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北盔

31、要记得守寡哦

　　“丘染，”细玉望着远方，眸子里失了清明，“带我走。”

　　“玉儿想去哪里？”

　　“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儿。”

　　丘染忽然站了起来，怒道：“你能躲到什么时候？三年前，你躲莫无殇；现在你躲云逸。”

　　“我……我没有。”她躲了吗？细玉从来都没有思索过，她只是没有办法，一步步被逼到死胡同。

　　“三年前，穆王府遭劫，我马帮收到消息全员待命，只等你一声召唤，就可以救出你全家老小。可是玉儿，你却不声不响避走天夏；如今马帮依然可以为你倾巢而出，无论是抵挡云逸，还是踏平莫无殇，可是你还要走。”

　　丘染说得愤愤然，细玉却像被重锤撞了头脑一般。她在逃？她一直在逃吗……丘染说得没错，三年前是如此，如今亦然。她与无殇，在穆王府被抄之后，就没有见过面。她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为何如此对她。莫无忧虽然掌控她的家人，但她的心底却抱着一丝希望：这一起都与无殇没有干系。她和云逸，从一开始的利用，再到后来她知道真相，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是否爱她，只是一直躲在姐姐的影子后，自怜自伤。

　　“让我自己待一会儿。”细玉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丘染有些于心不忍，拍拍她的肩膀出去了。

　　该怎么办？细玉仿佛在无光的海里，怎么游也找不到边际。该怎么办？

　　丘染却去而复返，冲到细玉面前道：“玉儿，莫无殇中毒了，十五泽州牧司马廉举兵叛变。”

　　细玉的眸子里顿时现出光芒，仿佛溺水的人得了一只绳索：“丘染，我去十五泽，我回天夏，去救我的家人。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丘染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细玉忙忙碌碌的出了帐门，叹了口气。

　　铠甲摩擦的声音震裂天空中的阴云，秋末将至，朔北的风逐渐冷硬起来，战旗被撕扯着，在空中叫嚣。三万骑兵如黑雾一般卷过草原上的尘埃，急速前进。云逸身着银甲打马走在军队的最前边。此次，天夏与百济绵延数月的边境之夺最终以战争的方式来解决。那日朝堂之上，已经退隐的护国公姜绍离以及久居深宫的俪云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连同兵部尚书力主出兵，矛头直指云逸。恰逢云逸刚刚伤愈，朝堂之上有些正义的官员竭力反对，想护住他，维持齐王、护国、皇权三足鼎立之势，以压制俪云，护天夏周全。可云逸却素衣而出，清落地站在皇帝前面，云淡风轻地道了句：臣愿出征。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整个齐王府上下因为这件事大为震动。大家都担心齐王府人丁单薄，现在已是全靠齐王一人挣着，莫说这一打仗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就算能够早早了解，齐王至今无子嗣后继，万一有个好歹，云家岂不是要绝后？而朝里老派的人们纷纷议论说百济兵强马壮，最近又连年丰收，齐王虽在两年前出征南疆剿灭过青族全部，但是毕竟年轻，一次胜利不足以证明什么。不过所有人对这件事情的反应都不如一个人强烈，那就是被贬的公主馥宁。据说她一听到消息，就闹到了皇帝的寝宫，赶走了正在侍寝的淑妃，还砸了皇帝的黄金盏，生生地要求皇帝将云逸留在燕康，不许他踏出天夏半步，闹得皇帝很是没有脸面。

　　探子来报了前方十里的情况，再往东走一点儿就要到天夏边境的驻地——辽州，辽州州牧在两日前就已派了人来迎。云逸却在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停住了。莫无殇身重剧毒、十五泽叛变消息传来，天夏朝廷举朝庆幸，随即决定发动战争一血多年来的耻辱，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百年难遇的好机会。

　　“来人。”

　　话音刚落，三个蒙着面巾的黑衣人就以在身边待命，云逸的近卫都是齐王府的影卫死士，衷心耿耿且本领高强。

　　“往西探路，随本王走一趟。”

　　影卫依言而动，一眨眼就没了踪影。云逸又唤来传令官，下令就地扎营。这个决定惊呆了前来相迎的辽州特使，他怒气冲冲地闯到云逸面前，冒死直谏，说战机在即，贻误不得。可云逸只简单道了句“知道了”就甩下众人往西去了。

　　余晖下，草原被染成了金色，哆伊河清澈的河面上泛着一层金灿灿的阳光。云逸支走影卫，独自在空旷的草原上踱步。草上还留着帐篷压下的圆印，从东到西一眼望去，辽阔无垠。

　　“王爷，属下等已经探遍方圆百里，屠龙寨已无人留下。”

　　云逸点点头，示意他们下去。昨日，他接到探子来报说西域马帮驻扎在屠龙，今日他赶来，就不见了踪影，飞天遁地也没有那么快。云逸又上马，仔细在周围走了一圈，嘴角微微扬起。

