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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氓和痞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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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们现在算什么?二人对视良久也没悟出个所以然。
王耀把王湾安顿在了西厢,要的是上午采光好。自己趟回了正房。
他把今天的新闻看了一遍,几桩坊间杂闻让他徒生愤懑,大大唉了一声。翻身上床,他随手抄过一本书,这次是《闲情偶寄》,翻了翻,他突然觉得太清汤寡水,倒要找些香艳的东西读读。翻箱倒柜地拖出几本《如意郎君》、《绣榻野史》的小画集子,吹掉灰,他躺在床上看得有一搭没一搭。
门开了,湾抱着被褥走了进来:“那边冷,过来同你睡。”自顾自便坐到了床上。
王耀应了一声,便挪挪身,空出一侧的床,继续看他眼前的东西。几本小画集子就那么摊在身边,他也毫不在意。王湾拾过一本,翻了翻内容,又扔回到王耀身上,揶揄道:“原来你也看这些?”
“以前就看,就是不让你们瞧见而已。”王耀翻了一页,“你们没一个人看得下去地方志,碰都不碰,这些书我就全放在那后面。”
王湾笑道:“自己看,却不让我们看。有一年冬天,我看你洗澡,现在想来,也就看到了个肚子,第二天却叫你罚跪了一整天。”
王耀放下小册子,似乎回忆了很久,但他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发生过。他只能叹一口气,也不想辩解什么:“是么,肚子还好看么?”
湾凑近:“好看极了。”说着她隔着被子拍了拍,王耀任她动作,又翻一页。她想一口咬死王耀。
那时正是他很风光的一段年月,他自我忖度,觉得自己强大而富有,也应该有个像家族一样的东西,他渴望有几个小孩可以让他养着,过过父母兼兄长的瘾。想想可以把小孩从小养到大,有朝一日,男的独当一面,女子大家闺秀,这该多么叫人快乐。所以他就真的捡了几个孩子,还是专挑好看的捡,全心全意地给自己营造一个家。他来到世上就是一个人,没有人爱他,所以他想要爱别的事物,养花也好,养鱼也好,养孩子,那就更好了。花会死,鱼会死,他的孩子们却不会离他而去,像他一样,长久地存在着。他想,要严格一些,再严格一些才好,谁迈错一步,就要把他马上扳回来。他的孩子们,以后都会是最出色的。甚至,他被外界的纷扰烦得不堪重负,回到家他想,他一手养起的孩子们,已经见大了,已经见高了,男的俊朗,女的漂亮,读着高尚的道理,品行也被自己督导得端正,这个和自小根植于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中的自己是迥然的。这么好的童年,以后定是要为家里争光的。想到家,想到孩子,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很满足,也就不那么烦了。两个孩子打架,他要主持公道;谁没有完成抄写,他要惩罚;他教育道,你们要自爱,要尊他,要知耻,要敬长——也就是听我的话;害怕带坏孩子们,还偷偷把花间小册藏到地方志的后面。到有一天,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些事儿,他当时做与不做,也都没差。
王湾一番争锋却没有胜过王耀的淡定,她索然无味又觉得自己像是无理取闹,有些气闷。刚又要不服气地辩一些什么,王耀似乎摸透了湾的想法,竟先一步关了灯,被子一盖:“晚了,睡吧。”
湾憋了一口闷气,却也无奈,她身子冷就贴了上去。
他们二人之间倒是早就没有了这般芥蒂,湾睡过来,王耀就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呼吸均匀而沉稳。
过了半个小时,王湾问道:“我睡不着,你睡着了么?”
