼，他放下筷子，轻咳两声，“我说…….咱们先吃饭吧。”

　　白螺：“…………….”

　　于是他们开始吃馄饨，但是吃过之后，白螺仍然没能得到竹隐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