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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醋腌锦鲤 ...


  •   (十七)

      王耀就是个老饕。可他有个毛病,虽然会吃,可要是自己一个人,吃上却容易对付;反过来,但凡桌上有第二个人,他便有能耐在你肚中养馋虫,活生生把吃饭这种平常事变换成极乐时光。
      和他在一起,胃袋的幸福是最直观的。他若上心,就一三五二四六,天天不重样地做给你,滋味赛酒楼,油盐下得还不那样重。他若懒散了,随便来几手,也很讲究。算来王湾下榻十天,陪着王耀且吵且聊,还不小心共赴了几回销魂殿,把王耀给气得哟、暖得哟,是又想把她捏个粉碎,又想一把抢进怀里嘘寒问暖。说到底,唉,上心哩,上心得不得了。就这样,王耀牟着一把劲儿,正是满怀热度的时候,不管王湾是给冷脸热脸,他骂也是骂,亲也是亲,厨房里是照样毫不含糊。正午时分,街坊路过王耀家,凑着鼻子一闻,不得了,最近王家的菜格外香!晚上,这香气又得里外里折磨墙外的行人一回。
      再瞧今晚餐桌,菜还没上,已经摆了三小碟凉的,分别是拌三丝、酥锅、酱驴肉。王湾坐在饭桌前,腰板儿笔直,翘着腿,叉着手,俏生生地挨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茶壶,彤艳艳的嘴唇儿闭成了一条线。看茶壶做什么?不,和茶壶没多大关系——就是得盯着个什么,眼神儿才能格外狠,才能显示出她在生气呀!
      不一会儿,王耀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热腾腾的菌煲海带汤,闻着简直鲜到了心里。王耀的海带丝切得有多好多细——放进水里能晕开,筷子一搅,腾起青黛色一片,好看极了。他舀了一小碗搁到王湾面前:“来来,趁热尝,虺蛟会地仙!”
      王湾目不斜视:“别理我!”
      王耀上前拍她肩:“嘿,还生气呢。”
      “我没生气。”一把打开了王耀。
      王耀一听,哦,不气了,那敢情好。一转身回厨房继续做菜去了,把王湾顶得,火上加火。
      不一会儿,王耀又上了三个热菜,蒸了尾松花江细鳞白鱼,搭一碟豆豉煸藕片,外加个糖醋山药。他自个儿呆在原地想了想,忽然冲王湾一笑,又到屋外拿了一捧冰凌凌的小砂糖橘,搁在白鱼旁边——王湾一看则明,是个哑谜,表的是杜甫的《峡隘》: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王湾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有点儿妙,转念又想:他耍这些花哨心思真是一车一车的!看出了玄机,却不能说,哎哟,憋死她了!——怎么的,她怎能丢了架子去搭话呢,得继续生气。
      王耀又从厨房里转了出来,捧着一笼屉槐花麦饭凑到王湾跟前:“你闻闻,可香啦。”
      这是关中做法。都说是日长处处莺声美﹐岁乐家家麦饭香,可岁末的时令居然能用槐花蒸麦饭,可真像魔术一般。
      王湾看了实在憋不住了:“大冬天你去哪里找来的槐花?”
      王耀:“嘿,你肯说话啦!”
      王湾一听,又缩回去坐着了,眼前王耀突然抓了把椅子正坐在她对面:“我就不喜欢你这样!气气就行了,谁能陪你真耍脾气,哄你是给你面子!”
      王湾霍地站起来,把头发往耳后一掖!白嫩的耳廓上半圈殷虹的牙印儿,还渗着点儿血,任谁看了都要心疼。王耀自知理亏了,半晌说道:“是我不好。”
      “怎么不好?”
      “没控制好。”王耀低头自我检讨,“心急了,没忍住。”左思右想,又想到了当时那会儿,也是挺甜个事儿呀,不禁回味地一笑——嘿嘿。
      王湾又羞又怒——你还嘿嘿!抓起外套蹬上鞋,挎起包来噔噔噔就要往外走。
      “噫!这是突然又怎么啦!”
      “不吃了,去外面吃!”
      “外面哪有我做得好!”
      “我想吃天门冬膏,你做得来吗?”
      王耀一愣,王湾扭头就走了,甩门而去。能把这桌造馋虫的佳肴干脆利落撇在身后的潇洒女子,也就只有王湾了。
      守着一桌热菜,王耀有点儿茫然,心想,你不吃我吃!一屁股坐稳,从那碗虺蛟会地仙里捞出块儿地仙——嗨,还地什么仙,人都走了——就是块儿蘑菇!味儿怎么样?嗯,好,像海螺肉,鲜着呢。鱼怎么样?吉//林龙//潭白鱼莫属清蒸,还要怎样;酥锅呢,嘿,骨肉酥烂;啧,再剥个沁凉的橘子。他越吃越寂寞,越吃越不甘,好胃口都没了,最后一拍筷子:还是得去趟中药店——买天门冬啊!
      出门前看到门厅里的一缸锦鲤,不禁伸手摸了摸鱼脊,心想,唉,还是你们好伺候。

