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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语】 ...


  •   烟雨间传来的声音,我听见了。
      阴暗低沉的天空,细细小雨,润物无声。
      小小的镇子迎来了入秋第一场雨。很突然的,打湿了措手不及的人们。他们纷纷埋怨着,抱起自己的东西就近躲到商铺屋檐下,等待雨的离开。
      逐渐朦胧的空气里,一位女子打破雾布,于镇的最东边缓缓走来。
      一头乌丝顺肩而下,尾端一根深蓝绸条随心系起,额前刘海儿斜斜遮住了左侧眉眼,柳叶细眉,勾人夺魄的丹凤眼眼角邪挑,一股傲慢气场随之散开,淡粉的唇勾着,若有若无的笑为她在人们心里增了些神秘。
      内里白色纱裙,外面罩上一袭纯白银边的宽袖袍子。先是衣着不搭,此刻她手撑一把竹伞,却没有伞面,由无数片扇形竹片组成,淡淡墨迹抛洒其中,一幅烟雨寂寥之境傲然之上。
      雨珠透过竹片缝隙,浸湿了女子的衣服,而她本人似浑然不知,一直目视前方,迟步行走。在这些避雨的人们眼中,眼前突然而至的女子不同寻常,至少,脑子不像正常人般正常。
      如此衣着,非男非女,如此行为,有异常人。
      世人心想,这女子年纪轻轻,若想嫁人,必要费些功夫了。
      于是,人们再次看向女子的眼光变的怜悯。
      伴随渐大的雨势,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突然,打前方转角处冒出一个全身脏兮兮的男孩,他踉跄着,急迫的朝正躲雨的人们跑来。
      “这不是余娘的儿子吗?怎么,她又犯病了?”
      “哎哎,斋大夫,一看就是冲你来的,可要护好口袋里的钱袋子呀。”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那位被称作斋大夫的中年男子挎着医箱,面色不善的冷视从街对面奔跑而来的男孩。
      男孩急匆匆冲入人群,引起一阵高呼。
      “嘿,余小子!别碰脏了我的衣服!”一位丰满的大婶不满喊叫,一脸厌恶。
      男孩不理,瞅见斋大夫就跪了下去。
      “斋大夫,我知道已经欠了您不少费用,可这次娘病情突然加重,实在没法子才来找您的,请您一定要大发慈悲救救娘啊——”说完,叩一首。
      “——我找了几份工,钱会给您的,求求您。”又一叩首。
      众人满怀兴趣观看好戏。斋大夫不着痕迹面露狠色,故作无奈道:“余宁,不是我不救,你看,我去了这么多回也只是缓解了病情,不治根……恕我医术有限……”
      男孩抬头,面色苍白,双唇相颤,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斋大夫?”
      “告辞!”男子做做样子,长叹口气,直接冒雨离开。
      不少人脸上浮现出失望,以为能再看会儿,这雨还有好久才停呢。
      “孩子,要我说,你就别治了,余娘得病七年,延到今日,已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男孩茫然地扫了一眼居高临下的人们,表情充满悲戚。他默不作声的站起身,转身朝家的巷子走去。
      “哎,阿宁,你欠我家的钱不用还了。”一个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自母亲身后探出头,冲他喊了一句,神色担忧。
      “你在说什么!”母亲扯过女孩狠狠训斥。
      余宁一顿,摇摇头,轻轻道了声:“不用了。”女孩母亲愁眉一展,正要开口解释不是自己抠门云云时,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我可医治你母亲顽疾。”
      余宁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撑伞站于雨下的女子。他紧咬下唇,低下头,与女子错身而过。
      “你不要娘亲的命了么。”
      余宁身体僵住,再也踏不出一步。人们纷纷止住谈话,好奇心驱使着打量女子。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会医术也不过信口开河吧。
      “不过,我的诊金很贵,要看你是否愿意支付了。“女子不顾豆大雨点,收起本也挡不住雨的竹伞,几步与余宁并肩。她俯身凑到他耳旁,轻道:”我先去治病,然后收取诊金可好?“
      他后退一步,“你应该听见了,我没有钱。“
      女子一挑眉,竟将伞甩上肩扛着,无所谓道:“不是钱的问题。我要的你一定有——如果治不好,我答应你任何要求。“
      众人哗然。虽说女子可能大脑不健全,但她一身华丽衣装就知道是富裕人家的小姐,大富大贵之事要看余宁开不开窍了。而余娘如果知道自己的命可以换儿子未来坦途,也一定会答应的。
      有些人眼里开始显现嫉妒。
      余宁不语,只是继续向家走去。女子撇撇嘴,随即跟上。
      他的家坐落于巷子最深处,大门萧瑟,一棵弯弯扭扭的琼花树生长旺盛,从外面都能看见四叉枝桠。光是草草一瞧便心下了然,无论是院内光景,还是屋内装潢木具,必是破旧不堪。
      余宁不在意女子是否跟来,他心里一片昏暗。娘亲的病一拖再拖,恐怕……眼睛绝望的暗淡。
      “喂,我还没看怎么就不行了呢?“迎着余宁惊讶目光,女子瞥了眼自己鞋上与衣摆处的污秽泥渍,侧头一笑,“你家可有衣服?”
