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第四十九卷 ...
-
松柏树下,树影掩映的房间窗口,一个容颜绝色的女子正对着镜子慢慢梳理着已经有些凌乱的一头青丝,染满鲜血的外衣已是换下,另换了一身淡胭脂色的锦衣,身上的伤口也已上了药包好,她却坐在镜前梳着发,不住的咳嗽着,每咳一下都带着些血,女子一直在微微笑着.镜子里另映出一个男子的绝色容颜,然而他的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不出悲喜.
墙角里那把逐鹿与国色并排放着,兀自绽放着万千光彩.上官慕薇看着那把逐鹿,慢慢转过眼来看着秦陌湮,你想要的东西,现在全有了,这不好么.
慕薇……秦陌湮终于是开口说道,然而一开口又是断了,他只是想微笑而又不能,于是只能作罢,轻叹一声,你又何必要这么说.
其实这有什么不一样,上官慕薇梳理好了头发放下了梳子轻声的说道,我既是想要离开你身边,该有的你都有了,并且至少能保得你二十年的荣耀地位,能和你争的我都替你除了,你的身边还有四大名剑,二十年里没人再争得过你.现在我是离开你了或是死了于你又有什么不同.
到半夜雨还未停,浠浠呖呖的下着,屋子里昏黄的烛火轻轻的摇曳,把屋子里所有的影子都拖得极长,上官慕薇不停的咳嗽着,咳嗽声回荡在冷清的屋子里,听起来触目惊心.
我就是暮合山庄的胭离,我隐姓埋名在你身边那么多年,你就一点都不惊讶么.
胭离,胭离,秦陌湮轻声低语,抬起头苦笑道,慕薇你就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你就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上官慕薇怔了怔,突然她"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是知道的,你早就知道我就是胭离,原来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秦陌湮望着她的笑容,别过头去轻声的说道,你我共事这么多年,你到底是谁,就算我不查,也能知道个大概.
秦庄主果然是玲珑心情,聪慧绝伦,我上官慕薇在你身边自欺欺人了那么多年,终还是没有能逃脱张子修商风袅的下场.算了,且不说这个,去让白庭月他们拿些酒进来吧,上官慕薇轻轻的笑着,走到桌前坐下来,到了现在这个景况,不喝酒还能做些什么,我就不信沈天会吝啬这几坛酒.我还记得曾与庄主有约,醉笑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觞,我从未想过到最后竟是在这样的景况下践约.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能再饮酒,秦陌湮本是想这么说的,但话刚到舌尖就收了回去,转而终于是轻声的说道,好.
酒很快被拿进来了,白庭月江子玉放下酒坛,沉默的望了这两人一眼,最后还是退了出去.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灌入喉肠就像结成了冰,谁都没有说话,各自端着酒满怀心事的饮尽,最后终于是秦陌湮开了口,讲给我听听罢,你年少时候的事情.
庄主要听么?上官慕薇抬眼问道,那是一个很长,又不怎么好的故事.
说说罢,秦陌湮饮了口酒说道,我想听听.
好吧,上官慕薇起身坐到窗下,屋檐下的铁马被雨淋得不停的响着,她端着杯酒慢慢的倾倒着,烈酒如雨雾一般被风吹散,溶进了雨里,她轻声的说道,这个故事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就从那一年盛开的垂丝海棠树下,一直抚着琴的名叫做华莲的女子说起吧.
这真的是一个,不怎么好的故事.
