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北盔

32、那就一条道走到黑

　　火不停地烧，水不停地流。草原的雾霭染了烟尘，全然没了过往的明丽色彩。云逸凝视着火线的远方，一个时辰已过去了，他留着的出口处还没有人出来。影卫们坚如磐石地包围着山脚，一只苍蝇也难从屠龙寨逃走。

　　“王爷，”一影卫探路回来，跪在云逸面前，“往前十里，有一条小溪，属下怀疑其源头是地下溶洞。”

　　云逸目光一闪，紧勒马缰欲往那人所指的方向而去，就在这时，火线的缺口处忽然窜出一条人影。“快看！”影卫们随机而动。云逸也止住脚步，眯起凤眸，盯紧那快速移动的人影，心中不禁感叹其轻功了得。影卫们正准备搭箭，却被云逸喝止，因为那人的轻功路数让他觉得很熟悉，他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人使过这样的步法。

　　丘染蹭蹭蹭——就到了离云逸不远的地方，晚霞与火光交相辉印之中，他紫衣飘飘，翩跹落地，娇媚地转了个圈儿，黑发掠过明媚的眼，樱唇撩人一笑，站在了那马队中间那人面前。

　　云逸的看到“她”的脸的那瞬间心跳漏了一拍，像是有人伸了一只手进去，抓住心脏狠狠地转了一圈般疼。影卫们反应迅捷，还没等云逸下令就一拥而上，长枪密麻麻地戳向“细玉”。就像本能的反应一般，云逸飞身而上抱着她款款落下，一旁的影卫们看到王爷若此，都愣了神，手中的长枪擎在空中，不过冷硬的银光闪过“她”更加冰冷的眼睛，“细玉”根本不领情，伸手戳中云逸的穴道，掐紧他的命门，用目光示意周边影卫退下。影卫们见云逸被擒不敢妄动，云逸没有半点儿反抗，只是随着“细玉”的脚步慢慢后退。

　　丘染顶着“细玉”的脸孔，看着眼前这帮人被自己逼得不敢妄动，正有些得意，却觉腰间猛然一痛，经验老道的他立即知道，自己被反制了。他本想劫了云逸去，至少可以索些金银玉器，却不想云逸不好对付，竟然趁他不备点住了他肋下的旧伤，看来这原本稳赚不赔的买卖有了风险。不过他倒也不怕，他此刻是细玉，这张脸对云逸有没有用，能不能保命试试就知。

　　丘染清了清嗓音，他在出洞之前，就已经服了“化声散”，并不担心被云逸识破：“王爷果真心冷。”

　　“过奖，及不上你。”

　　“云逸……”丘染闪动明眸，梨花带雨，“你我好歹夫妻一场。”

　　云逸手上的力气重了一分，面带笑意道：“两个男子怎谈夫妻。”

　　丘染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异常，腰间锐痛无比，他微微低头，原来腰间旧伤早已经流出血来，云逸将毒药涂在手上，手指直接戳入血肉，只不过那毒药有麻痹作用，让他一时无感，才掉以轻心了。

　　丘染见躲也躲不过去了，既然躲不过去，索性做绝，故意戏弄挑眉道：“王爷真是，忘了以往欢爱了吗？嗯？”一脸狐媚轻佻。

　　云逸不动声色，此时此刻，二人各自捏着彼此的命，要么同归于尽，要么相互放手。可千不该万不该，丘染不该扮成细玉的样子出来。丘染只去过天夏一次，就只那次，他看到了云逸与身着男装的细玉成双成对穿过燕康的街道，甜蜜幸福的样子。自打那以后，他就对眼前这张俊逸若仙的脸生出了极度厌恶，马邦之人向来不给自个儿添堵，所以当他瞥见云逸出现在草原上的那刻，就毅然决定支走细玉，留下来独自收拾这个大名鼎鼎的天夏王爷。

　　丘染扮成细玉的样子刚从火海出来的时候，云逸确实心惊，不过未消片刻，他就发现此人并不是细玉，又摸不清对方底细，于是将计就计。不过他也未料到丘染会一下子就制住了他的命门，这才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来自保。

　　他俩人倒是在那里僵持不下，旁边围得比青石墙还密的影位早就没了耐心。云逸做事的风格向来狠绝，他在训练影位之初就吩咐下去：若遇强敌挟持主帅的性命，只管卯足力气攻对方主将，务必置之于死地，这样，敌人势必护主，退攻为守，己方主帅则可保住性命；若敌人不放，影位们需弃帅求胜全歼敌人，替其报仇。

　　丘染此刻腰痛，头更痛，因为那些脑子里堵了马粪的天夏人，开始不顾齐王的死活，直直射箭过来。更让丘染添堵的是云逸根本就是要与他同归于尽，毫不躲避流箭。他可不想死，但无奈云逸粘他不放，幸亏他轻功了得，能够带着云逸躲避飞矢，不然早就成了箭下亡魂了。他越来越不明白，他那个看上去精精灵灵的小徒弟到底看上这个疯子哪点儿了。

　　“丘染！你个王八蛋！”一声娇叱破空而来，不远处有人飞马而至。

　　丘染的丹凤眼迅速闪亮起来，这么犀利的称呼除了他的可爱徒儿以外，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叫！