      他慌忙的手忙脚乱,结结巴巴道:“只有娘的旧衣服。”
      女子摆摆手,“我不介意,你去拿,再烧桶洗澡水。”然后进入屋内。
      余宁不曾抱有希望,内心早就失去本有的坚持。他头昏昏的,摇摇晃晃的听从女子所言,找了件补丁较少的素衣,寻去厨房烧水。
      女子拉过凳子,蹙眉将眼眶乌黑、嘴唇发紫的妇人浑身查看一遍。
      “中毒?”她喃喃道。探手附于脉,闭上眼,细细感触。
      ——姐姐。
      不过半分钟,女子抽着嘴角睁开眼,自言自语:“被这些世俗大夫给传染了,我怎么知道自己还会号脉,真是……对我能力的贬低。”随手捻起垂挂在胸前隐于衣内的小珠。
      珠子呈圆形,无孔,却有一银丝穿起,通体雪白,球内散着烟雾般的蓝。
      屋外雨势已收。女子把伞立在门边,出门,将珠子扯下丢到院子里的土地上。珠子一接触土壤,立即诡异的生根发芽,片刻之时,一株冰雪白,无叶,仅长着一朵含苞待放似莲花样的花变成形了。
      烧好水的余宁刚好看见这不合常理的一幕。
      “阿宁。”女子招招手,自来熟的唤道。“一切准备就绪,差你的诊金了。”余宁点点头,行动迟缓的靠近。
      女子蹲下身,摆弄手边的小草。
      “你娘亲的病需要我心头的一滴精血才可痊愈——实话告诉你,她命该绝此,如要强行将她拉出死亡轮回,这精血必须成为打破规则的牺牲品。”
      余宁听着,身体也渐渐找到知觉。从迎风而立、不曾听闻的花和不同寻常的话里,便清楚女子的不凡。他黑暗的眸里闪过一丝光亮。
      “只要能救娘亲,我愿负任何代价。”
      得到他的回答,女子淡淡一笑。
      “灵魂,可愿?”
      “……灵魂?”余宁对于这两个字陌生不已,呆呆的重复一遍。
      女子狠心拔起一棵快要枯落的黄花,接着又重新种下。
      “简单讲,便是要你死后属于我。”自女子眼瞳中的反射,是一株正散发旺盛生命力的小黄花。
      余宁凄凉一笑,“只是这样?呵呵,有何不可。”说完,便觉手腕一沉,低头查看却无发现。
      女子点点头,把左手悬于冰花之上,一滴通红带金的血由毫无损伤的指尖坠落,一触到花间便融入进去,消失不见。半晌,冰花开放,旋起一阵寒冷之风后,一盏晶莹剔透的花心呈现眼前。
      伸手捧起花心,转身交给等一旁的余宁。
      “放于水中,让夫人泡一泡便可痊愈。”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看面容转为苍白的女子后,认真去遵守她的指令。待他背影离去,女子便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点点冰花花瓣,只见花迅速消融,原地留下那颗圆圆的珠子。
      弯腰捡起,悬于胸前,珠子内部引出两股细细银丝环住脖子。
      突然,天空呈现黑云压境之势,阵阵雷声铺天盖地而来,大雨骤降,把站在院子里的女子浇了通心透。她垂着手,仰着脸,一动不动——这是余宁做好一切出门寻她的时候,所看到的景象。
      “你在做什么?!”他随手抓起门边的竹伞,冲入雨中。可当撑起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伞根本不挡雨。
      余宁十岁有余,比起十七八岁的女子而言,身材还是矮了半截。他只能高举,才堪堪高过女子头顶。女子侧过头,雨水顺着黑色的发滑落,神色哀伤,完全没有街上那种傲慢、淡然和不符合女子的大大咧咧。
      “你……”余宁嘴唇开合,却只能吐出一个字。
      “阿宁,你说,我有了你,不会再孤单了吧。”
      他瞪大眼,眼看女子弯腰伸手环住他。
      “竹萝迴,我叫竹萝迴。”

      透过烟雨,听见了你的声音,此时此刻相遇,我就不需辗转漂泊了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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