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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走了 ...
(十一)
王耀醒来就被五花大绑,自己对面愣愣坐着本田菊,半边脸还是肿的。他挣了下:“捆得疼,换别的。”
本田菊回了神儿,马上吩咐,给王耀换了副铐子。上了铐,换下绳子,他才想到自己发了一晌午的呆。王耀盯着铐子,本田菊就有点不舒服,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什么道儿。甫一转念,就算王耀是神,他也是困在人体中的神——他还能把钢融了,把铐子看开了不成!我担心个什么劲儿!
王耀半边脸都是干了的血,耳朵则是之前就破损了。本田叫来盆水,拧了毛巾要给王耀擦脸,左脸被血糊了,他先用毛巾碰了一下,王耀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擦吧。”他才大着胆子去清理血污。后来,他又在王耀的耳廓上敷了药棉。一切做妥当了,王耀又开了口:“滚。”
本田菊僵在当地,内心只觉啼笑皆非。
“王耀,你非要这么说话?”
王耀不再多言,闭目养神。一盆水劈头盖脸泼过去,本田菊拎着空盆木木地走出屋子。王耀一个人铐在椅子上,温热的污水沿着头发吧嗒吧嗒地滴。
晚上本田菊把打王耀的年轻人叫来,教他原地站着,尔后转身抄起茶壶砸碎在那人脑袋上。年轻人鲜血迸流,当场昏死过去。
他再去看王耀时正是第三天日落,囚禁王耀的屋子朝西,夕照穿透窗格扑跌在王耀脚边。王耀安静地扭头注视窗外。天际有晚鸦归巢,丢下一路呕哑嘲哳,听得人撕心裂肺,半面天空是烧透了的赤红,浑然一片壮阔、惨然的状景。王耀不为所动,就像一座石雕,他只是看,纯粹看。这一刻他便成了风景的一部分,勾起了本田心中的无限往事。夕阳西下,使人哀伤。
本田菊小时候总是想和王耀再看一回夕阳,多少年过去,却没想事情突然成真了,倒成了这么难言的情境。这时,他真的很哀伤,又莫名的幸福。
王耀被泼湿的衣服早就阴干了。他不说话,这让本田菊无端地害怕,他回想着他站在堂子里,王耀负着手转到他身后,用脚轻轻踢他的小腿:“跪着——知道错在哪里吗?”
“知道。”他就跪下了。
“委屈吗?”
“不委屈。”他这么说完后等了好一会才敢回头看,王耀已经离开了。
本田菊只能记得屈辱与伤心的感受,至于事情缘由,他不能想起更多。他那时是敬爱王耀的,然而他做得好,王耀未必高兴;做得差,王耀就要罚他。后来他悲哀地发现,他无法让王耀看得起他,王耀只是不看他,不在意,不体恤。然而王耀又总是可以好得叫人指摘不、恨不起来。或许是因为风寒也可能是其他,本田菊病了很长时间,无法下床。王耀天天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他将手盖在本田头上,叹气,本田就感到一股父性的庄严与温柔。病到最严重时,本田经常反复发热,由于担心半夜发热仆人照护不周,王耀便抱着铺盖推门而入,把他往墙里推推,自己挤上榻去,一大一小睡在一起,格外滑稽和温暖。
他最厌恶的回忆来自于王耀,那是不得反抗的,永远不被平视的悲哀,在王耀面前,自尊不值钱,王耀也不在乎。然而,最美最暖的记忆也不外乎来自这个人。王耀给他一切,除了尊重。
那干嘛要捡我回来呢。儿时的本田菊伤到极处,他只能困惑地发呆。
本田菊离开王耀后,冥冥之中觉得他们一定要再见。他总要回去的,然后站在王耀面前:喏!你看呐!你必须看得起我!
他轻轻走进屋子,以免打扰了静谧的一刻。
“王耀,大哥——我还叫你大哥好吗?大哥,我们过以前的日子吧,你呆在这里,我可以养着你。”他蹲下身,依偎在王耀的椅子边,仰起脑袋,“你还是大哥,我还是小菊。”
王耀说:“我饿。”
本田菊叫来一顿饭,他看着王耀狼吞虎咽。王耀吃完后,就不理他了。本田菊继续道:“前天我救了小湾,咱们三个一起回日//本,仍然在一起,好不好?”
王耀:“把她还给我吧——放她回来,让我走,本田菊,咱们两清。”
“当然的!你跟我回去,她就是你的。”
“不。”
“大哥,日落了,我们一起看夕阳吧。”他央求道。
“不。”
他蹲到王耀面前:“这样吧,大哥,我做错啦,你罚我吧!罚我抄写,罚我不吃饭!”他离得王耀过于近,到了王耀手能够到的地方,王耀扇了他耳光。他呆了一会,木然起身用力掌掴回去,王耀连带着椅子翻倒,吭地撞在地上。本田菊上前扶起椅子,照着那白脸左一下右一下:“王耀,我不会让你再打我!我会还回来,我会报复你!”