　　“乖徒儿，为师在这里。”他大呼，想向细玉招招手，却又舍不得放开那只掐住云逸命门的手。

　　云逸暗暗对着影卫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莫动，静观事态发展。他以为自己那颗心早已见惯人间熙攘，却不想在见到细玉气冲冲下马的那一刻，还是不平静起来。望着她的脸，仿若世隔三生，短短几个月不见，她清瘦了许多。

　　细玉的每一步都像是拖着铁杵在沼泽前行，她本已顺着溪水从溶洞的另一个出口离开，却不巧碰到了马帮二堂主区言。区言告诉他，丘染听说天夏齐王来了，就往身上藏了炸药欲置之于死地。细玉听后就不顾一切地赶来了。

　　云逸和丘染离火线不远，影位们又半步不退，细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攥着拳头，往两人身边走去。她必须把云逸拽回来，丘染身上的火药若是着了热是要爆炸的，她不能看着云逸有事，他不能有事。

　　“王爷，”细玉在云逸面前站定，猛然抬起头，一拱手道，“别来无恙！”

　　云逸不应，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同看着草原上的每一株毛毛草般平静。

　　“玉儿，他是疯子，你如何看上他，还是改嫁为师好了，师傅会好好疼爱你的。”

　　细玉心中本就燃着火，被他这么一撩，顿时盛怒：“闭嘴！”又碍于云逸在场，她不愿发作，转而强忍，细玉再次向云逸行礼：“王爷，家师虽不尊，但毕竟与王爷井水不犯河水，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云逸还是那样看着她不置可否，火顺势吹进了细玉心里似的，让她颇不宁静。细玉不停地往他俩身后张望，心中越来越急，火线正从远处喷涌而来，若再不躲，势必会丘染身上的引爆炸药。

　　细玉从未这么着急过，就连上一次馥宁在崇政殿里誓死悔婚时都没有这样急过；她心头凉得紧，比天夏的护城河底还凉几分：“王爷见谅，细玉得罪了。”话音未落，细玉已飞身上前，用尽内力，双手一捞，夺过丘染往远处飞去，直到离云逸数丈远。细玉心里算计了下，确定即使火药爆炸后，云逸也会毫发无损后，才停了下来。

　　耳边传来丘染若草原凉风的似的声音：“徒儿好乖，竟然愿意来救为师。”

　　细玉抬起头看着丘染和她一模一样的眼，夕红映射下，只觉得他眸中苍凉无比，那刻，她突然觉得没有办法再直视他，竟然生出些愧疚来。

　　不过，她毕竟没有时间再拖延下去，既然云逸的危困已解，她也没有什么勇气再这样面对着他。细玉冲着云逸点点头，拽着丘染就走，却不想刚转过身去，云逸竟然站在了她的面前。细玉暗暗心惊，她以前只知道云逸武功不弱，却不想其轻功如此出神入化，看着云逸陌生而又熟悉的脸，细玉下意识地紧了紧拳头，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不是要去做百济的皇后吗？”

　　细玉喉间一堵，强忍住胸中涛涌：“叛臣之女需要入主后宫，当然需要理由，无殇正在想办法，不劳王爷费心。”

　　云逸微微侧目：“本王倒是听说百济皇帝受困十五泽，州牧司马廉谋反，莫无殇身中剧毒，生死不详。”

　　细玉抓住丘染地手不自觉地放开，揪住云逸的衣袖，谎话自然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逸，等着她给一个确定的处置。从天夏出来至今，她就一直在等，等云逸恨，等云逸来杀她。现在莫无殇的报应终于来了，只要他死了，穆王府上下就能得救，她再也没有牵挂了。

　　云逸隐在袖中的手指紧握，关节泛出苍白的颜色，面子上倒是继续平静，推开细玉，道：“你走吧，回百济去。”

　　“为什么？”细玉失落地问。

　　“你当日为了百济，害死了本王未出世的孩儿，再不走本王定索你性命，为我冤死的孩子报仇。”

　　细玉僵立在丘染身边，一动不动，半晌终于冷笑一声：“王爷放心，既然这条路是用人命铺就，细玉自然回不了头。就算莫无殇死了，细玉依然会笃定无疑地走下去，这条路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回头。”

　　云逸亦冷笑道：“很好，后会无期。”

　　“我亦如此想，但愿后悔无期，细玉多谢齐王宽宏，于细玉来讲，家族荣耀至高无上，若我此次回去，可以救了皇上，自然会求得皇上对凤家的宽恕，自此重耀家光，必将终生守着虚名，来赎曾经造过的孽。”

　　火光映红了天空，也耀红了细玉了眼，她再一次向云逸拱手告别，拽着丘染消失在了遥远的草原尽头。

　　云逸负手独立，风卷着白色的衣衫飞动在青幽的草色之间，最后望了远去的细玉一眼，策马向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云逸告诉细玉无殇中毒的消息，细玉决定回十五泽，“多谢齐王善解人意，于细玉来讲，家族荣耀至高无上，若我此次回去，可以求得皇上对凤家的宽恕，自此重耀家光，那么终生守着虚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