      王耀前脚出门,王湾后脚就回来了。在外面逛得着实无聊,进门儿一看,王耀不在,王湾踢掉了高跟鞋,将包和外套一股脑丢在沙发上。见家里没人,她想了想,连绒裤袜也脱下来胡乱扔在了沙发上,光着小腿,踩着红绒小拖鞋,美滋滋给自个儿盛了碗那虺蛟会地仙,夹了块白鱼,端着那小碟驴肉来到茶几。王耀要是在家,定要说她不规矩,那又怎样,她就要气气他。打开电视,踢掉拖鞋,上了沙发。她尝了口汤——别说,还真是有水准。
      邻居家的小孩这时候跑来了,端着一盘饺子进来找“王叔叔”,叔叔不在却有个阿姨,这小脑袋机灵着呢:“大姐姐,我是王叔叔邻居,今天我家吃饺子,爸妈让我给你们送一盘儿来,祝你们过年快乐。”王湾心下一乐,招呼道:“你快过来!”小孩儿乖巧地把饺子摆在餐桌上,便大大方方跑过来,被王湾一把揉进怀里。孩子可精哩,王湾招呼他吃水果硬糖,他不稀罕,偏要那贝壳巧克力;给他糖火烧他不要,给他盒装的丹//麦曲奇饼他倒是收下。二人腻了一会儿,王湾喜欢小孩儿的劲儿就过去了,任他一人在屋里疯。过了一会儿,孩子跑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杯子:“姐姐,这个可以送给我吗?”王湾接过来一看是个脏兮兮白乎乎的小杯子,底下有个金属托,刚要给出去。再仔细一瞧,一身冷汗:这是个银托象牙杯哟!
      “不行不行!这个不是小孩玩的。”王湾慌忙拿到一边。
      又有一刻,孩子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木盘儿到水池边洗净了,盛了自家的饺子与王湾一同吃,吃到见底儿,孩子又问:“姐姐,这个盘子我能带回去吗?”王湾左看右看,盘子里的流纹十分精致,再翻过来一瞧,下面还刻着官家的印儿,是个赏盘,心想罪过罪过,立马将盘子刷了干净:“这个也不行!”
      王湾将孩子赶到门厅去玩,孩子便一人在门厅里逗鲤鱼,王湾在客厅安稳地看电视,也就不管了。直到家长寻来,外面已经飘起了雪,双方在屋檐下寒暄了一阵,道了几声吉利话,才作别。

