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末语】 ...
-
院子里一地反季节的绿昂生命，这是她留下的。
“将军，边塞又来急报，请尽快返回边疆要地，这里的事请由属下替您处理。”
呵呵，娘，儿子不孝啊！
余宁默声，仰天长叹，随后直接上马，一阵尘土飞扬后，那英俊挺拔已成青年的背影迅速远去。
花凋落，叶枯黄，一地凄凉遍布。
一袭白衣闪过墙角，竹伞之上，俨然是院内盛时光景。
入冬后，大雪纷飞，战事也变得频繁。敌军知道余宁等人统帅的兵马都不擅长雪地打仗，才得以缓冲落花流水之势，反戈一击。而余宁近来也心事重重，一是大雪有封山之象，二是迟迟未到的粮草。
时不时的骚扰让大军上下军心不定，如果再不决定战向，这场仗就只能拖延至春，到那时，敌军又繁衍生息、恢复神气，再打，便要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余宁徘徊许久后决定，由他等两位副帅率领五千兵马抄山路前行，以驻营大军为掩饰，迅速出击，拿下潼关一带。
没成想，行至山路正中，忽然漫天呼啸声，马儿纷纷嘶鸣、踏步。余宁众人正处于震惊茫然的状态，谁也不知道此时发生的事情。直到派去探查的士兵回来，才清楚中了敌人诡计。
先不说敌军竟能知晓自己临时的决定，就这轰炸雪顶，使其崩塌堵路的力量也不一般，非常人所能及。
难道——
余宁皱紧眉头，内心开始动摇。可是，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余将军，这场灾难很是突然，我们一直抱着突袭的想法也根本没有准备粮食和御寒衣物……唉，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丝毫犹豫，一挥手下令道：“找找附近有什么躲避的地方，然后再慢慢商讨。”
呵呵——一身通红似火的女子负手站在被大雪漫过的路前，面露满意，观赏片刻便转身离开。回身时只是一个侧脸，却也让人抵不住魅力的诱惑：精致小巧的五官，简单却要生花的发式，勾人魅惑，倾国倾城。可如要细看，褪去发簪，五官再清秀些，身穿印花白袍，分明就是久久未露面的竹萝迴！
余宁看着进洞避寒的将士全部安顿好后，不顾劝阻，只身一人来到厚厚的雪堆前。幸好找到一个突兀的山洞，缓和下温度，否则这五千将士将要葬身于此了。
雪崩来得太过巧合，余宁相信这是场阴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万幸没有带全部大军陷入险境。
寒风凛凛，衣袂飘飘，一女子撑伞立于塌陷不久的山顶。一山之隔，两幅光景。左边的人不知生死，右边却灯火辉煌，甚至有歌声飘出。
——与心予情，旦为君一撇，浮名敷衍，许身万世恋——
居高临下看着一幕幕的女子，轻哼一声，弯腰用掌心触地。
“吞噬了这片荒雪，便化成水散去吧。”
大地轻颤一下，雪上逐渐浮出一只只晶莹剔透的小虫。像蚯蚓，却只有一半长，小小的虫子密密麻麻，遍布雪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如缕。它们在吃雪，吃的身子胖滚滚的却依旧不停口，直到身体支撑不住爆裂开来化作几滴水。几番轮回，虫子的数量仍在不断增长。
速度很快，不过半天功夫，大雪消失殆尽。大片以冰为体的小虫瞬间融化，汇成汩汩细流，一边渗入土地一边向山下奔去。
余宁在与副帅意见不合的情况下，正相互争执，却得知了雪已经融化的消息。所有人原地愣了片刻，满脸不可置信的出洞一看究竟。山路除了有点泥泞外，丝毫看不出前不久还被埋没的痕迹。
余宁抿了抿唇，即刻下令赶路。接下来，敌军因为疏于防心被打得片甲不留，余宁他们营地攻占顺利，取得了肖山西南部的主导优势，士气大涨，大兴而归。
“姐姐。”之前的白衣女子便是竹萝迴。此时的她举着伞同妖艳的红衣女子相视许久后，低声唤道。