　　“来人，”影卫闻声而至，“烧掉西边的山谷。”云逸指着太阳落山的地方，晚霞的光辉在他的眸子里燃着了熊熊的火。

　　月亮很快就升起在渐渐变黑的夜幕中，西边谷地周围围了一层士卒。云逸面色冷酷，接浸了油的松木火把，远远地掷入茂密的林中。时下正值秋季，草原平旷，唯有此处谷深林多，火瞬间就燃了起来，借着强劲的西北风，疯狂地吞噬者一切。

　　“丘染？”细玉猫着腰躲在一处山泉的罅洞里，里面太黑，根本看不清他在哪里。细玉又叫了两声，忽然觉得肩头一热，应该是丘染凑到了她身边，“你闻到烟火味没？”

　　“闻到了。”

　　“怎么回事？”

　　“应该是齐王放火烧山谷了。”

　　“啊！”细玉心中慌了起来，云逸就在外面，她想跑，可是唯一的出口在这个地洞之外，出去肯定会被抓，不出去就会被烧死，“你有办法没？”

　　“目前没有。”

　　细玉听着心急，本来屠龙寨的居民今晨就开始撤离了，但是他们人多，精锐的伙子们都护着马帮的老弱们往西迁徙了，一路上扶老携幼，不可能走太快。丘染又收到消息说天夏大军逼近，当即决定自己带着几个生猛的汉子留下来，阻隔云逸的军队。细玉从丘染那儿回来后就缩进一只拉补给地大篷车里，谁知躲到中午，她正混混欲睡着的时候，被丘染给提了出来。他美其名曰留她是为了“拯救马帮”，可细玉心里明白得很，丘染是准备在他被云逸治住的时候，将她当垫背丢出去，为他自己争取时间。她当然不乐意，大大的不乐意。可是仰头看看身旁几个肌肉隆起的大汉，细玉知道她乐不乐意都无足轻重了。

　　“咳咳……”洞里的烟越来越多，还好他们是在低处，又加上身旁有水，才得以撑那么久，“丘染，你到底有无办法？”

　　“嘘，别吵，没有！”

　　细玉叹了口气，顺便往身边望了望，为今之计，他们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于云逸在外面烧够了，自己走掉，否则除非她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否则不是出去乖乖见云逸，就是留在这里变成烤肉。

　　细玉拽着手边的蒿草，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好不容易想通了，准备回十五泽去找莫无殇报仇，却又被困在着马上就要烧来的火圈里。

　　“玉儿，你出去把他引开，”丘染那双丹凤眼忽然闪出星光来，灼灼地盯紧她，“现在，只有你能救大家了，为师还没活够，也不忍心见玉儿受火灼之苦。去吧！”

　　细玉冷哼一声，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断他的脖子：“不去！没门儿！”

　　“难道你忍心见为师尚未娶妻就英年早逝？”

　　细玉冷不防地给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贫！她往外看看，丘染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将云逸他们引开，她略略思考，嘴角忽然微挑笑道：“徒儿轻功不如师傅，如果要引开人，师傅最合适了。何况师傅易容术之高，天下无人能及，你只需化作徒儿的样子，飞身出去，引开齐王的影卫，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为师身量长，你那么短！”脚面一阵锐痛，丘染中气不足地结束了唠叨。细玉恨恨地收起手里的木棍，居然说她“短”！她哪里“短”了，丘染是没有见过矮的，虽说她不算是碧玉修长，但在一般女子中也算是纤美窈窕的，想来是他见惯了西域女子的粗犷强悍，见不得她这般柔弱细致的。

　　细玉正在内心得意，却忽然见到丘染一脸邪笑地望着他，心中又怒意顿生：“师傅你不是会缩骨吗？我借你衣裳，你快去引开他们。”

　　“唉！”丘染仰天长啸，“都怪我，收徒之前不甄别人品，居然收了你这不肖子，也罢，为师今日便给你见识一下何为‘大智大勇’。”

　　细玉懒得理他，往石洞深处躲了躲，换上家奴的衣服，抓乱头发。整得像个脏兮兮的小子一般。待她出来时，丘染已然扮好，冲着她妖媚地眨了眨眼，呵气如兰，声音酥痒地道：“我漂亮吗？”

　　细玉浑身冷战，看着他顶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搔首弄姿，暗暗地想也许是她错了。

　　“还差一点！”丘染忽然垂首，盯着自己的胸膛，又随手扯了些杂草，团吧团吧往胸部塞去，然后仰首冲着细玉妖娆一笑，“这样就好了。”

　　细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吐出血来，无奈地看着丘染顶着两团鸟窝一样大的假胸俨然自乐的样子，只想哭！
　　“还不快去！”细玉飞身上去，给了还在往胸部填草的丘染一脚，怒气冲天。

　　丘染，拍拍屁股，提起剑，转身欲走，却忽地回身，极尽轻功飞到细玉身旁，趁着她愣神的空隙，霸道地在她的香腮上啄了一口：“为师要是没回来，要记得守寡哦！”

　　“滚！”细玉暴怒，终于眼前一片清宁，没了人影。

　　天空高远，滚着狼烟，丘染已经不知所踪，声音却从天空传来：玉儿，顺着水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