      王耀回来了,手里拎了个黄纸包:“瞧,鹤年堂的天门冬。你别生气啦,一会儿就熬来给你赔礼道歉!”说罢抖了抖围巾的雪渣子。见王湾还不理他,便自顾自走进屋来:“你怎么还把这些东西翻出来了?”
      王湾一听,来了精神,拿起象牙杯子:“这是什么来头?”
      王耀心情好着呢,之前占到了便宜,王湾虽生气,他心里可蜜着——什么做饭啦、哄脾气啦、挨冷脸啦、买天门冬啦,对他来说,就是一晚上的打情骂俏。此时他挨到王湾身边,低声说:“看上眼了?你要是回来住,这些宝贝随你玩。”
      王湾:“跟你说正经的。”
      王耀这才解释:“万历年间宫里的东西,本来有八个,算作一套,现在已经是孤品了。问这做什么?”
      王湾心虚地摇摇头,又指了指那木头盘:“那这个呢?”
      王耀接过赏盘掉了个个儿:“木纹得这么看才能看出意思:中间像不像有个渔翁披着蓑衣在钓鱼,底下是流水纹,旁边是块石头。”被王耀这么一说,王湾顿时觉得纹路细密瑰丽,惟妙惟肖。王耀继续说道:“这还是以前布政司那边送的,西蜀屏山的金丝楠瘿木,这个是流水盘,还有个高山盘,山上面有童子采药,两个算作一对儿——高山流水兼有黄发垂髫——纹儿能生成这样,你说算不算是楠木精?”
      王湾愣愣地点点头,心想刚刚差点给出去,真是凶险,反而怒道:“你真是,也不知道锁起来!”
      王耀不知所以然,只是皱起眉头闻了闻:“这上面怎么有股洗洁精的味儿,你洗过了?”
      王湾又点点头。
      “大小姐,都是用蜂蜡擦的,可不能这么洗,你当是刷盘子呢。”王耀说罢看她一脸窘态,不禁板着脸逗了逗她,“不如直接用来盛菜得了!”这是全然不知方才一大一小用他的“流水”吃了顿饺子。
      王耀宝贝地将物什收起来,开了灶去熬天门冬,又发现了一件奇事:“湾啊,这坛醋怎么空了?”
      王湾站起身,心下咯噔一声:“我也不知道啊。”

      深夜十一点,王耀失神地倚在门厅前抽烟——他妈的,他就是想破天也想不出自己的鲤鱼能是这么个死法。药死?毒死?酸死?嗨,都形容不出来。王湾也木头似的地站跟前——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谁叫她自个儿看起电视来把孩子撂到了一边呢。二人面前是养锦鲤的大瓦缸,缸里的锦鲤一共四条,在醋水里统一翻着白肚皮。那时王耀还在南方住,亲自选了四条幼鱼,三尾红白其中还有尾是丹顶,另有一尾大正三色,四尾锦鲤均生得壮而美,和人很是亲近。他要搬家了,就要大刀阔斧地扔东西——唉,海棠不要啦,桂花树带不走啦,还有一棵开着花的小伯乐,难得的很——一咬牙,也丢下吧!临末了看了看池里的鱼,一万个揪心,置办了一口大瓦缸,就把鱼带了过来。平日里家里没有人,王耀回家便去逗逗鱼,冲着鱼说心里话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他心中快乐地盘算,再过个六七年,就得有二尺啦,兴许还能生几尾小鲤鱼,说到底开春还是得修个小池子。没想到春天没到,鲤鱼却被孩子一坛老陈醋下去沤翻了肚皮。且不说王耀与这四位小朋友感情之深厚,光这一死,便死了他小三十万出去,事情可怎么论?王耀这会儿还哪有心去熬什么膏滋,哪有心去讨王湾高兴,这之前的兴致全化成烟蒸没了。
      将烟掐了,王耀一句话不说,扶着缸沿怔怔地看,王湾只能在旁瞧着。只见他睁大眼睛盯着鱼,嘴微微垮着,只是发呆,良久,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惨白的鱼肚子,摸着摸着突然细不可闻地哼了声。这一声哼的,低柔、伤心,还有点儿颤,把王湾听得满心难受,愧疚极了。可她不敢出声安慰,她现在可是如芒在背,王耀不与她说话,事情就不算完。
      王耀是上心了,把他上心的东西毁了,他便要难过了。
      终于,王耀从鲤鱼前抬起头来:“怎么的,就着醋,咱们直接把鱼炖了,天门冬就不熬了。你看行吗?”听着是句玩笑,可脸上哪有半分笑意思。
      王湾低头——这句话可不能接。
      王耀又问:“电视节目还好看吗?”
      王湾只得答道:“是我没看住孩子,我赔给你就是了。”等了一会儿,见王耀不说话,一抬头,却正对上王耀的目光。王耀正端端看着她:“算了,我都不好怪你,哪用你赔。”说罢一转身拐进屋里,幽幽踱进内堂,口里还喃喃着:“唉,都不懂得说句体己话,寒心。”就这么着磕上了门,不再出声了。
      把王湾堵得哟,怕、怨、愧,说着前后脚跟了过去,到了门前等了一刻才敲门进去。屋里黑乎乎,王耀自己裹在被子里。她也不开灯,小心翼翼凑过去:“大哥,不气了,是我不好。”
      这回轮到王耀不说话了——他俩简直掉了个个儿。
      她轻轻推了推王耀,王耀也不动弹,就是不搭理她。
      “唉,对不起嘛!”
      “鱼在哪里买的,我这就找人给你办一缸!”
      “大哥,要不你打我消消气!”
      她见王耀仍不理她,就真的打了自己,啪,清脆响亮。再看王耀,是真生气了,漠然的很。平时都是王湾耍脾气,王耀一别扭,王湾当时没了主意,只能说起贴心话来。
      王耀轻声道:“我多倒霉,养什么都是白养,养什么都暖不了心。”
      王湾道:“大哥,你怪我吧,好受些。”
      王耀不再说话,王湾呢,心里也委屈呢。双方静默了片刻,王湾再开口隐隐有了哭腔,冷然说道:“我这就走好啦,就不该回来。”说罢一阵窸窣,出了房间,外门一响,还真是出门了。王耀翻身坐起来,嗨,这是闹得哪一出,还嫌他不够乱的!走了一圈,见王湾钥匙手机小皮包统统没带,这就是去去回。王耀心想,人小的时候也不见这么大脾气,这回就不供着她,晾着才好。坐在沙发上打盹儿:“老子算是活够了。”