“姐姐。”
裳梦邪魅一笑，反问道：“我一凡人何时成了游神的姐姐？”
竹萝迴收起伞搭在肩上，头一歪，面无表情道：“姐姐选的是万世轮回只为情，而我，只想看世间轮回罢了。且既然转世，又带前生记忆，姐姐，何苦为难自己呢？”
“我与你不同，我有心！而你，只不过是块木头！身为木头的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意……”裳梦的眉目之间，了了伤感慢慢浮现。
竹萝迴覆上心口，感受心的跳动。
“每次转生，你的力量会减弱，直到连记忆都保不住的时候，你又如何找到每次转世的他？”
“你管我。”
笑笑，随口说道：“姐，你又固执了。你说我无心，可胸膛里跳动的是什么？你不过是遇见他早了些，却怨我背叛与你，可细细想来，那时的我终究还没有遇见喜欢之人，就算坠入轮回，也只有我自己遭受苦难罢了……”
裳梦沉默，脸上的魅惑消失，淡淡的寂寞缭绕，气氛也变得懒散。
“你我都是由这个世界万物之灵而衍生出的，一开始，我们就注定要在一起……姐，放心，你所期望的东西，我一定会替你达到。”
“萝……迴？”裳梦一惊，渐渐睁大双眼，嘴里叫出百年未呼唤的名字。
竹萝迴身形一晃，头发飘飞，伞尖直指云霄，身体周围瞬间突生条条螺旋状蓝带，顺着她笔直的躯体冲向天空。惊雷阵阵，黑影乍现，光明被黑暗隔绝，地狱之门开启，冤魂挣扎咆哮着，一时间恐怖阴森的恸哭响彻天穹！
“接受我竹萝迴的指引，以最罪恶的方式为代价，修改世界之规则，变裳梦之命运——破裂吧，重新煅烧轮回之道！”
只见漆黑的天空中，齿轮显现，数以万计的大小形状不一的齿轮相互磨合，发出震天动地的嗤嗤声。就在竹萝迴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一个齿轮猛然炸裂，随即，亿万条死魂灵纷纷浮空朝齿轮空挡处飞去，逐渐形成一个新的齿轮之后，刺耳的嗤嗤声才又重新响起。
黑暗退去，光明来袭。
裳梦怎么也想不到，竹萝迴竟为自己私自打破不变规则，使自己可以每世与深爱的人相遇相知。
“为什么……为什么啊！”没有了美人的优雅矜持，裳梦扑上前接住竹萝迴倒下的身子。从小到大，她都用心护着小小的妹妹，生怕让她受伤，而最后总是自己心痛的哭起来。如此刻写在骨头的深情，早就到了一人受伤，另一人便心如刀绞的地步。
“姐姐，你之前有帮过这个国家丞相陷害余将军一家吧，那世间独一无二毒让我猜到是你……咳咳，我带他走，你就可以放心辅佐你挚爱之人一统天下了……”
“我想了百年……直到碰见他才下定决心……其实，我很自私。”竹萝迴声音微弱，气息奄奄。
“不是的……萝迴。”裳梦把头埋进竹萝迴颈间头发里，轻声道：“你也是我挚爱之人啊。”
“……嗯。”
殿堂庄严，金黄满现，众臣子恭敬站成排。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知道边关之事后，龙颜大悦，衣袖一挥，赏余宁万两黄金，宅邸数座，重要的是，赐公主一名，即日成亲。
当晚，余宁辞谢众位前来祝贺的好友、官员后，拎起一壶酒爬上屋顶，对月当歌。待风渐渐呼啸，云席卷而来，他四仰八开的醉倒于屋瓦之上。齐肩的黑色头发尾端被束斜在左肩，白净的脸庞依旧有些青稚，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暗淡无光的夜空，逐渐迷茫。
娘亲去了，仇恨已报，现如今所得到的权势并非依他所想要。余宁一手用力将酒壶甩开，听见碎裂脆响后才又躺下。
“竹萝迴……”
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大婚，盛宴非比寻常。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聚集起来看驸马的英俊潇洒，瞧深宫大院里公主的美貌。