那天之后王耀不说话,不进食,他微阖双眼,死了一般不再对外界有反应,简直如生在椅子上的一段木头。本田菊把饭端到王耀屋子里吃,他说:“你捱吧!我看你能捱多久!我知道你死不了!”七月中旬,本田菊跟着商会的大部队,携王耀沿着长江去上//海。这三个月里,本田做了不少事儿。他将股份正式移交给了驻//华商会,用私人的名义买下了王家的宅邸。他遣人把王湾送去了日//本,并书了一封短笺:
“我已见到大哥,正要带他回日//本,我们不日相见!想必定是亨嘉之会,许君地上天宫。”
本田之后觉得那信笺送早了,送得太得意,自己想得太美好。他自己心中斥道,狗屁的亨嘉之会,地上天宫!
王耀在船舱里垂着脑袋,三个月里他每天只是喝一点水,不肯再吃其他东西,结果是人迅速消瘦,脸上几乎褪没了血色。那瘦伶伶的身子上还穿着三个月前的衣服,本田菊终于看不下去了,想必也是闻不下去了,他叫人给王耀沐浴,自己在一旁暗暗惊讶,啊,他竟然有胡子。
他亲手给王耀刮脸:“大哥,我们言和吧。”
王耀眼球转动,看了他,没有情绪。本田把剃刀扔在一边:“从小到大我费尽了心思想让你满意!可你呢!你连看都不看!”
王耀嘴角牵起,打破了三个月的静默,却不像是对他说话:“我活够了。”
本田菊愣了。
他们到了上海,商会因公要滞留一季。也许是因为不待见本田菊,王耀每天大多时间用来睡觉,本田菊每天替他梳头,他也毫无反应,他嵌在了床里,甚至没有力气拿起一本书。某天本田菊梳头时,在王耀乌黑的头发中看到了一丝雪白,只是通白的一根而已,本田菊却像是遭了五雷轰顶。他会老啊!他会老的啊!这事实比看到了瘦骨嶙峋的王耀凄厉一百倍,他丢掉手中的梳子踉跄出屋,眼泪还在眶里打转,原来他会死的啊,他会衰老!神会死!神会死!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痴痴暗想,我也会死啊。
王耀再醒来,身边趴伏着本田菊,他伸出惨白的手碰他:“本田,你为什么哭?”
“我害怕大哥会死。”
“哦,是嘛。”王耀注视着天花板,安详开口,像是在回忆诸多浮生梦幻“人世向来都是,盛筵易散,韶华如驶。”
“是我害的吗?”本田菊沉痛却眩晕,他想,那个宽和的大哥终于又肯出来见他了!
“不,我只是活够了。”
他伏在王耀身边哭:“大哥,我是不是把你害死了大哥,你恨我吧!”
“我只怜你荒唐偏执,却不恨你,”王耀嘴里喃喃,“人太多了,我恨不过来啊……”
王耀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又睡了过去。
秋天的上//海满城萧瑟,行人已经开始加衣,这个月人们多喜爱谈论这场战争给予中//国的震动,广//州起义失败,陆//皓//东被捕等事情。消息灵通的人也多半了解当月中旬曾在嘉//义发生了动荡。秋雨袭过,日光洒遍瓦舍、屋顶与街道,白兮兮地交错跳跃,很不真实。有人在城里吹口琴,本田菊趴在旅店的窗台上,仔细地分辨,他好像听过,但想不起是哪首西洋乐曲,尔后他转过头,对王耀说:“大哥,雨下完了。”
王耀卧在床中微微打着点瞌儿,他虚弱地点头:“小菊,我带你去看日落。”
本田菊遣走了要陪同的部下,解了王耀的铐子,扶王耀下床,二人一步一步地挪,挪上马车,行得一片山野初,又挪下来。
王耀指着远处的小山坡:“我们去那里吧。”
直到车夫也消失在视线里,本田觉得,世界只有他们了。山坡微陡,却因此扩大了景致,夕阳好像为他们布置了灿烂的烟霞,自然的美与变化,其纷繁程度总是人手人舌无法复制的。野草正值要枯黄的时候,其中有几丛狗尾巴直愣愣的精神着,本田菊蹲下身,站起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狗尾巴编的小草人。他还从来没有把这手绝活儿给王耀显露过呢!他将它递给王耀,满足地笑:“大哥,小菊错了。”
“知道错在哪里吗?”
“知道。”
王耀用那小草人击打他的脸,那实在是没什么力道。
“委屈吗?”