华莲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很美,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喜欢穿着艳红如嫁衣的衣裳的女子,好象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心上人的回来.她常常坐在垂丝海棠树下抚着她的琴,那是她的心上人留下的东西,她每日每夜的抱着琴仿佛是拥抱着情人,那个时候她就在弹,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高楼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就是你我初见时我弹的调子,她爱慕的人名叫谢缳,曾经和她一样是暮合山庄的刺客,她爱慕于谢缳,谢缳却另有钟情.庄主可是知道,在那个像坟墓一样寂静的暮合山庄里,每过一天就像是过去了十年,所有的寂寞和孤独被无限的放大,大到一直把你压垮.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相爱非要是两个人都爱着的,为什么无论你多爱慕对方,若是对方另有钟情那便不是相爱.为什么无论你怎么掏心挖肺的爱慕着一个人却总是得不到回应,那种无力感有多么的折磨人,华莲就是在那样掏心挖肺的痛苦中发了狂,她杀死了谢缳钟情的女子,杀死了这个暮合山庄里所有前来杀她的人.那么大的一个山庄,她居然把它变做了一座死庄,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疯了,上官慕薇寂然的微笑着,她一个人住在了这暮合山庄里,然后我们到来了,那个时候我们才七八岁,等我们长大了,谢缳终于来找华莲报复,华莲根本连反抗都没有就被他杀死,我想她一定是很痛苦,痛苦到生无可恋,能躺在爱慕着的人的怀抱里死去对她未尝不是件好事,虽然一个是仇恨一个是爱慕.那天是满月,月华流瓦,海棠花在月下开着,暮合山庄就在那个时候走到了末路,最后七个人中活下来的我和笙默逃了,我们在事发前就逃出了山庄.我去了青楼里,再然后,庄主你是知道的.
我想听的是关于你的故事.秦陌湮低低的说道,不是华莲.
我的?上官慕薇微微笑道,又饮了一杯酒,这就是我的故事,我若再说我的故事,那便是重复了.
重复了?秦陌湮说道,低下眼去,那么那个故事里,那个谢缳又是谁.
他叫做倦初,上官慕薇微笑着叹息,或许唯一一点的不同,便是胭离亲手杀死了倦初而华莲死在了谢缳的剑下,我和她选的路不同,一个因为贪恋生的愉悦而活了下去,一个则是被寂寞和思念折磨到崩溃而放弃了生.生有什么不好,虽然痛苦但还是有些欢娱的,我的骨子里比华莲要薄情,我不肯轻生,那个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我为什么要陪着倦初一起去死,为什么我就要被他杀死,我就是要活着.
倦初,那又一个怎样的人?秦陌湮眼底的光一闪而逝,复又饮酒问道.
一个很愚蠢又很自私的人,愚蠢到只钟情于那个薇迟,自私到明知道我的爱慕可就是不回应.可他偏偏又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到七岁的我在海棠树下对他一见钟情,仿佛是为了祭奠回忆中的谁,上官慕薇又扬手洒了杯酒化在雨中,如果要从他说起的话,那便是我七岁那年,在垂丝海棠树下立着的少年开始.
这个暮合山庄里有的,尽是些不能被传达的爱慕与寂寞.如果当年没有我对他的一见钟情,那么这个故事本不该是这样的吧.
华莲与谢缳是这样,胭离与倦初是这样,岚央与卫祈也是这样,龙还是这样,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们就这么渴望被人爱着呢,被自身的猜忌,骄傲折磨着,为什么人的心不是能被控制的呢.最后的暮合山庄里只剩下了一个胭离一个笙默,我眼睁睁的看着年少一起长大的同伴一个一个离我而去,谁都挽留不住.
那些江南盛开的垂丝海棠一年又一年的开着,下面换了人,换了事,可结局都是一样的悲伤,江南烟雨中到底埋葬了多少关于这些人的寂寞和思念,上官慕薇讲得很慢,一点一点,记忆重又鲜活了起来,那些久违的人们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仿佛随着她的叙述那些记忆中的人又活过了一遍.
我只不过是,想要去爱慕一个人而已.
这个故事很长,上官慕薇足足讲了一夜,等到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桌上已经是堆满了空酒瓶,他们饮了一夜的酒.她轻声的叹了口气说道,我都说了,这是个不怎么好的故事.
原来就是这个叫做倦初的人,秦陌湮别过身去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带走了你的思慕之心,他突然笑起来,你要我如何能胜得过他,你要我怎么和一个已经死去只活在你记忆里的人争夺你的思慕,你叫我怎么胜得过他.
这是一个满是千差万错的故事,她遇见倦初时七岁,他遇见她时已过了二十一,十四年,十四年里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他偏偏要遇见她,为什么她的生命中会先有一个倦初,为什么那么多离奇和巧合偏是应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