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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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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番调养,余娘的病奇迹般痊愈了。
随后,这件事被人传了出去,直到整个镇子都知晓此事,人们纷纷借探望之说前来确认事情真实性。
“哎呀,小宁真是有福气,竟碰上医术绝代的奇女子啦。”
人们驻足观望,誓要看到此刻扬名小镇的女子。而竹萝迴正于简陋客房中沉睡,以此来调息损失灵气过重的身体。
一滴精血相当要她半条命!
不过还好,毕竟这笔交易在她眼里来的公平,有价值。
“竹姑娘太过劳累已经睡下,请大家不要打扰她。”余宁苦苦劝说求知欲过重的人们,一个时辰才终于让他们悻悻而归。余娘心疼的看着儿子,眼中噙泪,“孩子,辛苦你了。”
余宁笑笑,“没事儿,你看儿子结实着呢!”他拍拍自己小身子板,满心欢喜。竹萝迴的出现着实为他带来了转机,使他又重新复苏了希望的火苗。
“娘,你好好照看竹姑娘,我去做工。”
余娘点点头,目送儿子出门去,然后轻声慢步走进竹萝迴的房间。她坐在床边,眼神和蔼的注视着救了她命的女孩。
梦里,竹萝迴置身于一棵金色的树下,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树下以一米为半径的圆内是光明的。她依靠树干,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掌心向外盖于额上,遮挡住树叶刺眼的光芒。
这是属于她的世界。一个没有蔚蓝天空,任何生灵的世界。
她已经呆了千年,不过再等候几十年光阴而已,又有何难。想到余宁,嘴角禁不住现了一抹微笑。她希望,余宁似黑珍珠般的眼睛里只许容下她一人便好,其他人,都不可以。
又过片刻,竹萝迴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失。
“嗯……”竹萝迴沉吟一声,慢慢转醒,注视她许久的余娘立马倒了一杯水,小心将她扶起,缓缓让她把水喝下。
“你醒了,饿吗,我去给你热热粥。”
没等竹萝迴反应过来,余娘就转身出去准备饭食了。
她躺在床上,灵识一开,却没发现余宁的踪迹。心下意乱,想挣扎起身,却叫进屋来的余娘充满关心的责备一句,“你身体没好,别随便下床。”
竹萝迴抓住余娘袖子,紧张问道:“余宁呢?”
余娘仔细看了她的表情,心中不禁一乐,“他去做工了,不多会儿就回来。”竹萝迴松了口气,心里莫名的焦急之感也渐渐平静。
“姑娘你……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姑娘喜欢我家儿子吧。”
突然的询问,让竹萝迴有些蒙。
“额……”硬憋出一个字,倒让余娘听成“嗯”了。
她欢欢喜喜的继续问道:“姑娘多大呀,别看我儿子年纪小,只有十二岁,可你也看到了,他孝顺呀,责任心强,你跟——”
竹萝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打断滔滔不绝的余娘,“大娘,我没这个意思。”余娘一脸明了的拍拍她的手,大方道:“我儿子很优秀,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个一官半职——”
余娘的话又被打断,可这次不是竹萝迴。
余宁从门口进来,无奈的看着娘亲,“娘,先不说年龄差距,就是身份也悬殊啊。”余娘一眼瞪过去,满含埋怨儿子不争气的意味,“你早晚可以飞黄腾达!”
“是,是。”他敷衍道。
竹萝迴温和的笑着,又添了一句,“大娘说的没错,将来的你会成为一国将领,统率大军,战场杀敌,屡立奇功!”
还会娶一国公主,被招为驸马。她垂下眼帘,敛去眼内波澜。
余宁知道她的特殊,而她的话也不敢随意当做耳旁风。
“我去做饭。”
“哎!”余娘拉住他,把他硬摁坐床边,用命令的语气道:“你坐着,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由于刚才话题太过灼热,此时的气氛开始冷场。
“谢谢你。”余宁轻声道谢。
竹萝迴摇摇头,“你也支付了酬金,很公平的交易罢了。”
顿了顿,她终于下决心问道:“阿宁,冒昧问一句,大娘是怎么患上病的?”