“其实也没有。”
“我在想事。”
“说。”
“我不爱你。”
“嗯。”
小湾撑起肘俯视着他:“你嗯个屁啊。”
“嗯就是知道的意思。”
“可我有时却还想你。”她俯下身枕在王耀胸膛上,贪恋着别离了许久的好闻气息,手便停留在了那匀亭结实的腰侧。她小心思忖着出口:“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有时候想起你,觉得又心烦又心疼。”王耀抬手抚摸着小湾的颈项,“然后就告诉自己,不想了。”
“王耀,你喜欢我吗?”湾想了一个没有进攻性的词,喜欢,她喜欢这个词,可攻可守,出了口,半句调笑,也真也假。
“很喜欢。”王耀承认道。
湾吃了一惊,她没想到王耀会这么坦率,这叫她还想听到点别的。王耀似乎又看穿了她,他直截了当地说:“可是,你都不爱我,也别想我爱你。所以,我也是同样不爱你。”
王湾又一次自讨了没趣。
夤夜时分,湾突然起身打了王耀一巴掌。
王耀极其无辜地挨了一巴掌,怒从心生:“大半夜你发什么疯!”
“王耀,你就是个大流氓,国际流氓。”
“我都没说你是个小痞子,还是暴发户女痞!”
湾照着王耀的胸膛就咬了下去,丝毫不留情,疼得王耀吸了口气。
啪的一声,王耀疼急了就真打了小湾,照着屁股打了很脆的一响:“松口!”小湾眼睛泛起水雾,她狠狠扭王耀的腰,咬他的喉结,“我偏不!你打呀,我偏不!你就是流氓!无赖!骗子!”王耀当真又打了一下。湾真的哭了,王耀便没再还手,眼睛睁大望着天花板,把双手握紧来抵御疼痛,直到脖子上的痛楚变成吮吻,自己的一半心神都已经被对方吞噬咀嚼了。他默默抬手抚按住上方的脑袋,温柔地伏起身子。湾只觉得天地旋转了,便有嘴唇压下来,舌尖儿轻轻舔掉了眼前的泪,尔后上方的人顿了顿,找到她的嘴唇,同她接吻,好闻的味道欺上来,就要将她淹没了。
梅花在窗上的剪影显得绰约而织缠,被子下波涛起伏,有人在细细咕哝:“骗子啊——”后半句话便被另一个人囫囵吞咽了。
翌日清晨,王湾醒来,窗外一片馨白,原是昨晚落了一场无声的大雪。她才注意到院里有梅花,开得很美妙。王耀卖了一晚力气,此刻伏趴在一旁沉睡,白花花的背露在外面,腰上被她扭得淤青。看着王耀的后颈,湾很想咬死他。
街坊们看到一大早王耀和“台//湾来的大明星”上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腰挺得更直了些,脸上亮堂堂的,迈步子也透着精神气儿。而女人却若有所思,一只手挽着他,心不在焉随着他走。两个人的感觉说朋友不像,说是一对儿也差点什么,总之是暧昧极了。只是,漂亮也漂亮到一块去了,怎么看起来,都是很赏心悦目。
胡同里又来了一位本田先生。他不像王耀那么难定性,大家一下子就认定了先生这个称呼。并非人长得老,而是行为举止一板一眼,规范极了,真的称得上先生。他来胡同本没有像住在王耀家的女子那么轰动,但是在王耀门口敲了敲门,又是陌生面孔,还用日//语接了一通电话,就被大家关注了。
王耀开门迎出来,瞧起来挺和气,实际上,他这几天脸上温和了不少,老气横秋的话也少了很多:“哟,本田桑呀!仨兮不利哒呀!”
“王耀,你就别开玩笑了。”那先生温和有礼地笑了。
大家明白了,哦,原来是了个日//本人,是本田先生。
本田先生露出一套拿捏极准的微笑:“王耀,我给你带来一笔合资生意!”
“不做,没兴趣!”王耀转身就往回走。
本田先生愣了愣,就追了进去:“可是,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王宅的门关上,把众人的疑窦关在了外面。
本田菊跟在王耀的身后进了院子,心里阴沉地想,他无礼又狂妄,怎么不去死?
王耀在走在前面,心里暗咒,妈的,这崽子又回来了。
王湾倚在门口看见了本田菊,心想,这两个人碰到一起,年还有得过?
王耀和王湾两个人吃饭终于吃得自得一些了,却又加入了一个本田菊。王耀没有好脸色,王湾更加若有所思,本田菊安静得叫人毛骨悚然,三个老朋友默默吃了一顿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