“不委屈。”
王耀摇头笑了,他指着山坡底下:“小菊,你看那边。”
本田菊转身去看,只见枯草中铺叠着万片金辉。甫听到王耀在自己耳边低语:“本田菊,我走了。”
腰间陡然一阵剧痛,本田菊腾空飞了出去,栽进陡峭的坡面急速翻滚,沿途的尖石击打他的骨骼!他不断滚落,滑稽又失控,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最终,一根树杈扎进后腰,噗地从前面捅出来,血淋淋的刺眼,他停了下来。夕阳与天空上下颠倒,他被串在一棵死树上,他努力转动眼球,找到视线边缘的王耀,消瘦没有减损他的力量。
“敢日她,我就阉了你。”
王耀这么说完看了他一眼,扔掉手里的小草人,转身离去了。留下本田菊歇斯底里的凄厉喊叫。
时间过去三年,一八九八年的正月,京城大雪纷飞,永//定//门外的马//家//堡驶进一辆披霜带雪的拉煤火车。道口工见到远处的信号,立即扒拉完碗里面条,把汤底儿喝了个精光。他从炉子旁站起,捞起漏了絮的大棉衣披在肩上:“我去吧。”对面喝红了脸的老工人用雄浑的呼噜声回答了他。
他走进纷扬的大雪里,驱散了穿铁轨的行人,把乱跑的孩童揪回来,搡到身后。将半人高的铁闸门牵了起来,他一边拉一边挥手:“——火车来了!火车来了!——小心轧脚!小心轧脚!”有人听到这声音不禁要看一看那人,一看之下又禁不住心生奇异,毡帽下面竟藏着张好看、俊俏的面庞。道口工似乎是感到有人在看他,他阴着脸直截了当地看回去,行人便不好意思地走了。火车驶过,他又把铁闸门推回去,转身去点孩子的脑门:“不长眼!不要命了?”
做完这一切,他又搓着手走回屋子。
“太冷!”他喃喃自语道,见对面的人已经睡了,便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火,长腿堪堪蜷进大棉袍里,也睡了过去。
道口工都是上年纪的老人,给钱少,吃不饱,只有他一个年轻人愿意来做。他肯担活儿,不挑剔,照顾人。老头儿们简直像爱儿子一般爱他,有点好的总要分给他吃,他便毫不客气的接过来,胃口惊人。他边吃,有老人便要摸着他的头询问,这么俊生的孩子,做这营生多苦?
不苦,我喜欢。
太傻啦,多苦多累啊,没盼头!
不累,你们对我好,我挺高兴。
老人们便统一笑了起来。后来四个老爷子病死两个,冻死一个,王耀陪着剩下的一个在永//定//门外的铁道旁呆了五年。他对老工人说:“有人骗我、抢我的工厂、抢我家孩子。”
“哟,看不出来你还有小孩!”
“抢我妹妹,抢我女人。”他改口道。
“那他可太坏啦!”合着这一抢抢了三口人啊。
王耀自觉表达有些问题,也就闷闷地缄口,不再提这件事了。
当年正是八国侵略战争的风头刚刚平息没多久,许多年前的总//理衙门改了个更高级的名字,叫外//务//部。有人笑道,你看看,我们从来就不缺条约!今天英//国人来定,明天法//国人来定,日//本人要定,俄//国人也要,都来吧,都来吧!又有人丧气道,东边江米巷圈成了使馆界儿,人都被赶出来啦!其实那年除了这些苦难,世界上还发生了这么一些事儿:亨利福特开了汽车公司,居里夫人发现了镭,冯·诺依曼出生了,画家高更死了。然而这些全都与王耀没关系,和当时的中//国,那些疲于奔命或醉卧高堂的个体的人也没有关系。王耀只是听着外面的消息,自己做着打算。
有一天,他对老人说:“我要走了,我会记着你的。”
“去吧。”
王耀拿了一些钱和干粮,没再回头,他沿着铁道走,脚步轻快,身影缓缓消失在柔和的暮霭里。
且说一八九五年,也就是日//本明治二十八年,本田菊回国,浑身打着绷带,不能走动。后来他把王湾叫来,死死盯着:“他怕我碰你,他真是看俗了我。”他想不通王耀对女人的感情,他认为爱情是自私而官能的!他竟然会堕入这样流俗的东西,本田菊不相信——那不是精神上至高的情感。他张开双臂对湾命令道:“过来抱我!”王湾无所适从地抱了他,他在那躯体上厮磨一会,研究她女性的线条、柔软与温度,他本能地感到色情和欲望的意味,证明了他作为男人的正常。除此之外,他却无法再发现更多迷人之处。他将她推开,又命令侍卫来拥抱他,侍卫把他圈在怀里,他油然生出作呕的情绪,又一把将男人推开。“滚吧。”他定定吩咐道,脸上挂起了不知何所谓的笑容。那是他心中的满足与得意——他的确不适合这些粗鄙的东西。那晚正值他伤愈,他找来女人狠狠发泄了一番,在白花花的柔软肢体中睡到天明。
而王湾并不能猜到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王耀此人一旦远离了她,她就真的对他毫无感知了。她试图想起二人的点滴,记忆中除了几件格外明晰的事,她不能想起更多。“他杀死了小菊,了结了我对他仅有的尊敬。”本田给她看那被洞穿的伤口,观察湾煞白的脸色,“我不会把你还给他了,这都是他自找的。”她忧郁而茫然地听着,好像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眼下还有什么比自保重要呢?“现今总比过去好呢。”她想起这句话,潸然泪下。
Ps.第一段儿故事终于写完了,总算把这个年代干完了。
大家如果喜欢就留言写在框框里,点个发表,让小浮看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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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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