这个问题不出所料是余宁心里的一处伤疤。他扭过头,不语。正当竹萝迴打算放弃之时,他说话了。
“原本,我家世代为官,我父亲也是朝廷命官。可父亲死对头步步陷害我家,使我父亲亡故,家道中落,还毒害娘亲,想将我杀害连根拔起……但天无绝人之路,我和娘亲借父亲挚友相助,幸运的逃出来,自那时起便隐居在这里。”
竹萝迴掩嘴轻咳几声,淡然道:“自你腾飞之时,便是他灭门之日。“
已经住下多日,余娘每天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很快乐,这是曾在雪窟里冰冻近百年的她从没有感受过的温情。
呐,阿宁,一直以来都是你感谢我给予了你希望,殊不知,我才要谢谢你。
伸手拈起一块翠绿表皮的糕点放进嘴里,沁入心脾的茶香慢慢萦绕开来。一个月来,余宁帮工很是卖力,别看他年龄稍小,可力气却不亚于大人,说实在,也完全归功于他打小苦练的一身强身健体的武艺。老板的赏钱,他便每天都给竹萝迴买回不同类的小糕点,样子玲珑可爱,甚得她喜爱。
夜晚降临,星空闪烁,一轮圆月悬于天之上,黯然俯视着人间桑伦。
竹萝迴换回白色衣装,把余宁特地为她购置的麻布粗衣叠整齐,放在同样一丝不凌乱的床上。她用手轻轻拂过这里的每一个家具,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房间后,毫不犹豫的走出门去。
“我赋予你们四季生命,当他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必要全部凋零。“
洁白淡雅的琼花瞬间绽放漫树,如雪落乌啼般的风情傲然舒展。遍地绚烂多姿的小花摆动腰肢,似对竹萝迴的回答。一霎那,秋天的萧瑟已然化作春夏的生机盎然。
“再见,我的阿宁。“
第二天,余娘急慌慌叫醒睡梦中的儿子,拿着在床榻找到的一旮银票告诉他,竹萝迴走了。余娘心急如焚的叨唠着,我说怎么昨晚心跳得那么快,原来是竹姑娘要走啊,这一声不吭的,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真让人着急呀!
余宁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理会娘亲,只是下意识起床去上工。
“余宁!“余娘终于对不理不睬的儿子发了怒火。“要是你开口挽留,她就不会走……这么好的姑娘,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娘,我去干活了。”
“你——唉!”
从晨曦到傍晚火红如血的火烧云,这一天,余宁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只是习惯性绕远在暖心小店掏钱买点心的时候,才真正清醒——她已经走了,没有笑着要吃点心的人了。
“她真特别,别人要钱她却让我付出灵魂……死后便属于她——死了就能见到她了吗?”想到这儿,余宁不禁惊出一声冷汗。他到底考虑些什么啊,家里还有余娘,还有自己的抱负与仇恨,怎么能一走了之。
然而,不一会儿,余宁再次陷入回想。那场雨中,她抱着自己所说的那句话里,字字哀伤,一句话便虏获了自己的心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余宁用一晚想通了自己心中所愿,第二天便向余娘辞行。
“娘亲,恕儿子不孝,不能陪您安享晚年。”他隐忍内心的苦楚,眉间皱成一团疙瘩。
余娘使劲拍拍他的胳膊,自豪道:“不愧是我的儿子,有出息!等来年出人头地之时,再来看娘!”
“是!”
一走两年,余宁踏遍山川古林,终于寻到扬名各国且极其神秘的古派,琼隐派。此派内弟子个个武功高强,身负绝技,更不必提那三大领武掌门,他们早就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有人见过,甚至是关门弟子也只有前三名才能一睹容颜。
一门岸山,二门卿阁,三门飘海。
据说,三大掌门都已年近千岁。当然,种种传言其中难免有夸张渲染,但确有三年收十徒的规矩,也从未改变。十名徒弟里,排名前三的弟子会被收入掌门门下,由他们亲自指导,所谓前途浩渺。
余宁运气很好,刚过第三年,他就来了。
本来准时参加就已是道门槛,入前筛选又极为严格,层层关卡之后,所剩之人寥寥无几,他凭借十年功底,十五年运气一举冲关,以第二名拜入琼隐。后被二门看中,与其门下修习。
一晃又过五年,此时的余宁已不同往日,他成为武状元后因皇帝赏识出关征战,一年便战绩累累,风光无限,期间还抓到丞相私通卖国,报了杀父之仇。就在他鹤立于众人吹捧、趋炎附势之际,收到了余娘奄奄一息的消息。
一日千里,余宁在跑死三匹马后终于见到了性命垂危的娘亲。
“娘。”他捧起母亲的手,轻声呼唤。
余娘闻声艰难的睁开双眼,微笑着说:“儿啊,不出娘所料,你果然有做官的福气……唉,做将军啦,竟和竹姑娘所言一点不差,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娘真以为她是个神仙呐。”
余宁静静的跪在床边,一言不发。
“我的儿啊,有时间去找找她,娘这一生可是憾于此……呵……没有疼痛侵扰,我也算是安于天命……真是……足矣……”
余娘去了,面带微笑。
千年的记忆里,最难忘的,便是和蔼妇人的关怀,与甜甜的点心。
于此,所谓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