      王耀瞌睡醒来,凌晨两点,王湾还没回来。王耀急了,拿上手电,揣上钥匙,披了件外套找出门去。
      寻了有十分钟,胡同岔口似乎就地跌坐了个人,就那么坐在冰冷的路面上,一声不吭地瑟瑟发抖。四下里黑咕隆咚,王耀拿手电筒去照,这不就是他家王湾!看看旁溜滑的路牙子,明了了——绊倒了,摔重了,站不起来了。
      王湾套了个薄外套,身上盖着层厚雪,已经冻得没了精神。再一瞧,缩着脖子,鼻头通红,嘴唇儿冻得青紫、边缘发白,小毛领被呼出来的水汽挂了层霜。她独自抿着嘴,也不看来人,眼神空得发直,浑身止不住地抖啊颤啊。
      傻啊,傻孩子啊!
      王耀伸手去扶,王湾却突然抬起头来,就那么看着他,眼里含着一包泪。她开口道:“大哥,是我不好,你怪我吧。”话音一落,一滴眼泪断了线,顺着腮就那么滚了下去,吧嗒,砸出一个小雪坑。
      把王耀疼的哦!
      “我不生气啦,哪能真怪你!”
      刚要伸手扶王湾,王湾推他:“鲤鱼我来赔。”
      “唉,不用赔,我以后不养了!”
      王湾一听,倔劲儿上来,身子扭着不要他扶:“你就是还在生气。你得养,我一定要赔给你!”
      “行,要你赔,要你赔。”
      王湾这才给王耀扶,扶起来还要认真地问上一句:“能不能先开支票给你?”
      王耀:“爱开不开!”
      王湾又扭开他:“不行,我现金不够,你得答应!”
      王耀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二话不说,把人直接扛走了。

      王湾一路轻声哼哼。王耀停下:“怎么了?”
      “脚跟疼。”
      王耀想,是得疼,估计是把筋撕了:“你忍忍,咱们去医院。”
      “肚子也疼。”王湾哑着声音哽咽,扑簌簌地掉泪,终于委屈地哭了出来:“地上冰得肚子疼。”
      王耀急忙把人煨进怀里,冰疙瘩似的——哎哟,我的小祖宗!