然而，就在这大好时节，天空骤然漆黑无比，四下寒凉，每个人脊背都感到彻骨的冰冻，怔了一会儿，人们忽然觉醒，恐惧、混乱的场面使整个刚行进至街边的迎亲队伍散乱开来。
余宁勒住马匹想要稳住身子，而后面公主的尖叫让他不得不摸黑去保护她。他大体估计一下，顺着认定的方向，喊着公主的名字一路摸过去。直到双手碰到一具温暖的躯体。
“公主受惊了，夫……夫，臣该死。”半天没绕过来的余宁只得改口。
他小心将公主抱在怀里，心也没跳几分，接着被一个硬东西抽到了脸颊。忍着生疼，余宁一边探索出去的路，一边询问道：“公主怀里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没用，赶紧丢了吧。”
半晌沉默，怀里人终于回答道。
“有用呢。”
只有三个字，曾被万众瞩目的余宁却忍不住鼻子酸痛。他怎么会听不出这日思夜想的声音？身体激动地颤了三颤，有力地双臂又紧了几分。
“你……”
刚说完开头，余宁就被怀里人不安分的扭动所打断。正当他要告诫她不要乱动时，忽觉温热的鼻息呼到耳边，整个脸腾地一下通红，同时，心跳加速，躁动不已。
“我来劫亲了，跟我走吧。”
余宁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此刻的笑容已经是十年未现了。
“好。”
一字之音落，周围呼啦一下子飞起点点盈盈绿光。这些可爱静谧的小生灵们萦绕着两人，使余宁终于看清了怀里的女子。容颜如记忆里一样，丝毫未变，身上散发的清香，迷惑了他的嗅觉，不禁把头依偎在竹萝迴发际旁。
“竹萝迴。”
他抱着她，一路顺着萤火虫的指引向前走去，等天空再次发亮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城，处于一片黄灿灿的花的海洋。小虫们渐渐升空，散去，与美丽场景之下，两人相互偎依着，靠坐在树下，一派温暖祥和。
“阿宁，你是属于我的。”竹萝迴低声说道。
余宁也点点头，更靠近些，“嗯。”
手腕处的锁链逐渐清晰，一头连着他，另一头连着她。
“阿宁，这样我们就可以找到对方了。”竹萝迴喃喃，像是自说自话。余宁听她如此说，心里一痛，慌忙道：“不，我们不会分开的！”
“对不起……”声音开始飘忽，像从千里之外传来。
对不起，一开始便是谎言。所谓灵魂契约：无论你生死与否，都必要与我万世相伴，不可离弃。
“……萝迴？”他怀里的身体重量逐渐减轻，原本清晰可见的轮廓也变得透明。
“不——不要！”余宁下意识想要抱紧她，可竹萝迴身上冰冷的气息使他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竹萝迴伸出手，覆上他的脸颊，“我的世界送给你……等我……”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散作片片星光，闪烁着消失在余宁的怀里。花海摇曳，似乎为远去的主人送行。这个悲伤孤独的世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雨，被这里的哀伤所召唤而来。
淅淅沥沥，又逢一年雨季。
那时的男孩还站在这里，女子却不知去了哪里。
曾驰骋沙场、英勇无畏的男子此时却身形单薄，飘摇在风中，不知何时会倒下一样，让人怜惜。身旁只留一把描着墨晕小屋的竹伞，独自撑在原地。
他睁着黑色的眸子怔怔看天，许久许久，嘴唇微启。
薄雾靡靡，水汽蒙天。又是谁的声音破了烟雨传来，晃隔一世？
“我等你。”
我拥有了你，自己却违了约，千年之泪，滑落初始，这一等，又需几年？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末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