      凌晨四点,王耀守在病房里啃苹果,王湾脚踝高肿,惨兮兮地塌在床里打吊瓶,正发着烧。
      “我今天就开支票,你说多少钱?”脑袋里还惦记着鱼的事儿呢。
      “算我自己倒霉,没你的事。”
      “是我错了就是我的错。”
      “嘿,真有你的。”
      “你不让我赔,我就不打针了。”
      “你可算了吧,还嫌事不够多呢。”
      王湾低下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突然掀开被子,一言不发地开始揭胶布,这是要拔针哩!
      嗵!
      王耀站起身,一拳抡上床头柜,果盘里的苹果翻下来,咕噜噜滚了一地:“敢拔针我就敢打你。”他这一晚攒的气哟!护士闻声而来,被王耀骂了出去。他狠狠坐在王湾病床上,翘起一条腿:“我等着,你给我拔!”
      王湾糯糯地低了头,也不敢胡闹了。只是嘴里叽里咕噜地碎碎念,也不服软,仔细一听,什么狠说什么。
      王耀剥了个橘子给她:“晚上鱼的事就不论了,白天你那耳朵是大哥不好意思,给你赔个不是——现在我们就算讲和了,都和和气气的!”
      她还真接过去点了点头,立马不念叨了。这样见好就收,打不过就“软扛着”,可不就是一个有经验的小无赖。
      王耀倚着椅子想打会儿瞌睡,可哪还有睡意,唉,这一晚把他折腾的!

      正如王耀所想,王湾是跟腱撕裂,拿了一大包膏药,捱到晌午待到烧退,就出院回了家。王耀是故意把死鱼放了一晚没收拾,一回家便立刻冲到邻居门前,提住在门口玩的小孩儿劈头盖脸凶了一顿,赏了两下屁股——先解气再说!胡同里有了新闻:王先生雷霆震怒啦。
      家长来王耀家说理,王耀早就开门候着了。先是一缸醋腌锦鲤,看傻了夫妻二人,王耀说,保守来说三十万,怎么论吧!再一指屋里伤残人士:要不是孩子在门厅里洒水,她能落一个跟腱撕裂?一盘饺子也没这么大面子,您家公子可真行。还有三天可就三十儿啦,您让我们家怎么过年!怎么着,咱们打个官司?

      晚上,王耀打邻居家捧回一箱东西,打开之后是稀稀拉拉的几样器物,都是之前被要出去的。除了箱子,还有几个碗、一小摞盘子、一袋腻子、一根铁锹。起先是邻居灰头土脸来还东西,后来消息传开,有人家脸上也挂不住啦,顺便地也就都凑过来还了。
      王耀得意地将箱子打开:“你瞧,起初还当真是一不小心送出去几个老宝贝,现在全回来啦。”
      王湾打量了一番,都不怎么起眼,有那么几处看上去有点儿妙。她可是学乖了,谁知道这里面还有几个高山流水,趁早别说,生怕露了怯。这就是王耀的宝贝。
      王耀见王湾突然睁大了眼睛,手伸进箱子里翻:“看上哪件了?”
      “不对。”
      “什么不对?”
      “东西全在这儿呢?”
      “在啊。”
      “每件都收回来了?”
      “全着呢。”
      王湾奇道:“怎么不见我的锦绣盒呢?”
      且说且找着,从箱子里提出一个坍掉的线团儿,五彩细丝杂糅纠缠在一起。也不知又是哪家孩子,世上最后一个缠线锦绣盒,就那么给拆了。
      王湾把线团放在膝盖上,珍惜地压了压,扑簌簌地落了泪——里面可不就是一团线,一团气,曾经挥之不去的百年绮想,到头来,梦幻泡影,子虚乌有。

      睡觉的时候,兴许是王湾哭地狠了,她也丢脸,从昨天到今天,她多少年没有这么哭过。
      王耀将她揽过来,抱着她拍:“这是能有多伤心。”王耀知天文地理,通人情世故,有时还就是读不透王湾。
      王湾说:“这和你我有关,可你别自作多情,都是过去的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行吧,我不问,纯抱着。”他也不一定记得。
      王湾失神地将手攀到王耀背后,抚摸着他的肩胛,突然“咦”了一声,转身扭开台灯就往王耀身上照。
      “你这是又怎么了。”
      “你这儿有个小凹坑。”王湾肯定地说。王耀的肩胛下面,肋骨往上,平滑的肌肤上的确有个浅浅的小凹陷,别说,难以看出来,仔细一摸,倒是给她发现了。
      王耀也摸了摸:“哦,你说这个。”他反而笑了,“这和你我有关,可你别自作多情,都是过去的事——我倒想问,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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